贾樟柯造节:一位导演和一座古城的中年焦虑

目标明确的人往往拥有实用主义的一面,这与他对于关公等民间神灵的敬畏、对于香港电影江湖豪情的崇拜、对于更自由表达氛围的追求并存,共同组成我们看到的贾樟柯。

作者 | 秦泉

一年之后,我们又来到了平遥,寻找贾樟柯和这座古老县城的新变化。

雾霾严重的上周五,从北京去往平遥的动车穿过近300公里的雾霾区,越过太行山进入山西境内后,气温明显下降、空气也得到些许改善。

正是因为雾霾,贾樟柯一年前在微博上引发一阵讨论和对抗,决定从北京回到家乡汾阳定居。这位对于故乡抱有极大情怀的电影导演,在熟悉的环境中开始生活与写作,并且思考天体物理。

在“单纯”的时间里,贾樟柯完成了三个剧本的创作,其中包括即将正式开拍的《江湖儿女》。从简单曝光的剧情看,贾樟柯再度运用了他标志性的地理和时光魔术,这是一部从大同跨越至新疆的故事。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参加贾樟柯在山西开展的另一个大动作—平遥国际电影展。

平遥国际电影展红毯一幕

八天时间里,40多部海内外电影展映,大师梅尔维尔的回顾展,吴宇森、冯小刚的电影作品一票难求,范冰冰李晨光鲜亮丽。依然混乱和不成熟的管理秩序,让短时间内涌入的大量影迷怨声载道。

我不具备建筑学意义上的审美能力,在山西甚至整个华北地区,我看到的古老县城和城墙几乎长得都一样。遗憾的是,这座具有2700年历史、保有明清古建筑的古城也给了我同样的印象——这是平遥在年轻人重构出行旅游时代的困境。除了廉价、便捷和某种“丽江”式的憧憬,至少在北京的年轻人选择里,3小时外的平遥不在前列。

平遥需要新的标签,这次电影展是继国际摄影展之后的又一个重要的文化品牌动作。对于后者的没落,大众意义和影响力更大的国际电影展与贾樟柯,有可能让这座进行旅游开发数十年的古城有新的想象力。

这也是贾樟柯的必然选择。你很难想象,这位年少成名的电影大师会一生只关注在自己的电影内容上。10年以来,在那家主要负责艺术片业务的公司西河星汇里,他就是一位成功的商业运作者。同时,他也在家乡投资酒厂和煤矿,也赶上了十年吕梁煤矿的黄金时代。2016年,贾樟柯创办的专注于商业片运作的暖流影业,也获得了曹国熊等资本大佬的青睐。

这几天里,我们见到了参与平遥电影展的许多人物:从北京来的影迷、影展首席内容官、赞助商、参展导演、热情的客栈老板等。在他们身上,在此时此地,我们想找到一位导演和一座古城如何度过中年。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气候特征和出行惯性,11月的平遥在往年应该已经进入到旅游淡季。电影展让平遥的这个周五变得不一样。刚下车时就接到了客栈老板的电话,拥挤的接站人群中,很多人都高举着和影展有关的牌子。

“你们都是来看电影展的吧”,我和两位来自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住在同一间客栈,老板热情地迎接我们,“电影宫就在西大街那,离我家客栈走路七、八分钟就到了”。平遥电影宫是平遥国际电影节的主会场和地标性建筑,在过去几个月中,这里一直处于紧张的施工筹备状态。

沿着客栈老板所指的路线,我直接来到平遥电影宫。门口站立着两排西装超黑扮相的安保人员,他们在为电影节的开幕做着准备。第二天的开幕式红毯中,还有大量的武警、公安们前来负责安保活动,这样的阵势在这座古城已经好几年都不曾出现。

平遥电影宫并非属于古代建筑,而是计划经济在这个县城的遗留品——在平遥柴油机厂的旧址上翻修和重建。除去门口的“平遥电影宫”的竖型装置标志外,走在尚未被明星和影迷占领的厂区内,你甚至不会发现这这里与电影有关。

从右数的第四个厂房开始,才真正有了厂房和电影之间的联系。几乎所有的电影海报都会竖着悬挂在厂房内,其中外语片明显多过国产片,每一部影片都有明显的展映单元信息:“藏龙”、“卧虎”、“新生代”、“平遥一角”等等。

