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方卓然
“加强个人信息保护必须要进行多元治理，需要加强公众参与、企业和行业自律、监管执法以及公益诉讼。”2023年11月27日，国内“人脸识别第一案”和“知网垄断案”当事人、浙江理工大学数据法治研究院副院长郭兵对界面新闻指出。
2021年1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以下简称《个人信息保护法》）正式施行。郭兵认为，《个人信息保护法》已经为个人信息保护的多元治理提供了制度基础，但如何落实既有的法律规定是未来多元治理仍需要努力的方向。
近年来，随着信息技术和终端应用的发展，个人信息处理的场景持续扩大，信息泄露等安全事件不断涌现，导致个人信息保护问题受到整个社会的高度重视。
“当前个人信息泄露可能随时都在发生，只不过有的是大规模的个人信息泄露，有的是小规模的个人信息泄露。”浙江理工大学数据法治研究院副院长郭兵说。
2019年，郭兵因起诉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强制刷脸入园被关注。作为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有限公司（下称“动物世界”）年卡会员，郭兵收到动物世界的群发短信，得知入园方式由指纹识别变更为人脸识别，需激活人脸识别系统，否则将无法正常入园。
人脸识别收集的面部特征信息属于个人敏感信息，一旦泄露、非法提供或者滥用将极易危害人身和财产安全，不愿使用人脸识别系统。双方就入园方式、退卡等相关事宜协商未果，后郭兵将动物世界告上法庭。最终，动物世界最终被判删除原告办理年卡时提交的面部特征信息和指纹识别信息。
“这个案件最终的结果确实验证了私益诉讼的局限性。”郭兵说，尽管这个案件穷尽了所有诉讼程序、前后历时两年多，但其主张野生动物世界强制人脸识别入园的相关“霸王条款”无效的核心诉求并未得到支持。
他透露，“知网反垄断诉讼”也是源于这个个人信息保护公益诉讼研究。
2021年10月，因一次征文活动郭兵需要提交论文查重报告，却被告知中国知网不对个人用户提供查重服务（学术不端文献检测系统服务）。询问学生之后，情况令其震惊：他们通过电商平台找到能够提供知网查重服务的店家，不仅需要将论文交给完全陌生的人，还要支付高昂的费用。
在郭兵看来，这种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商业模式，不仅损害了包括高校师生在内的个人权益，也变相迫使师生将自己的论文等私密文件提供给他人，有着较大的信息泄露风险。
当年12月，郭兵通过浙江移动微法院提交了《民事起诉状》，要求中国知网立即停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
2022年6月，知网发布公告称，即日起向个人用户直接提供查重服务。由于核心诉求已经实现，郭兵随后提出撤诉申请。
“这两个案件，或多或少都和个人信息保护有相应的关系。”郭兵说，“前者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面对个人信息滥用时的无奈；后者则是因知网没有为用户提供查重服务，个人用户只能将自己的论文信息被迫交由第三方查询，这也是一种个人信息泄露。”
郭兵认为，当前涉及消费者个人信息保护的“痛点”“难点”主要包括购物场所视频监控、扫码消费收集个人信息、网络购物的个人信息采集与分享以及自动化决策杀熟等问题。消费者相对于经营者处于天然的弱势地位，因此消费者的个人信息权益保护问题需要重点予以关注。
“这样的私益诉讼并非理性之举，正是因为个人的维权存在困难，个人信息保护才需要强化监管执法和公益诉讼。”郭兵说。
《个人信息保护法》的出台对于强化监管执法和公益诉讼都提供了有力的制度保障。从“第一案”到专门立法，他当初敲响的警钟正在被重视和听见。
郭兵认为，个体起诉有垄断行为的平台与违法收集个人信息的组织，都面临着举证的困难，更合理的途径应为公益诉讼。个人信息保护公益诉讼制度入法，还可以约束政府数据的开放和利用。
“对于行政公益诉讼而言，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置程序，就是检察院可以向相关行政机关发起检察建议，更好地实现个人信息保护目的。”郭兵强调，如果相关行政机关在检察机关发起公益诉讼性质的检察建议后拒不改正，检察机关有权利向法院提起诉讼。
他认为，未来多元治理仍然需要更加有力有效的监管执法，需要社会组织更好地发挥行业自律作用，需要强化公众参与以促进企业合规经营。
郭兵提醒，个人信息保护的监管执法应当在特定场景中，精准地对个人信息处理行为进行综合评价。他注意到，上海开展的“亮剑浦江·消费领域个人信息权益保护专项执法行动”，围绕停车场、扫码点餐、商超购物等常见消费场景，启动针对性的监管执法。
今年6月，在国家网信办网络执法与监督局的指导下，上海市网信办、上海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联合部分行业主管部门开展了为期半年的“亮剑浦江·消费领域个人信息权益保护专项执法行动”。
“亮剑浦江”专项行动期间，上海市区两级网信、市场监管部门累计检查企业6043家，依法对520余家企业进行约谈，查处各类个人信息保护案件50余件；55000家全国连锁餐饮门店、1756个停车场、701家少儿培训门店、140家金融理财机构、8家租借充电器企业、93家房产中介机构、109家汽车销售企业、36家大型商超便利连锁企业完成自查整改。
“我觉得这种行动对于更好地协调解决个人信息保护和合理利用问题具有借鉴意义，也值得其他地方参考借鉴。”郭兵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