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东京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段奕宏:我仍在寻找一种不安全感

“那个时代和这个人物的气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不安全的因素。”

本文涉及部分剧透,虽然好电影不怕剧透,但还是请大家斟酌阅读。

全球首映当天晚上,《暴雪将至》制片人很神秘跟记者说,如果颁奖最佳男主角的是主竞赛单元的评委赵薇,那么这个奖肯定就是段奕宏的了,因为很多国际电影节上都是这样,颁奖人和领奖人的国籍会非常“巧合”。

所以当穿着玫红色裙子的赵薇出场颁奖的时候,大家心里落踏实了,这事成了。而颁奖礼结束之后的采访中,赵薇告诉记者,在评审过程中,男主角这个奖评委没有过多争议,基本一致同意就是段奕宏。

段奕宏上台领奖,“此时我站在这个舞台上,我有一种恍惚,我感觉我还在影片中有一场戏老余(《暴雪将至》男主人公余国伟)站在舞台上,我不希望有雪降下来,我希望这是真实的。”

“直到今天我还认为我的表演仍有着局限,但是我很开心。我开心的是我没有走到穷尽的那一步,还可以再走下去。因为故事和人性是无穷尽的,这也是我做演员的快乐,今天的奖项是快乐的延续。”

《暴雪将至》一共拿了两项大奖,段奕宏已经是第六个中国籍的东京影帝,跟张艺谋、牛振华、朱旭、王千源和王景春等齐名。东京算是中国艺术电影的福地,《暴雪》的导演董越获得了最佳艺术贡献奖,去年得到这个奖的同样是拿出了导演处女作《不成问题的问题》的名编剧梅峰。

颁奖之前,界面娱乐记者在东京对段奕宏进行了专访。

界面娱乐:据说《暴雪将至》这个项目一开始并没有考虑要找明星演员来演,但是后来他们看了《烈日灼心》,就来邀请您加盟,那么您是被这个项目中的哪些元素打动?

段奕宏:我觉得对于他们来说,是在寻找一种不安全感。我觉得不安全感是一种好事。过于熟练了可能未必好事,失去了创作的初心。那个时代和这个人物的气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不安全的因素。跟第一次导长片的导演合作也是一个不安全的因素。这都是让我在别人看来是一种很任性的选择。而且我有时候就这么任性,因为,谁能、谁又敢把这几个月的时间交给一个第一次执导电影的导演?也从来没有他的作品来作为参考系数。

我看到剧本里有很多的空间,很多的元素。有一种这个人物在努力求证和争取一种所谓的更像样的一种标准。同时他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可结果,这种奋斗和努力的精神并没有给他带来最想要的结果,很轻而易举就被碾压过了。这种感觉我能接触得到,我觉得很有意思。

界面娱乐:《暴雪将至》的故事设定在1997年和2008年两个时间点,您对这两个点当时的社会发生过哪些事情有没有一些自己的个人体验?

段奕宏:97年我还在上大学,一个埋头苦学的学生。好不容易考上北京,一个外省人在北京,这种苦学可能是唯一的途径和希望。我死死抓住学习这个途径,想在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上有一点求证。这个真的是跟老余有点相似之处,会变着法来寻求,想尽一切办法来达到或者靠近自己理想的一种生活方式和成就方式。其其实给我感觉这种求证倒是不拘泥于90年代,人性的相通之处可能是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比较相近的。

97年还有一个大事件就是香港回归,我记忆最清楚的就是全校组织在大的阶梯教室里来观看那个典礼仪式。97年这种有意识的组织和安排看香港回归的仪式还有2008年奥运会,这对中国人来说都是很难忘的事情。全世界的目光都放在中国北京。2008年我还在剧组里,我们自发的几个演员在一起看。其实这种仪式感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很澎湃。所以说,这个跟老余的境遇是相通的,我在创作当中,其实是可以触摸得到老余对一种仪式感的追求。

界面娱乐:是说片中有一段他站在工厂礼堂的舞台上领奖那一段吗?

段奕宏:他对奖、对荣誉的一种态度和执念的追求,都是导致老余不断去表现,不断去参与到这个连环案件当中,“有什么我配合的吗”(片中台词),他很主动,很积极。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积极,看似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后来慢慢演变成无法控制的局面,最后导致这个人最终被异化,这是我感兴趣的。

界面娱乐:你曾经说过自己总是在不断突破自己,战胜一些威胁感和不安全感。那么余国伟这个角色让你觉得最大的突破是在哪里,是内心的善恶变化吗?