红毯尽头也就连接在这个“主宫“内,每一位走过红毯的电影主创进入这个室内,都会发现自己参与的电影海报。

“主宫”的两侧分别是两个最重要的两个影厅,西边的露天“站台”影厅和东边的能容纳400人的“小城之春”室内影厅。“站台”影厅是电影宫内最庞大的建筑,开幕电影《芳华》在这里进行了展映,1500人在北方瑟瑟寒冷的露天观看完了这部影片。

“《芳华》能在平遥这块土地上露天放映是好运的开始”。冯小刚将露天放映这种形式视作幸运的兆头。在他的影片展映历史中,2007年《集结号》在釜山首映,一万人披着雨衣在露天看完了电影,此后《唐山大地震》在唐山体育场也进行了露天放映。这两部电影都给他带来了票房与口碑。

1500人的露天影院和开幕片《芳华》

平遥国际影展的首席内容官万佳欢经历了电影宫和影展的筹备全过程。2016年9月,贾樟柯同平遥政府签订了《平遥国际电影展合作框架协议》,双方将利用废弃厂房修建系列电影活动场所。2017年3月16日,影展在北京宣告正式启动,平遥电影宫的修建才正式开始。

万佳欢和首席执行官梁嘉艳是当时唯二的“影展员工”。在最初的设想中,平遥国际影展的调性和作用就是类似于戛纳电影节,在场地上必须要有一个相对集中的放映场所,这对于电影创作人和影迷来讲都有着极大的便利性。

古城内的废弃柴油机厂成为被选择的对象。这座始建于70年代,在1998年第二次废弃后就彻底废弃了,和“没钱拆迁”的古城一样柴油机厂避免了上个世纪80年代的拆迁,1997年平遥古城申请“世界文化遗产”成功,整个平遥古城都不会再做“更改”。

“如果修建的话把厂房先拆了,这个很快但不能这么做”,我们是在影展开始的第三天才找到万佳欢的,显然她是电影宫完完全全的见证者。由于柴油机厂属于文物保护的古城内,令电影宫的修建只能在这座废弃厂房的内部做改造。

从厂房外部看根本不会发现里面有影院

此前平遥国际摄影展已经在柴油机厂内连续举办了数届。不过,都是在内部进行搭建展览,搭建拆除后厂房便又回到了原始状态。所以,如果电影展要修建影厅,就需要截然不同并且更为复杂的改造方法。

在万佳欢的记忆中,电影宫的设计团队进行了很多设计稿的改动。最大的困难在于,如何保存建筑外观的同时,在厂房内部进行崭新的搭建。最后,影展团队在最大的一个厂房的内部修建了四座小型影厅,每个能入座30-40人,在这个大厂房的南面,则修建了一座供400人上坐的“小城之春”影厅。

1500座的露天影院也是一个难题。由于正常的IMAX屏幕高度达到7-8米,但这又会超出古城墙的高度,破坏整体景致。最后,设计团队是在厂房的西北角先挖出一个“大坑”,才让这座1500人的露天影院“合规”建成。

影展艺术总监经常对万佳欢说,“这是我们的第零届影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在短短六个多月的工期内建造一个专属于这个电影节的建筑群,“对平遥来说,都是零的开始”。

在花掉大量时间、精心规划和建造好厂区影厅后,留给电影宫的”内部装饰“时间已经非常少。毕业于中央美院的青年策展人段少锋在接到梁嘉艳邀约时,距离影展开幕仅仅只有最后一周的时间——从时间意义上,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一个任务。

我是在抵达平遥的当晚,见到了段少锋,他在为作品做最后的“调试”。段少锋的工作是负责“主宫”的内部展示:“我不想把它做成一个文献展,要有现代感一些”。

于是,在最大的厂房内,可以看见梅尔维尔电影中的各种场景,穿越这些就会来到一个复古的影厅场景内,“这是复原的内地上个世纪“这是复原的内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小县城录像厅。”

复原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录像厅

段少锋称这一场景的设计思路来源于梅尔维尔的影史影响力。被称为“黑色犯罪电影之王”的他,影响了香港导演吴宇森和杜琪峰的电影创作,而这两位香港导演又拍出了数多经典的香港黑社会电影,“内地观众最早看到吴宇森们的作品,就是在这样的录像厅中。”

这也是贾樟柯和那一代中国文艺青年的记忆密码,在昏暗和烟雾缭绕的房间中,他们通过闪烁着电视看到了伴随着卡顿感的香港电影录像。在《英雄本色》中,豪哥问小马哥,“你信神不信神?”小马哥在香江边上回答:“信!我就是神!神也是人!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就是神!”

