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美联储宣布10月开始缩表,这标志着自金融危机以来的量化宽松将就此落幕。对于美联储宣称的最快将在2022年实现资产负债表正常化,著名经济学家、耶鲁大学教授斯蒂芬·罗奇认为,如此长的时间,“无疑是在给眼下泡沫日益严重的市场制造麻烦”。
罗奇指出,为了维护金融稳定,美联储完全有理由大大加快货币政策正常化的步伐,只需用目前暗示的一半时间来完成目标。
他说,对央妈们来说,固守通胀目标是如今最大的风险。“低于目标的通胀不是拖延(货币政策)正常化的借口。为了给下一轮必将到来的危机或经济衰退储备政策工具,更好的做法是迅速而系统地将货币政策恢复到危机前的状态。”
以下是罗奇发表在Project Syndicate的全文:
我要为三家中央银行叫好。对一个长期以来对各国货币当局吹毛求疵的人来说,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但我还是要为美联储迟来的货币政策正常化的承诺而鼓掌,同样值得鼓掌的还有英格兰银行和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勉强而为的欧洲央行。不过,我担心的是,他们的步子可能迈得太小、太慢。
在2008-2009年金融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各主要央行推出了诸如零利率和大规模资产购买等非常规货币政策。退一步说,这是一种紧急手段。在传统货币政策工具全都失灵的情况下,面对金融市场的崩盘和日益逼近的经济衰退,央妈们不得不另辟蹊径。除了大规模注入流动性,也就是俗知的“量化宽松”,央妈们似乎别无他法。
这一措施确实防止了市场的崩盘,然而在刺激经济复苏方面收效甚微。2010-2017年,七国集团(即G7,美国、日本、加拿大、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合计年均经济增速仅有1.8%。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全球经济也曾经历过衰退,但每次衰退之后,G7国家的经济增速都能恢复到年均3.2%的水平。
不幸的是,这次央妈们错误地估计了货币政策的功效。他们期望的是,终结了金融危机的宽松政策能在刺激实体经济方面取得同样的效果。事实上,央妈们在货币宽松上投了双倍的赌注。
这次赌博的结果是什么?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统计,全球主要央行(包括美国、欧元区和日本)合计资产在过去9年里膨胀了8.3万亿美元,从2008年的4.6万亿美元升至2017年年初的12.9万亿美元。
然而,这一轮大规模的央行资产负债表扩张并未取得什么效果。在过去9年里,上述经济体名义GDP仅仅增长了2.1万亿美元。也就是说,6.2万亿美元的过剩流动性没有被实体经济所吸收,相反,造成了全球金融市场流动性泛滥,扭曲了资产价格,提高了风险溢价。
货币政策正常化是为了纠正长期以来的资产价格扭曲。在全球金融危机爆发10周年之际,是时候将货币政策控制杆从紧急设置上松开了,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复苏中的全球经济--无论复苏是多么乏力--不需要处理危机时的货币政策。
不管多不情愿,货币主管当局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今天这一代央行行长们在盯住通货膨胀方面有着近乎宗教信仰般的虔诚,即便当下的世界和通胀无缘。尽管政策重心已经从挤出过剩通胀移至防止通货紧缩,价格稳定仍是央行行长们关注的的必要条件。
盯住通胀的固化思维很难打破。这一点我可以亲自证明。上世纪70年代,我在美联储担任经济学家时,亲眼目睹了“大通胀”的到来以及拙劣的货币政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那之后的数年里,我一直深信新一轮通胀将随时爆发。
如今这一代央行行长们则在通胀区间的另一端无法自拔。这些人的思想拘泥于“菲利普曲线”(表示失业与通货膨胀之间交替关系的曲线,通胀高时,失业率低,反之亦然),只要通胀达不到他们的目标,他们就坚持认为宽松的政策立场是适宜的。
这是如今最大的风险。货币政策正常化不应当被看做是一种基于通胀的操作。低于目标的通胀不是拖延正常化的借口。为了给下一轮必将到来的危机或经济衰退储备政策工具,更好的做法是迅速而系统地将货币政策恢复到危机前的状态。
实际上,教训已有先例。本世纪初的那几年,美联储犯下了严重的错误。2000年年初,网络泡沫破裂后,由于害怕经济陷入长期衰退,美联储采取了逐步正常化货币政策的策略,从2004年年中到2006年年中的24个月里,总共小幅调整政策利率17次,每次调升25个基点。然而,正是在那段时期,金融市场的泡沫日益严重,为后来的灾难埋下了种子。不久之后,金融危机就爆发了。
美联储现在的打算是:资产负债表正常化最早也要到2022-2023年才会实现。花费的时间将是上次错误政策持续时间的2.5倍甚至3倍,这无疑是在给眼下泡沫日益严重的市场制造麻烦。为了维护金融稳定,美联储完全有理由大大加快货币政策正常化的步伐,只需用目前暗示的一半时间来完成目标。
独立决策的央妈们,其存在的意义并非是为了赢得人气。在1980年代对抗通胀的行动中,保罗·沃克明白了这一点。但他的继任者--格林斯潘和伯南克--所采取的方法截然不同,他们让金融市场和日益资产化的经济来接管美联储。
对于耶伦或是她的继任者来说,需要鼓起勇气来开辟一条不同的道路。目前仍有超过6万亿美元的过剩流动性游荡在全球金融市场,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预见,这种勇气不会立刻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