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廉毅锐（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产业园区中心主任）
编辑|老谢
在众多不同主体的文旅小镇中，很多都是寄情山水。
可是很多文旅小镇一开始喊得高亢，后来反而越做越没信心。原因很简单，除了几处超级明星般的旅游胜地外，山就是山、水就是水，能有什么巨大磁力吸引人来呢？
很多山水资源具备一点可看性，但是并不以观光特殊突出的小镇，加入体育健康特色总是诱人的，也是有益的，尤其是对于进入八千美金俱乐部后的中国而言。
「体育＋旅游」对于小镇来说可以互为犄角，如果再赶上举办奥运会，那简直可以算作体育爱好者的圣地了。
1、奥运小镇
普莱西德（Placid）在纽约上州，占地3.9平方公里，人口2600人，处于山水环绕地区。这个占地和人口比例是极为惊人的。
但是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山水小镇。1980年，这里举办了冬季奥运会，中国就是在那里第一次参加的冬季奥运会。而且，普莱西德其实举办过两次冬季奥运，另一次是在1932年。这座小镇是当之无愧的olympic union town。
这里的自然地貌决定了它的布局结构。周边的便利交通串起来了几个不同的户外和运动场所，其中当然少不了举办过冬奥会的场地，即滑雪场地、体育场馆、运动员村、奥运训练馆。另外，这里还有这里美丽的湖。
穿过小镇的主街，在街道的起头有白色的建筑物是奥运中心和奥运博物馆。这里盛赞了这个小镇为冬季奥运会做出的巨大贡献。
在小镇的东南侧边缘是冰球馆。
继续前行，开出小镇中心区，会逐渐经过奥运训练馆、医院、马术场地、滑雪跳台，以及一个占地很大的奥运雪道。
2、人群和产业
普莱西德从前是一个夏季旅游区，来这里的游客中水上活动爱好者居多。1980年冬奥会后，冰雪运动爱好者开始在冬季蜂拥而至。这里的山区气候海拔因素以及与之相配的丰富树种，使得秋季的山林色彩缤纷，分外好看。小镇顺势举办红叶节，其实跟香山差不多。
这里还积极推动开展户外运动，于是钓鱼、游泳、跑步、徒步、登山、露营、骑马、开船等运动就被一网打尽。
本照片来自于《全球铁三枫跑者》
在这里的的铁人三项比赛，每年号召力极强。
除了来运动的，这里顺势还来了一批喜爱坐着发呆的山水爱好者。可惜这里实在是没有温泉，不然就会成为中国开发商的最爱了。
前来参加各种户外活动的，多数自驾在7-8小时以内地区的人们。普莱西德距离加拿大不远，也有大量加拿大玩家进入。小镇属于纽约州，距离纽约开车5个小时左右。
普莱西德的机场主要针对波士顿，而纽约州相对较大的机场是距离小镇2个小时车程的奥尔巴尼机场。当地居民抱怨去机场的距离太远。
小镇居民在奥运前后迁入的很多。其中相当的一部分是老年退休后，在此定居疗养。
小镇从前有一个了不起的产业是肺结核的疗养（注意不是医疗，是疗养）。依靠的是一位医生，利用的可能主要是当地优质的气候条件。随着肺结核疾病的基本消除，这里一度发展过一段的生物研究也逐渐不再闪耀。逐渐地，小镇集中注意力在户外体育主题的旅游，小镇的居民对这种促进环境的产业方向显然非常欢迎。
我们做了三组访谈。
①奥运场馆的训练主任：迈克尔。
迈克尔长得既不像乔丹，也不像杰克逊。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是1976年，是从事运动训练太老资格了，而他对于这个小镇也很熟悉。
迈克尔跟我们谈起小镇在奥运后的变化。首先是变得贵了。原来他租的房子是每个月500美元，现在则是每个月1200美元。按照迈克的说法，「如果没有奥运，这么些年也就涨价到800-900美元吧。」