那是中国流行文化的开始之时,几年后,贾樟柯离开故乡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在今天的平遥人中,知道吴宇森的人要远远多于知道贾樟柯的,他们就是在类似的录像厅中看到外面的世界,现在这个时节来到身边。“那台小电视是在旧货市场淘的,幸运的是它真的能放”,段少锋对这个经历和装置场景很是得意。

“唯独不能缺少的贾樟柯”

“我觉得我自己是在用一个我的艺术标准,来判断我做的每一件事情”。平遥国际电影展之前,我们在北京见到在为电影《时间去哪儿》做宣传的贾樟柯。

这部电影的源头是今年金砖五国领导人会议时,金砖国家电影节也同期在成都举行。电影节官方提议,是否可以五个国家的导演一起来拍一部电影,后来这个“任务”的中国部分就交给了贾樟柯。

“你对这样一个政宣项目的兴趣点是在哪里?”面对我们的提问,贾樟柯回答道,“我非常兴奋,因为作为导演来说,它提供了一个我们跟其他几个电影创意很强国家的近距离合作的机会。”

平遥国际影展上的贾樟柯

坦白说,我难以相信“创意很强”这样的形容词。某种程度上,这部影片几乎是时下政治最高规格对待的电影项目之一,这与多少与贾樟柯的一种既定的形象并不符合。

这部《时间去哪儿》也是平遥国际影展的特别展映的一部电影。这部影片在社交媒体上的口碑评分并不高,豆瓣只有6.0分,远远低于贾樟柯的其他作品。更有一位影片评论人士直言道:“贾樟柯拍了一个二胎宣传片”。

在我的感觉里,舆论容易纠结的“商业片”“主旋律”、“政治观念立场”、“和体制关系”等问题几乎不会困扰贾樟柯。目标明确的人往往拥有实用主义的一面,这与他对于关公等民间神灵的敬畏、对于香港电影江湖豪情的崇拜、对于更自由表达氛围的追求并存,共同组成我们看到的贾樟柯。

“无情慈悲”是贾樟柯相信的一种境界,在老家汾阳的贾家庄隐居时,他强化并享受这种状态——不指望寻求共识也就难有世俗烦恼,也就可以提高效率追求目标。这样的日子里,贾樟柯上午通过互联网处理完各种公司事务,下午两点半一直到天黑都是贾樟柯的写作时间,“去年我写了三个剧本,这样持续的工作时间是我以前所没有的。”

这些事情之于贾樟柯还有别的意义,或者是贾樟柯对于艺术和商业趋势的判断,他自己也会参与和推动这种潮流——回老家写作、建贾樟柯艺术中心和办平遥电影展,这三件事情被贾樟柯认为是”文化资源向小城市回流”。

贾樟柯生于物质和文化资源普遍匮乏的1970年,属于自觉的文艺分子,在学校跳霹雳舞,组织诗社,泡录像厅……忧愁上身时,他也会反过去查看彼时环境。贾樟柯总能想起那时“喜欢电影看不到电影时的感觉”,十八岁时贾樟柯想考电影学院,在老家汾阳逛遍所有的书店,最后只买了一本和电影相关的书。

资源饥饿感伴随了那个年代很多人的一生,贾樟柯自己也说过,“没有资源,一个有电影梦的人可能就实现不了他的梦”。

在中国内地举办“电影节”,除了经验和能力之外,取得政府部门的认可同样十分关键,甚至是能否成行的决定条件。善于同政治资源的合作,成为贾樟柯“行事”的另一个重要切面。

“不拒绝”的态度至少起始于2010年的《海上传奇》。这部作品的另一个身份是当年世博会的献礼纪录片。今年,贾樟柯则拍摄制作了影片《时间去哪儿》。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的艺术成就做到同政府意愿的高度契合,贾樟柯是为数不多的人选,其他人则“有的是不屑,有的是不能。”

在中国创办不一样的电影节既来源于贾樟柯的成年生活体验,也是他电影人生终究会触碰的板块。从1998年第一部长片《小武》拿到柏林电影节青年论坛大奖开始,贾樟柯就开始携电影在世界各地电影节的体验。贾樟柯说,“在亚美尼亚,重温帕拉杰诺夫的《石榴的颜色》,在圣保罗,和沃尔特·赛勒斯一起聊电影的时空,这些生命中重要的时刻,都是各种各样的电影节赋予我的”。

