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张一童
采访 | 张一童 罗立璇
曾龙文尝试了，但还是不行，他读不下去自己平台上的那些作品。
在决定打造自有的二次元内容平台之前，曾龙文调研了市面上大部分的同类产品，他发现这些平台的创始人多是宅男，作品和平台风格也偏向于男性，为了形成更多差异化，曾龙文最终选中了腐女群体。
这是一个纯粹的市场导向判断。曾龙文的前三段从业经历分别在主流媒体、国企和投行，离职之后，他创办了快乐工场，正式进入动漫行业。在开展一段时间的文改漫业务之后，快乐工场将专注女性向内容的APP“菠萝饭”作为了主营业务。这是曾龙文对这一细分领域商业价值的判断。
根据艾瑞咨询的最新调查，泛二次元用户已经达到3亿，核心二次元用户也超过了8000万。当二次元文化所覆盖的人群变得越来越大时，它就不再意味着之前别人眼里的小众亚文化，而是成为了“年轻人”的另一个代称。资源随之大规模涌入，原来封闭的圈子被打开，新玩家涌了进来，他们寻找新的机会。
曾龙文在商业上找到了“女性向”这个缺口，但他本人对耽美文化却知之甚少。对于这个封闭又挑剔的小众人群而言，如果没有足够吸引人的内容，新进入者很难打破她们原有的圈层，形成新的使用习惯。为了更好地了解自己平台上的作品和读者，曾龙文也曾找来过相关的漫画和小说阅读，但很快他便放弃了，“真的读不下去”。
他需要一个帮手，这个人不仅要足够了解腐女们的喜好，还必须在圈子里拥有够强的话语权和影响力。简而言之，他需要一位圈内“大大”的领路。
今年6月发布的《2017微博二次元发展报告》显示，动漫领域KOL的影响力正在不断扩大。在圈内，这些KOL更多时候被称呼为“大大”，用以指代其不一般的影响力和地位，在二次元的前商业化时代，他们掌握着最多的资源和最大的话语权。
当资本和商业的浪潮涌进来，“大大”们成为最先被外界关注到的群体。对于急于打破阻隔，进入圈层的新玩家而言，他们是问路石、是保护伞也是链接一切的纽带。另一方面，在资本涌入和创业潮之下，“大大”们也不断试探着找寻属于自己的、最合适的新位置和新身份。
朋友之间的帮忙
“没人比汉化组更了解腐女的需求。”于是，曾龙文和合伙人找到了小h。这个生活在中国山东的女孩，通过互联网管理着一个200人规模的汉化组，内地流传的日本耽美漫画中，有不少就出自该汉化组的翻译。
对于腐女而言，汉化组既是漫画的来源也是漫画的风向标。在这个封闭的小群体中，汉化组决定着其中大部分人的喜好，小h正管理着国内最大的汉化组之一。小h成为了“菠萝饭”的内容顾问，每天筛选她认为的符合用户口味的作品，同时通过她的汉化组为平台不断提供新内容。
快乐工厂的“菠萝饭”借此在腐女群体中打开了一个缺口，并将DAU稳定维持在了30万。
在双方合作最紧密的阶段，小h正式入职快乐工场，除了日常的内容筛选之外，她还承担着另外的一项工作——为“菠萝饭”培养新的编译人员。小h将快乐工场的正式员工带进自己的汉化组，以帮助他们熟悉整个汉化流程，这些员工现在依然是“菠萝饭”的重要成员。
“菠萝饭”的故事并不是个案。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次元星计划》邀请了知名coser黄靖翔作为艺术顾问，并邀请了包括音频怪物在内的多位圈内“大大”作为导师，《闪光少女》找到了白熊阅读担任自己的二次元顾问。
事实上，覆盖人群的不断扩大并没有让二次元圈子变得对外来者更加友好，它的封闭性鲜明地映射在了各种各样的文化禁忌上，这让想要在这个行业中分一杯羹的后来者们都不得不找一个“懂行”的人帮自己把关。
此类合作大多以项目的形式进行，双方维持着一种松散的联系。“大大”们以顾问的身份为后来者们充当着把关人，提供专业性的指导意见。而大多数时候，公司策略的转移和项目的变化同时意味着这种新身份的结束，而他们的生活和工作往往会再次回归到原有的状态。
