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宝拉·麦迪森从小就知道她很特别。
在纽约哈林区长大的她,有一个单身妈妈。这没什么特别的,美国黑人小孩多的是靠单身妈妈抚养长大的,据统计高达70%,连奥巴马都是如此长大的,以致于有个流行的说法--判断一个黑人小孩是否出生于体面家庭,就是看家里有没有爸爸。
宝拉·麦迪森的特别之处在于,她妈妈是个黄皮肤的中国人。
在纽约哈林区住的基本上是黑人和拉美人。当小宝拉在街区同别的黑人小孩一起玩耍,她妈妈常常走过来叫她回家吃饭,这时小伙伴们则会震惊于她的黄色面孔。
“有的坏小孩会对我骂一些种族歧视的难听话。”宝拉回忆。
宝拉·麦迪森的父亲是个牙买加黑人,在她三岁时抛弃了她们,自此两母女相依为命。
“妈妈一想到中国,就很伤感,我想帮她找到故乡,她的根。”
宝拉的母亲
宝拉的外公1905年从中国来到牙买加,在一个甘蔗种植园打工,合约期满后,他在当地开了家杂货店,娶妻生子,才有了她妈妈。
宝拉想知道外公来自中国何处,在中国还有没有亲戚族属,但她手里没有别的信息,只有外公的姓名--塞繆尔·罗。
二
宝拉去过牙买加二十几次,但一无所获。
直到2012年,她在多伦多的一个中国客家人海外宗亲会上,遇到了华裔牙买加人凯斯·罗。
“我说天呐,你和我外公是同一个姓氏,这么多年,你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姓罗的华裔牙买加人。”
宝拉请他帮忙调查罗氏宗亲,凯斯·罗于是联系了他的香港侄子,第二天就有了音信,他的香港侄子在深圳有个叔叔,正是塞繆尔·罗的儿子。
竟然找到了妈妈同父异母的中国兄弟,这个发现让宝拉兴奋不已。
一个月后,宝拉飞到中国深圳,见到了她的叔叔一家人,只可惜她妈妈在2006年去世,没机会相见。
宝拉了解到自己所属的罗氏宗族在中国有四百人,家谱向上可追溯到三千年前。
“就像我的心里有个洞,现在终于填上了。”她说。
上个世纪初,大量中国人漂洋过海,去往加勒比海地区谋生,其中很多人在当地找到配偶,结成跨种族婚姻。到1920年,至少有四千名中国移民在牙买加生活。
宝拉和她的中国亲人
三
自从在深圳找到亲人,宝拉多次往返中国。2016年,她就来了四次。
她希望像她这样有中国血统的混血儿,同样能在中国找到亲人。去年11月,宝拉带来了她的远房表弟--约翰·厄克尔。
厄克尔的外公和宝拉的外公来自深圳同一个村子,两人同在牙买加打工,娶妻生子。
厄克尔的母亲生在牙买加,16岁到美国读书,从波士顿大学毕业后在纽约工作、定居、结婚,丈夫是一个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人。
之前,厄克尔从未到过中国,他对于将要发生什么全无概念。
“填过很多有关个人情况的表格,填到种族那一栏,我都是写其他种族,或是亚裔、非裔、白人全都打钩。”厄克尔说。
四
除了厄克尔,宝拉还带来了切尔西·海耶斯。
26岁的切尔西生长于加州圣何塞,是个加州姑娘。
她的曾祖是香港人,从香港九龙移民到牙买加,祖父和父亲则生于牙买加金士顿市。
“因为妈妈是黑人,我一直认为我是黑人。”切尔西有黑人的肤色。
不过,她的杏眼和脸上的亚裔轮廓很明显,经常有人问她“是什么种族”。
“我是黑人和中国人的混血。”切尔西这么回答。
五
宝拉、切尔西、厄克尔三人先后去了香港、深圳和上海。
在深圳,宝拉的中国亲人带他们去参观了“客家民俗博物馆”,了解客家人的风俗文化,因为这三个美国人的根,追索起来,都来自中国南部的客家人。
厄克尔、宝拉、切尔西三人在客家民俗博物馆(从左到右)
“我了解到大部分客家女人是开杂货店的,怪不得我那么喜欢逛超市,研究吃的,原来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基因。”切尔西说。
“中国之旅让我大开眼戒,想不到深圳、上海这么发达,简直有超现实的感觉。我在媒体上读到中国是个穷国,我以为有多穷呢。”厄克尔说。
此前,厄克尔还以为中国人不够热情友好,因为广东省有大量非洲人在做生意,常常抱怨当地人对他们有偏见,他的印象来自这里。
“但我遇到的每个人都亲切有礼,还有人直接上来对我说中国话,我长得太华裔,他们把我当作本地人了,哈哈。”厄克尔说。
六
宝拉的中国婶婶送给切尔西一个手镯,祝福她健康、发财,但切尔西更希望手镯带给她幸运,让她找到中国的亲属。
宝拉的中国婶婶和切尔西
“这次旅程让我下定决心,要找到我自己的中国亲人,我觉得中国是个好地方,美国人可以从中国文化里学到很多东西。”
“原来对中国的印象是,人很多,又脏又挤又吵,”切尔西说,“到了中国才知道,这里安全又舒适,我很开心,简直不像在外国,像是在自己家里。我也去过牙买加探亲,那里可没有这样安全。”
切尔西唯一不适应的是中国菜,“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所有菜都湿答答和粘糊糊的?”
此外别无意见,她和厄克尔都盼着下次再来中国,无论访亲还是游玩。
切尔西觉得中国安全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