2007年,贾樟柯在荒木启子和藤岗朝子的陪伴下在日本参加PIA电影节,日本PIA影展自1977年创办,为当时数以千计的独立短片、私人电影提供放映机会。他开始认识到这个电影节之于日本独立电影的巨大意义。“如果被PIA影展选中,能进而获奖,都有可能(为其)带来进入电影界的机会”。

当荒木启子问贾樟柯中国有无类似的影展,他一时惭愧,“自尊心让我沉默”。会场里的年轻人显得分外活跃,贾樟柯回忆道,“那是人家的事,与我这个中国人无关。”

或许这是平遥国际影展的某种来源,贾樟柯和寻求新发展机会的地方政府站在了一起,他是旗帜就必须无处不在。露天影厅被命名为“站台”,贵宾厅是“江湖儿女厅”,这个厅的墙上挂有所有贾樟柯作品的电影海报。

《三峡好人》在“江湖儿女厅”内

我身处平遥电影宫的几天里,几乎能在任何场合见到,发布会上的主持人、电影的映前交流、参加群访、为范冰冰迟到上场做解释……

即使如此忙碌甚至混乱,贾樟柯坚持连续数晚在电影宫门前的台阶上,迎接走红毯的电影主创们。“要让年轻创作者感受到电影节的仪式感,无论他们是不是明星。”10月29日,一部“平遥一角”展映影片的创作团队走过红毯,创作人羞涩地不敢上前和贾樟柯握手寒暄,主持人调侃说,“我们贾导没那么严肃啊”。

在万佳欢的眼中,贾樟柯和马克·穆勒是平遥国际影展的“双核心”,前者在影展的大方向上把控方向、提供意见,后者则提供国际化专业的策展选片。

不过,贾樟柯的个人“魅力”不止于此,还在于影展的两个主赞助商都是“冲”着他去的——贾樟柯此前有为陌陌和广汽传祺拍摄过广告片,后两者因此和他结缘,也成为了“平遥元年”的主赞助商。

我们见到陌陌市场总监何宽是在29日的早上,前一天的晚上陌陌之夜在电影宫内举行到零点之后。何宽对我说,这次陌陌的赞助并非出于通常意义上的商业合作,商业合作会很看重活动的人群覆盖面等,第一届是没有这些数据的。

在何宽的介绍中,陌陌此次的赞助主要源于两个层面,“陌陌高层同贾樟柯以及影展有着高度趋同的价值观”。另外,陌陌影业对于人才有着强大的需求,而影展是“找人”一个好契机。“陌陌影业的一部戏是会由贾樟柯来做监制”。

“平遥国际电影展没有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没有贾樟柯”。影展的开始就意味着策展人工作的结束,段少锋在影展开始的第二天酒离开了这里,离开时他写了这句话。

电影节和古城平遥的“相互选择”

和我住同一个客栈的两位影迷,在开幕后的第一天中午就开始了吐槽。

由于电影宫内几个厂房内部都是连接在一起的,出于安保考虑,一些线路还会被时不时得被临时封掉,导致换票和进场都很不方便。“有的时候进来时票被门口撕下了,连中午吃饭都不能出厂区了,因为票之前被检了。”

田刚是一位来自山西传媒学院的志愿者,他也向我介绍了他在这几天的不愉快工作。28日开幕式红毯的那个下午,田刚被安排在电影宫的门口负责检查票务,但瞬间涌入太多的观众以及不断变换的指令,让整个工作都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一批观众检票进来后,一位领导又要求我们把人全部清出去后再重新过安检,结果就是这批已经被检票的观众无法再次进到电影宫内”,田刚告诉我这个决策的失误加剧了人群的混乱。

在最初安排中,在电影宫门口工作的大学生志愿者被告诉需要听从证件上标有“G7”的领导,但到了开幕式当天下午,佩戴有这个标志的“领导”多达20多位,也就不可避免了现场指挥和决策的极度混乱。

“开幕式红毯的那天我在门口站了十一个小时,把我给站蠢了”。对田刚来说,第一天的工作强度实在太大了。

附近居民在电影宫内的空地上观开幕红毯直播

整个影展最不愉快的一件事发生在开幕后的第二天。一批影迷早已在“小城之春”门口等待梅尔维尔经典作品《独行杀手》的放映。但是,由于上午《空天猎》的两位主创迟迟未能抵达影厅,导致整个影厅接下来所有的电影都不得不推迟放映时间。结果就是聚集在此的影迷和保安发生了争执,气氛变得十分糟糕。

