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法国大选已经演变成为一场候选人与丑闻赛跑的竞争，对于中右派的共和党人菲永来说尤其如此。自两个月前因为妻子儿女涉嫌吃空饷的“佩内洛普门”（Penelope gate）发酵以来，这位一度被广泛看好的候选人行情迅速看跌，如今更被媒体披露曾经收受外国商人费用，为其牵线搭桥引见俄罗斯总统普京。
在距离大选仅一个月之际，这场“通俄”戏码让原本处境不妙的候选人雪上加霜，而且由于牵扯到法国甚至欧洲的对外政策，它比之前的种种丑闻更值得警惕。
左手公职，右手生意
此前菲永曾经言辞强硬地谴责对手对他进行“政治暗杀”。而在这场“暗杀”中，作为始作俑者的著名讽刺周刊《鸭鸣报》，啄住这位共和党大佬，坚决不肯松口。3月22日，该报再接再厉，曝光菲永在2015年曾通过私人公司收受5万美元游说费用，为黎巴嫩商人引见俄罗斯总统普京。
该报确切指控说，当事人是黎巴嫩大亨Fouad Makhzoumi，相关公司是输油管道制造商“未来管道工业”（FPI），菲永扮演牵线角色的日期是2015年6月19日，当时“国际经济论坛”正在圣彼得堡举行，在会议期间，菲永为黎巴嫩客户引见了普京和道达尔石油公司总裁等政商要人。
而这一事件的背景是，菲永此前通过他名下的“2F”咨询公司，同Fouad Makhzoumi签订了游说协议。其中菲永承诺扮演中间人角色，向客户介绍俄罗斯、阿尔及利亚、加蓬、科特迪瓦、法国的权势人物和企业老板。合同标的为5万美元，除此之外，菲永的公司还可以从相关交易中抽成。
这份合同原本高度保密，但神通广大的法国媒体，包括《鸭鸣报》《世界报》、调查新闻网站Mediapart都已经先后确认了这份七页纸合同的存在。
俄罗斯方面自然对此矢口否认，声称普京要见什么人并不需要中间人安排。“未来管道工业”公司则承认了这份游说协议，但否认除合同金额之外，菲永还得到过其他额外收益。
“2F”咨询公司是菲永于2012年创办的私人企业（这一名称意为FF，即François Fillon的缩写）。法国选举法上并不完全禁止议员从事私人业务，但条件是要进行申报，并且禁止议员“在任期开始后从事原本没有进行过的咨询活动”，换言之，既有业务可以继续进行。而微妙之处就在于，该公司的注册正好赶在菲永开始议员职务之前不到两周时间内完成，因此严格说来，这种为黎巴嫩客户进行公关游说活动并不违反法律——虽然有明显的规避监管色彩。
对于菲永的咨询公司，此前外界一直有“利益冲突”的质疑，而菲永在公开材料中列举了类似安盛保险（AXA）、Fimalc公司和Oddo银行等法国本土企业，并声称客户名单上没有任何俄罗斯企业或政府部门，他在俄罗斯出席的会议也都是免费的。如今从媒体最新披露的材料来看，这更像是一种避重就轻的障眼法。他的确没有俄罗斯客户，但仍然不乏“通俄”的渠道，而且客观上起到了同时勾兑俄罗斯方面关系的效果。
“掮客门”的实质意义
此次菲永的隐秘合同再被曝光，可以说是一个法国版本的“通俄”事件。此前菲永在选战中的亲俄态度众所周知，而且已经被外界广泛质疑，因为除了极右翼派别之外，法国主流政党通常采取亲欧洲、防范俄罗斯的立场，唯独菲永作为中右领导人，声称要在美俄之间发展均衡关系，并且同俄方保持密切往来。从这份游说合同来看，虽然他没有从俄罗斯方面得到直接好处，但可以成为他的亲俄立场的一个脚注。
而从横向比较来看，法国的“通俄”难以和类似事件在美国的引发震荡相提并论。由于美苏冷战的深刻记忆，“通俄”在美国很容易成为致命罩门，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弗林（Michael Flynn）就栽在这一问题上。但法国并不承担这样的负面遗产，相反，由于欧洲诸国之间的合纵连横，法俄历史上还曾是盟友，法国文化对俄罗斯的影响众所皆知，法国部分极右人物一直发表亲俄言论。因此在法国爆出这样一桩“通俄”，舆论冲击力远远小于美国。
尽管如此，此次菲永的“掮客门”不大可能会让他重蹈弗林的覆辙，也不如“佩内洛普门”那样吸引八卦媒体眼球，但其实质意义反而要超过此前的种种丑闻。
如果说此前的“佩内洛普门”主要问题事关金钱、是钻制度空子、占国库便宜的话，那么这次的“掮客门”，不仅有经济利益往来，而且在此基础上可能会导致法国内外政策的漂移和偏向。黎巴嫩富豪不仅试图通过菲永和俄罗斯政要搭上线，而且本身同叙利亚的阿萨德家族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联系到普京力挺阿萨德政府的中东政策，菲永似乎正在被编织到一张利益网络当中，如果他当选下届总统的话，对于法国、乃至整个欧洲的对外政策，这种亲俄立场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潜在风险。
而就法国国内来说，时至今日，菲永已经成了这场选战中丑闻的集大成者：妻子儿女涉嫌吃空饷、街头示威被批民粹、富豪朋友送名贵西服、公职私企界限不清、司法调查中涉嫌材料造假……其中暴露出的最严重问题，便是议会内部规章亟需更新完善，弥补各种尤其和利益冲突相关的漏洞。近期民调显示，法国民众中有四分之三的人认为政治领导人普遍腐败。而这种负面观感会造成对政治的冷漠和怨恨，导致民主体制的壅塞和极端思潮的上升。从这个意义上说，菲永正是这栋纸牌屋中的标志性人物。
今年3月初，在面临摇摇欲坠的选情时，菲永鼓动民众上街、发起“托卡狄罗广场示威”，成功为自己续命。但此后的走向，却缺乏重整旗鼓的气势，在刚刚结束的五强候选人辩论中也表现平平。这次的掮客丑闻固然很难让菲永退选——其中关键问题是候选人提名期限已过，共和党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但吊诡的是，那位黎巴嫩富豪客户1990年代就曾经卷入英国一起政界腐败丑闻，导致当时的国防大臣辞职并被法庭判罪，因此这次又卷入法国腐败疑云，这对于丑闻缠身的菲永来说，恐怕不是个好兆头。（作者龚克为法学博士、旅法媒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