小h在快乐工场的正职时光并没有太长。曾龙文逐渐发现由于腐女群体不变的规模，“菠萝饭”有着固定的流量上限，他决定转换思路，将IP运营作为公司的主业，“菠萝饭”成为了快乐工场孵化IP的自留地，原创国漫的比重也不断增加。
因此，汉化组对于“菠萝饭”的作用不再处于主导位置，小h也从快乐工场离职，双方又恢复到了松散的合作关系中，她的主要精力再次回到了汉化组的日常工作中。
对于“大大”们而言，在这种合作中，他们所付出的和最终得到的都并不多，新环境几乎不会对他们原有的状态带来太多改变，在很多时候，这甚至是非正式的，就如同小h说的，只是“一次朋友间的帮忙”。
创业者们
并非所有人都安于现状，实际情况往往是，变化最先发生在内部。二次元商业化的开始也不例外，一些“大大们”也会选择直接创业。某种意义上，是这一批由二次元“大大”们最早创办的公司证明了这个行业在商业层面的可能性，也让更多外部资源涌动起来。
包括墨明棋妙、304、黑天在内的原生社团，在很早就开始尝试二次元社团的商业化运作，尽管这种运作在最开始显得非常初级。在资本涌入之后，这些社团立刻成为了第一批拿到钱的公司，“大大”们也成为了早期最积极的创业者。
2014年，在古风音乐社团墨明棋妙的基础上，桂震宇成立了米漫文化，现在米漫已经成为了国内最大的古风音乐生产商和演出商，A轮融资金额高达6300万元。前身为304的次元文化自创办以来已经完成了4轮融资。
这不难理解，针对二次元的爱好者们，“大大”们有着天然的优势。除了集聚的资源之外，众多粉丝的追随让他们在创业这件事上依然有着更多光环。并非所有案例都是成功的，这些由兴趣催生出的KOL们有时缺乏成熟的商业思路和管理能力，而大部分人在管理公司的同时还要继续自己作为“大大”原有的工作，过于分散的精力往往难以维持一家公司的正常运营。
今年4月，社交平台“JUJU”被爆长期欠薪，这才让人们重新想起了这个曾经的明星项目。2014年，“JUJU”正式上线，三位创始人蚂蚁、天水三千和夜辰一都是二次元圈内极具影响力的KOL，这层身份为平台带来了大量用户，“JUJU”也在不到十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天使和A轮两轮融资。但很快问题便显露出来，“JUJU”对于资金的使用毫无规划，同时又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变现模式，被寄予重任的电商业务也以失败告终，创始人之一的夜辰一在公开信中坦言“JUJU”在2016年就已经遇到了资金问题。
尚未行动的人正变得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多的失败案例让他们开始意识到身份并不是万能的，商业思维和管理能力的欠缺可能是致命的，而这种变化恰好留给了一些人新的机会。
2016年底，王思聪和林更新共同创办水晶荔枝，并由林更新的经纪人郝晓楠担任CEO。王思聪对于二次元文化的看好成为触发点，已经在传统娱乐行业打拼了十多年的郝晓楠萌生了要创办一家二次元营销公司的念头。郝晓楠并不想做一家太“重”的二次元公司，她希望通过二次元的营销方式接下三次元的品牌推广业务，实现一种跨界合作。
而就在不久之前，郝晓楠成为了知名coser黄靖翔的全事务经纪人。除了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之外，黄靖翔也成为郝晓楠合适的事业搭档人选。作为知名coser和二次元艺人，黄靖翔在微博拥有超过130万的粉丝，并已经出演了多部影视作品，登上湖南卫视这样的舞台。2011年出道以来，黄靖翔积攒了大量的二次元资源，不仅仅是在cosplay方面，还包括画手、写手、唱见和舞见等多种类型。
今年6月，郝晓楠和黄靖翔一起创办了前方高能，并由黄靖翔担任COO。在公司成立之后，前方高能接下的第一个项目是和茶叶品牌MISSTANG合作推出的七夕版特别礼盒。除了黄靖翔的个人形象之外，这套包装中还包括了汉服、漫画形象等多种要素。