段奕宏:我一直在思考这样的一个人究竟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原来剧情里剧本上是有他跟燕子(《暴雪将至》中的女主角,由江一燕扮演)有疯狂的激情场面。但是当我慢慢进入这个角色的时候,我就去跟导演探讨,我觉得他俩不应该。今天日媒采访我,问我为什么我面对这样的一个年轻女子会没有那样的冲动?不是没有,但如果是西方导演来处理这场戏,就顺理成章让它发生了。但是我要找的是余国伟,他不是张国伟,也不是李国伟。如果一个人把一个事情看得最重要,他一定是为之去放弃一些东西的。这种力量会反衬他追求的东西更重要的。对于余国伟而言,对荣誉、对社会的属性和身份的认同的在意感,在他的身体里是最为重要的。为此,他完全可以控制这个有关男女情愫的东西。

界面娱乐:所以这场戏最终就没有拍,对吗?

段奕宏:走过戏,但是没有拍。我很在乎余国伟身边的一些人,他跟这些人的关系和联系,都是不可忽视的。我想把他跟他们的关系处理精准。因此我们做了大量的调整,这可能也是演员介入以后所能够奉献的价值吧。

界面娱乐:我在看电影的时候,我会去想余国伟这个人物的驱动力到底是什么,首先他肯定是想进入刑警那个体制,获得编制。另外就是,所有的罪案推理片的主人公都有一种寻求真相的推动力,要去抓住真凶,这两种驱力在余国伟身上,哪一种更重要,更能够成为他的主要驱动力?

段奕宏:你现在看来你感觉呢?这个影片给你带来的,哪个更大一些?

界面娱乐:我觉得前半段是想进入体系,到后来渐渐过渡到第二种,而且越来越强烈,因为他已经跟自己心目中认为的那个真凶交过手了。

段奕宏:没有那么简单,他不可能一分为二那么清晰化。他之所以能控制到自己所谓的原始的情欲,没有把燕子拿下,就是因为还是他的驱动力在作用,还是他的这种所谓的在意的东西在发生作用。往往是这么一根筋的,这么执念的人,他觉得他已经为所谓奋斗的身份感也好,荣誉感也好,作出了这么大的努力,最后还是发生了让他控制不了的事情。这个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点。

界面记者:我有一个疑问,江一燕那个角色,是不是就是余国伟的一个诱饵,被他利用来抓住真凶?是这样吗?

段奕宏:是这样的,你看他选择监视江一燕的视角,还有他认为的那个犯罪嫌疑人。他给观众造成了一个感觉,他爱她,也给江一燕造成感觉他是爱她的,可是骨子里他是利用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后面那么清晰的能控制住自己。这也是剧本里写到的,把她作为一个诱饵。那么在呈现的时候,怎么让观众不那么一眼看得出来是我要完成的,我不想让观众一上来就看到。因为看出来的话就太拙劣了。

界面娱乐:《烈日灼心》的导演曹保平老师担任了这个电影的监制和出品人,那么他和《暴雪》的导演董越,这两个人的风格有什么不同吗?跟他们的合作有什么不一样?是这个片子的监制是吧?

段奕宏:曹老师对于董越来说那是前辈,前辈和后辈的关系嘛。但是我的兼容度很大的,我选择董越导演这部戏,没有什么困扰的因素。虽然在技术的成熟度上,跟曹导没法比,可是往往是在这种情况下,更有一种生疏感、怀疑感和不安全感。甚至导演一种生活状态和事业上的挣扎感。都是非常吸引我的。

界面娱乐:我看过您的很多爱情题材的电影,像《我愿意》《爱有来生》,还有《桃花运》我都看过,最早的话剧《恋爱中的犀牛》等我也非常喜欢。但是最近几年您给我的感觉是一直在演警察和一些悬疑题材的电影。这是您自己的偏好选择吗?还是说因为演好了一个警察,所以好多警察的角色都来找您。

段奕宏:啊?我有老演警察吗?就演两个吧,《烈日灼心》和《记忆大师》。只能说成功率比较高吧,被你记住的形象都是警察。主要是我的作品数量不多,家庭伦理的爱情戏我去年也拍了一个,现在在做最后的混录,配音也已经完成了。也是一个年轻导演,叫郭俊立,是我跟万茜演的。应该不出意外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跟大家见面。(编者注:《改头换面》,编剧郭俊立的导演处女作。)

(因篇幅有限,问答部分有适量删节。)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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