在社交媒体上,这样的场景和情绪被迅速传播,让一些人从憧憬变成了质疑。实际上,在这些小插曲之外,平遥国际电影展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观影氛围。

影评人“海老鼠”此前去过海内外的多个电影节,就硬件水平和观影气氛,他认为第一届平遥国际影展已经非常不错。与我同住的那对影迷,在相继观看了华语作品《村戏》、藏龙单元影片《小镇风云》(意大利),“空降”平遥的动画作品《大世界》以及梅尔维尔的数部作品之后,“能在内地看到这些影片的首映,已经很难得了。”

郭恒奇是我在平遥遇见的第一位导演。他的一部最新纪录片《去他妈的诗和远方》本想参加竞赛单元,由于时长不够被组委会推荐去了“平遥一角”展映单元并被提醒片名可否改一下,他索性取名为《无题》。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平遥本地导演,也几乎是展映片中唯一的一位户籍为平遥的导演。在他看来,平遥国际电影展是继摄影展之后的又一大型文化活动,但前两天的氛围已经让他觉得电影展对所带来的想象力远比举行十几年的平遥国际摄影节要大。

后者是平遥当地政府在文化品牌上的一次努力,也可以被视为国际电影展的遥远先声。2000年5月,原《人民摄影报》司苏实向晋中地委提议在平遥效仿法国VISA国际摄影节,第二年摄影节随之举行,古城独特的创作资源以及文化底蕴成为这项活动进行的重要基础。

郭恒奇清楚地记着,摄影展举办的第一年他正好中专毕业,而摄影节最辉煌的时刻在第三、四届,“那两年的摄影展让平遥古城’人满为患’。”不过,这项活动对于古城经济和品牌的带动作用并不持久,“对古城人民来说,这几年的摄影节和一个展销会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止一位古城居民对我表达了类似看法。摄影节衰落的最大的原因在于,始终出不了大师作品,也渐渐吸引不来大师。“现在挂出来展览的照片都是大学生拍的,以前哪轮得到他们啊,大师的作品都挂不下”,一位爱好摄影的当地官员对我说道。

平遥希望摄影节没落导致的缺失被热闹的电影展所填补,“不是路线错误,是具体执行有问题,贾樟柯和市场化运作能够解决这种问题”。

当今中国旅游市场早已不是依靠单纯景点就能获客。如果指望对游客对生涩的“晋商文化”和明清古城产生兴趣,平遥和山西其他地方已经很难继续拥有竞争力。同为古城,平遥与同一批进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丽江难以相比,没有山水的地理形势和寒冷的冬季,注定让这座古城一直处于明显的天花板之下。

时间短暂的电影展难以快速直接拉升旅游经济,万佳欢果断地说,”旅游是政府部门去考虑的事情”。对于平遥而言,这场电影展的真实价值在于,大众普及程度更高、文艺气质集中、影响力更大的电影节对于当地文化品牌的建设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例如,或许你并不知道圣丹斯在美国的哪一个州,有着什么样的风土人情,但你一定知道圣丹斯有全世界最厉害的独立制片电影节。

当地政府也尽力贡献出自己的能力。10月20日,平遥县着开始了首届平遥电影展动员大会,就电影展相关工作进行了全面细致的安排。在2017年3月,平遥电影展有限公司联合创始人王怀宇介绍过,平遥国际电影展资金来源是政府前三年以递减方式资助,第四年开始独立化自主运营。

平遥古城内街

对于往更大价值的文化空间努力了20多年的古城平遥,国际电影展可能决定其未来走向。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导演贾樟柯所想在这里实现的——“中年危机”的贾樟柯遇见同样“中年危机”的平遥古城——在拍片19年之后,导演贾樟柯在中国内地激烈的群众舆论中,愈发遭到分野完全不同的评价。

在贾樟柯的介绍下,电影宫将由“电影节模式”转变为“日常运营模式”,“我们也不排除会与各式各样的全国艺术放映机构进行合作。”

10月2日,平遥之夜在电影宫内举行,也是整个影展最后的高潮,来自北京电影学院的这对影迷在露天影厅看完了全过程,他们决定明年继续摇来平遥看电影。可是在这座古城里,留存的影迷和游客却越来越少,他们等不到影展的最终结束。

我已经开始有些想念在古城的影展时光了。我坐上了客栈的车前往高铁站,回到我的工作之中,送我的工作人员说, “贾樟柯就是那个拍《三峡好人》的导演嘛,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是看着吴宇森电影长大的,他都来给贾樟柯捧场了,我觉他蛮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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