但是，他爱奥运。因为介绍人没说清楚的原因，在见到我们进来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我们是为了中国的冬奥会来联络训练的，可见他满脑子的奥运思维。迈克说，小镇的发展得到了奥运的巨大帮助。他在奥运前三年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里是一个避暑圣地，但其实并没有太多年轻人了解这里。在80年奥运会后，总统对这里的讲话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于是商业活跃了起来。即使是现在比从前生活成本高了，他也仍然很喜欢这里，并且还要待在这里。而他的工作就在奥运运动训练中心，足够的运动爱好者和来次训练的运动队，让他待在小镇就有足够的事情可忙，还可以接触他所喜欢的那些一流的运动员们。
②商业街上的一对母女。
她们开了一个商店，售卖自己生产的护肤品。女儿克莱尔很委婉地表示，她并不是学化工出身，但她研发了自己的护肤品在当地销售。我很勇敢的买了一些打算试试。
克莱尔对自己所在的小镇非常自豪，因为这里很美。她也说这个小镇生活成本变高的问题。但是因为很多的旅游者的到来让小镇非常兴旺，总体她觉得还是利大于弊的。克莱尔的母亲谈到，以前的普莱西德只有夏天有人来，而现在冬天人也很多。他们顺着人潮宣传了自己镇上很美的秋天红叶。
冬天的滑雪爱好者带来了一系列的户外运动爱好者。现在的placid有水上运动、骑马、徒步穿越、登山、冰球，秋天还有铁人三项比赛。每年这些运动项目会吸引大量人群到来。
克莱尔的妈妈的自豪宣言被我打断，我问她那么你还希望再来一次奥运会吗？老太太很客观地说，奥运会真的很好，但是小镇现在已经足够大了。「足够大了。」我很惊讶她对于一个小镇的规模有着自己清晰的判断。
③当地华人林女士。
她很特殊，因为她打算搬走离开这个小镇了。林女士其实深爱着这个小镇。她给我看她手机里拍的去年的红叶，告诉我去年是多么美，可惜今年不胜去年红。她告诉我这个镇气候很好，虽然游客众多，但仍然安静有序，治安也一直保持的很好。奥运让小镇的人更重视体育和健康，也让很多的外来的老人们选择退休后来到这里落户修养，因为这里还曾经是治疗休养肺结核的圣地。林女士离开是因为商业方面的原因，那就是网购直接冲击了她的小商店的生意。现在小镇的商业街上，基本是餐饮酒吧、体验式活动，以及特殊的本地特产才能存活。
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当我饶有兴趣地问起当地奥运村后来的用途时。他们都笑嘻嘻地说，「运动员村？改成监狱了，哈哈。」你能相信吗？奥运村在小镇外面5英里的地方，因为他们觉得那里作为监狱会很适合和安全。
看来集合住宅在这里非常不受欢迎。因为5英里并不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路程。而且，奥运村也是风景秀丽的山景房。从另一个层面可见，这里的居住刚需并没有那么巨大。
3、乡愁
普莱西德因为有奥运设施缘故，小镇交通半径较大，但规划结构仍然比较清晰。一条主街的两侧展开住宅，沿湖展开酒店。
在小镇的商业街上可以看到一些类似小城市才会有的多层建筑。这种建筑功能混合，下层是商铺，上面是酒店或者是住宅。
主街上还有一家电影院。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小镇商街最为核心的地方设立着小镇的公共图书馆。在图书馆中最好的位置是儿童图书区，这里还在举行小镇内学龄前儿童的竞读，要在入学前班前读满1000本书。1000本，我不禁数了数最近五年，自己读了几本书呢？
教育，永远是人类聚集的核心支撑。
其他的公共设施，除了教堂就是博物馆，也都聚集在主街之上。
知识、历史、信仰，这大概是他们建镇的物质道路之外的精神道路吧。之前我在另一篇文章《美国非著名小镇的死与生》里面曾经谈到过一些小镇萧条和自救的例子。大多提到的是显性的复兴道路，而没怎么论及隐形的要素。
发展和自救的过程中，是什么东西把人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是要将小镇视为家园，而不是一个只要讨价还价就随时可离可弃得小区居所，这不是一个富丽堂皇的会所能够提供的精神家园基础。美国建立于浓厚的宗教信仰之上，中美国情不同，我们不需要模仿他的信仰，实则宗教场所只是担负了日常引人聚集，渐渐形成合力的作用。从而在一定区域内形成道德规范来补偿行为规范，中国民间从前有的书院、宗祠某种情况下，多与此相通。