在商业模式上，前方高能希望将三次元品牌方原来无法接触的二次元资源充分调动起来，并在策划之后最终形成一套系统的营销服务提供给有需要的品牌方。
对于前方高能而言，黄靖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是公司重要的品牌，拥有大量的粉丝，同时又是连接一切的纽带，成为资源引入的渠道。同时，郝晓楠丰富的管理经验为公司提供了更多保障。
这看似是一桩双赢的好生意，也成为了不少新创业公司的基础构建方式。不过尴尬之处在于，合作难免会导致商业话语权的分割。
实用主义者
更危险的独立操盘，和更弱势的合作管理，对于大部分二次元“大大”而言，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更难回答的问题是——我是否已经真的具备全情投入市场浪潮的能力？
叶佳桐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他甚至不愿意过多参与到具体的项目之中。在他的知乎专栏上，职业经历一栏里大喇喇地挂着“二次元情报贩子”几个字，这多少有点中二的称号是他给自己的身份定位。
叶佳桐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混圈者”，从三年前正式进入互联网行业开始，他便开始构建自己在二次元相关行业的关系网。
叶佳桐清楚“大大”的身份为他带来的好处，也用心经营着这个身份。在知乎、微博等一系列社交网络和自媒体平台上，叶佳桐都为自己注册了账号，他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知乎“大V”。叶佳桐在知乎回答了众多ACG相关的问题，也发表了多篇文章，结识了大量的相关行业从业人员，而他的互FO名单里也包括了张亮、陈悦天这样的活跃投资人。
目前看来，叶佳桐似乎是一个更追求实用性的人。在他的社交网络中，真正的公司高层并不多，而是和大量的执行层人员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叶佳桐认为，这种方式某种意义上比和高层的直接对接更具效率，“很多事情老大们不一定能够涉及，但是如果我和执行层的一些运营保持好的关系，可能只是QQ敲一下的事情。”
叶佳桐异常心细，甚至可以从一个新媒体运营惯用的表情包里推测出对方喜欢的漫画家。“当二次元名媛很难的。”他半开玩笑道。
最初，这些关系网被用于行业内资源的链接和沟通，叶佳桐常常充当着那个帮助大家解决问题的老好人。当资本涌入速度加快时，他开始再一次更新自己的情报网络。“我要有一个知识体系，这个行业里有哪些公司，他们的情况如何，融资到了什么进度，我需要非常清楚。”叶佳桐告诉《三声》（微信公号ID:tosansheng），而和执行层的良好关系让他自认可以更真实地了解到一家公司运营的实际情况，也包括提早知道一些行业讯息。
他积极地把这些情报提供给投资人和从业者，和各方建立着友好而松散的关系，而这一切都是在为未来的某一天做准备，“我现在在做信息的沟通和整合，这些信息也帮助我和不同行业拥有不同资源的人相关联，未来有一天，他们都会成为我可以使用的资源。”对于叶佳桐而言，就算现在无事相求，迟早有一天也会碰到。
无论是叶佳桐还是其他正在观望的大大，都在飞速变化的行业环境里，小心地寻找着更适合自己的那个位置。叶佳桐游走在各种关系之中但是始终谨慎地不迈出最后一步，而曾经单打独斗，也有创业失败者则是后退一步，退回到了一个更加安全也更合适的位置。
这终究也只是一个暂时的选择，对于二次元“大大”们而言，征途永远是星辰大海。叶佳桐一直在等那一天的到来。“那个时候，我要用这些资源，做一部自己的动画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