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之镜:古地图中的世界观

我们如何借助古代地图窥见当时人们对世界的认识?

《好奇之书》中的世界地图

古代地图中的世界与我们今天的认知大不一样。它们也许在空间想象上并不准确,但却可以带我们穿越时间,回到过去。十一世纪的世界地图可以让当时的人们对于遥远的异域有所认识,今天的我们再来回顾这些地图,便可以穿过重重历史,重现 900 多年前人们眼中所看到的世界。

就拿一位无名人士编制的十一世纪阿拉伯地图册《好奇之书:可以看见的科学和奇迹》来说,尽管历经了许多世纪,这本书依旧精美无比。里面的插图不仅在视觉上让人叹为观止,更能给予人思想上的无穷启示。河流是用银绘画的,以便能够产生闪闪发亮的效果;彗星迸发出金子的光芒;海水则是用深蓝的青金岩绘制而成。在那个时代,纸张非常昂贵,因此地图册宽大的边缘成为了奢华高贵的象征。

书里把精美的世界地图置于首页。这张图在现代人看来可能觉得很奇怪。乍一看,地图上的陆地好似不成型的斑点,而且上下错位,南北颠倒,底部的有一块歪七扭八的大陆分裂成了两个部分,即意大利和伊比利亚半岛。英格兰岛收缩成了一个小点,西西里岛则浮夸地肿起。非洲被扭成了镰刀的形状,俄罗斯和中国蜿蜒的海岸线被平滑的弧线一笔带过。而在这些陆地的周围,是一片靛蓝色的汪洋大海。

从地图中我们可以领会到古代人的哲学。他们将对于世界的抽象概念转换为一个又一个具象的空间地点,将自认为是文明和秩序的地方置于地图的中心,将野蛮和混乱置于边缘。中世纪的阿拉伯世界继承了古希腊的地理观念——尤其是托勒密的思想。托勒密把世界划分为七个气候带。地图上标记出的同心弧就代表了这些不同的气候带。世界被绘制成一个中心和边缘分界清晰的圆形,往南暖,往北寒,风从东西来,各方力量在地图中心的那片土地上达成完美的平衡与和谐。这里气候宜人,因此居住在这里的人民也是最健康美丽的。

制图者为了抬高中心位置的地位,不惜全力贬低边缘人民的生存条件。在那里,居民的身体健康遭受着炎热、极寒、狂风骤雨等恶劣气候的摧残。极端气候下生存的人民也是非正常的,要么是高个子巨人,要么是小矮子,或是各式各样的怪人。总而言之,离中心越远,人民也会越怪异越野蛮。

世界地图之后一章的名字叫做《远境志》,它带领人们走出熟悉的地方,体会各种异域风情。地图的最西边是非洲的西北角,书上描写道:在那里,富饶与危险并存,沙漠里就能发现黄金,然而那里的居民凶狠残暴,那里的空气炎热厚重,黎明的光线仿佛是透过脏窗户一般混浊,那里怪物丛生:长得像人的巨型怪物窃窃私语、还有一种叫做伊尔比德的生物,每当与人类交配过后,就一分为二彻底消失......

偏远地区的生物之所以都是怪物,是因为它们都是人与动物杂交而成的。那里有一些难以归类的生物,它们穿着树叶做的衣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还有以笑声交流的美人鱼,长着人脸可以在水面上飞行的鱼,像牛一样吃草的人,脸长在胸上的人,以及耳朵能像毯子一样铺在地上的人。

在最最偏远的地方,甚至人类与植物之间的界限也消失了:在印度洋的一个岛屿上,长着哇哇树(Waq-Waq),它的果实就像是体态丰满动人的女人一样,嘴里还一直大喊着“哇!哇!”

这些偏远之地不仅怪相丛生,更是十分危险。地图的边缘埋藏着神秘的噩梦。在最东边,一堵墙隔开了人类文明与怪物生活的荒蛮之地,比如哥革民族(Gog)和玛各民族(Magog)。哥革和玛各民族都有灰色的皮肤,凌乱的头发,刀子般锋利的指甲。每个白天,他们就会来把这堵墙一点一点地摧毁,而每个夜晚,上帝就会把这堵墙重新建起来。通过这个故事,世界末日就不仅仅是时间上的某一个节点,更被赋予了地理空间上的现实性,是可以在地图上标志出来的事件。人类之劫就等候在地图的边缘,伺机而入。

《好奇之书:可以看见的科学和奇迹》这本书里的地图给予了后世许多启示,最著名的就是制图大师 al-Idrisi 于1138年为西西里国王罗杰二世制作的地图。在一个六英尺多宽的银盘上,每一条河流、道路,每一片岛屿,每一条海岸线都被细细雕出,整个世界跃然纸上。你不仅能从中看到整个世界,也能看到你自己,这个地图不仅是展示世界的荧幕,也是反观创造者自身的镜子。

有一个有趣的传说能够进一步说明地图与镜子之间的联系,它来源于 Ibn al-Zubayr 的《礼物与珍品》这本书,书中记录了11世纪国王之间交换礼品的细节,随意扫一眼上面的东西就宛如进入龙宫:Ibn al-Zubayr 写下了可以预防疾病的蛇皮地毯、珍珠压进樟木里写的信件、龙涎香、藏红花、眼影粉。但是这些奢侈珍品中还夹杂着一个看似不协调的故事:哈里发 Mu’āwiya 放过了一个敌人的性命来换取一块镜子的碎片。

传说这是上帝赠予亚当的魔法之镜的一块碎片,它可以让镜子的主人透过它看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透过这面镜子看世界就像是透过上帝的眼睛看世界一样,亚当透过这面镜子看到了他的子孙后代长大、结婚、繁衍、最终遍布世界。打仗的时候,Mu’āwiya 就用这面镜子来监督将领、鼓舞士兵作战。这面镜子可以穿过遥远的距离联系彼此。没有它,亚当庞大的子孙后代可能会分裂为不同部族,彼此疏远,Mu’āwiya 的军队可能背叛他,相互为敌。到了 Mu’āwiya 的王朝的时候,这面镜子早已破碎,只剩一块碎片,到了 Ibn al-Zubayr 写下编年史的时候,仅剩的碎片也不知所踪了。

制作一张地图,其实就等于重新打造一面 Mu’āwiya 的魔镜:一块透明的窗户,一个看待世界的真实视角。然而,制图者本身难免会把自己对于世界的片面认识掺入其中。其实很多古老的地图早已消失不见,正如 Mu’āwiya 不完整的镜子碎片。即便是我们今天读到的《好奇之书:可以看见的科学和奇迹》,也是十二、十三世纪人们的复制品。但我们也还拥有一些残留的“碎片”,透过它们我们仍旧可以对遥远的过去投上一瞥。几个世纪以后,当未来的历史学家看到我们今天的地图以及关于世界的叙述,他们又会从中发现我们什么样的片面认识呢?

(翻译:朱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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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Jstor Daily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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