国内也有一些强调社区生活非物质要素的开发项目。也建了图书馆，甚至还建了教堂。宣传不少，可惜在规划选址上露了马脚。一个冷艳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图书馆放在远离人群的海边沙滩，到底是想要提供居民以知识和增强日常活动内聚力，还是弄个噱头广告两年了事？一切都昭然若揭。与此相比，良渚的村子里的图书馆就非常得体，实际上，也是小区住客们常来常往，见面谈天，小孩子们做作业的地方。
普莱西德小镇的体育主题也吸引了一些文化作品的聚焦。这里拍过两部著名的电影，一个是《冰上奇迹》。
基本是讲一群业余选手如何如何团结战胜了强大的蝉联多少多少次世界冠军的苏联（前）队的励志故事。如果你看过任何一个美国出产的体育电影的话，基本就全可以照章脑补了。
而另一部电影，看过的可能很多，国内翻译为《史前巨鳄》，英文名就是《lake palcid》，主要是讲巨大的鳄鱼吃掉来此玩耍的游客。我们知道，鳄鱼这样的冷血动物是没法在这种极冷的湖水中活过冬天的，所以不用怕。
4、小镇资源的分配伦理
这里的自然资源的公共和私用分的非常清晰。
普莱西德其实有两个湖，小镇中心人流密集的地方叫做镜湖，集中着酒店商业，体育设施以及高中学校。在镇上有大小不同的几处平台广场可以休息小坐，远看镜湖。另一些是湖边的酒店餐厅，可以在此休憩。
开车几分钟后是另一个湖——寂静湖。名副其实，因为湖水被树木掩映，被豪宅环绕。只有一个游船码头，你可以在这里停车，看到湖水。不过，这里大多有一块私有声明，拒绝进入。当你被拒绝的时候，就千万别大意闯入，因为这里有枪有狗。
环湖的这一圈，发现这么大的一个湖竟然能够被密密实实被私有化包裹个严严实实。我们不能简单地把土地价值的高低与自然资源的共有或者私有做简单的挂钩，也不能简单地把这个湖与公众进入做出一个伦理解释。但是对于一个小镇的人气、规划思考、长久发展，不得不更多一些冷静地对待。
十几年前，一些朋友在国外学到了经营城市的词汇带回中国，竟然也有很多影响。有些官员也把这个当做天降甘霖，认为找到了行动指南。实际上，城市管理与公司经营实在区分很大，单从自由选择与否，就可以说出一大火车的不同意见。更别说谁是主体、谁是客体，在进行中如何自律裁判员与运动员的身份，城市的经营根本目标能否使城市居民获益而不是浮赢等一系列问题。
美国的小镇是一个资本的世界，它有着自身完整的系统。单独指其一端难免容易片面。这一轮次的小短文，不再说大词讲大话。我们就此述而不论，慢慢思考吧。
5、邻镇
在距离普莱西德不到半小时车程的地方，是另一个小镇萨拉纳克（Saranc）。这个小镇也是环湖而建，这个湖叫做花之湖，可以想象这个湖边的风景是多么美丽。
但是，这个小镇看起来并没有变得多么高端大气，甚至还有一些破旧。
萨拉纳克小镇的风景名声在外，非常安静，曾经还被评选为美国最美的小镇前几名。当然，评选机构情况各异，这一类的排名不必当真。以后我还要提到被翻译成爱丽丝小镇，夺得美国最美小镇前三名的旅游小镇。
普莱西德另一边是基恩（Keene）镇，这个镇沿着公路一字蔓延，长是很长但没有纵深，面貌更差一些。这个镇主要招待的是爬山爱好者，和普莱西德晚上仍然灯红酒绿不同的是，基恩大概7点，街上就黑暗宁静了。
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风景度假小镇，体育户外热度。看起来并没有能分给左近的邻镇。一个著名体育小镇周边的灯下黑，相当明显。看起来蹭热度也没那么容易。
萨拉纳克比较明智地选择了与近邻分层招揽的策略。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普莱西德的酒店虽然也并不十分高级，但是萨拉纳克在自己的湖边就更加简洁地基本布置得是Motel一类。老实说，虽然我并不太喜欢花之湖，但是这个风景水准，按照我们的习惯就是建一个安曼也并不碍眼。文旅是一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高下立见，而且互相冲抵的主题。萨拉纳克显然很明智地选择了自己容易发展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