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梅尔 吉布森:我爱硬骨头的怪家伙

“你拍的如果真是一部连贯而又有凝聚力的电影的话,你的个性也会蕴藏其中。”

《血战钢锯岭》是吉布森暌违影坛10年之久的复出力作。

梅尔·吉布森十年没执导电影了。这次他带着《血战钢锯岭》归来,这部讲述二战故事的影片在威尼斯电影节一上映便引发了观众的强烈反响。当电影在电影节首映后,观众起立欢呼近10分钟,好评如潮。饰演戴斯蒙德·道斯(首个获得国会荣誉勋章的反对杀戮的士兵)的安德鲁·加菲尔德甚至有望冲击奥斯卡奖。但愿如此。

十年前,梅尔·吉布森因涉嫌酒驾而在警车后面大爆反犹太言论,招致整个业界的反对与谴责,经历了十年的蛰伏之后,吉布森似乎对回归自信满满。争议傍身之外,从他由超级明星转行做导演以来,其作为电影制作人的能力从未遭质疑。然而距离他的前作《启示》上映,已有10年;史上最成功的R级独立电影之一《耶稣受难记》(2004),上映已经14年;为他摘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奖的《勇敢的心》的上映已是21年前的事情。吉布森当然还会聊到他在自我恢复时和弥补过错方面所作的努力,但其他时间,重点回到他另一重意义上的惊人之旅——他曾经拍过的电影、正在参展的影片以及今后的拍片打算。无论是即将上映的《血战钢锯岭》,还是正在制作,有份参演的《教授与疯子》,吉布森都钟情于硬骨头的怪家伙。

不碰任何武器的超级英雄

 《血战钢锯岭》主创亮相2016年威尼斯电影节

Q不做导演10 年了,《血战钢锯岭》在威尼斯电影节展映后赢得了长达十分钟的热烈掌声,你有什么感想?

A:影片在威尼斯的全球首映时大受欢迎,这样的反应让我非常满意。我能够与演员和剧组分享这个时刻,这就更有意义了,因为拍片需要通力合作,剧组的每个人都为影片的成功贡献了力量。我不为精英人士拍电影,所以影院里有那么多观众,他们这样热烈的反应至少令人欣慰。

Q你以前携片参加过威尼斯电影节吗?

A:我记得曾带着一部《疯狂的麦克斯》系列片(1979)参加影展。我在海边浴场偶遇凯文·科斯特纳,我俩闲聊来着。那儿的人都有自行车,我们发现一辆自行车没锁就借走了,他在后面蹬车,我坐在前面的篮筐里,就像外星人E.T 那样,看起来肯定傻乎乎的,不过我们却聊得很嗨,聊了电影和别的东西,这可是真事儿。

戴斯蒙德恪尽职守,唯独不愿参加步枪实战训练。

Q你之前执导的影片,比如《勇敢的心》《启示》,男主角都和暴力有很大关联。戴斯蒙德·道斯却走向另一个极端,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对他的故事这么感兴趣?

A: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他的经历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个家伙不拿一枪,不发一弹,这个有良知的反战分子坚信在任何情况下杀人都是一种罪过。但他有胆量闯进你能想象的最糟糕的地方,坚守他的信念,唯一的武器就是纯粹的信仰。冒着枪林弹雨去挑战不可能的事,战火之下能有这样的勇气实在无人可及,因为这并不是出于一时一地的决定,他曾经无数次这样做过,这是他最惹眼的一次,但在其他地方,比如关岛和菲律宾,他也总是爬进敌人的炮火中营救战友。别人会劝他不要冒险,他却认为有人身处险境自己就一定要救他们,所以每次他都会把他们毫发无损地救回来。他不碰任何武器,对我而言他是个超级英雄。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的信念就是:即使遭到残酷的迫害也不使用武器。道斯在现实生活遭受的迫害,比电影描绘的还要糟糕:他在部队里整整忍受了别人两年的迫害。

戴斯蒙德坚持信仰拒绝持枪而被战友孤立殴打。

Q你在片中展现了他被自己的战友殴打的场景,他的战友因为他不妥协而集体受罚。

A:事实更糟糕。他受到的歧视比我在影片里描绘的严重多了,但你不能一直这么展现,否则你会疯掉的。道斯一忍再忍,很多人无法想象他怎么能忍受得住,他很坚强,真是个硬骨头。

Q雨果·维文饰演他的父亲,闪回段落中有他酗酒的镜头,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暗示了他在一战中所经历的暴力创伤,为了祖国,道斯的父亲目睹了太多残酷场面。

A:有这方面的原因。我不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不是那种士兵,但他的确患有一些类似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的疾病。戴斯蒙德在传记中谈及他的童年,说到他看过的一幅难忘的圣经故事插图。还是小孩子的他因此痛哭,因为他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杀死他的哥哥。

雨果·维文饰演参加过一战的父亲,极力反对儿子上战场。

Q你是说,该隐和亚伯的故事最终指引他放弃了暴力。

A:那部分情节有真实生活来源。道斯出身于一个父亲酗酒和施家暴的家庭。所以在我们的故事中,我们把原因归结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在我看来这样挺好,因为我和很多人聊过(战争)。年轻的时候,我和一战老兵、二战老兵都有深入交谈。

我见到了那些从战壕里摸爬滚打过的老兵们。为了调研,我曾和二战老兵有交谈,我跟监狱里的谋杀犯也聊过。尽力去深入一个人的内心,了解他所做过的那些非常有趣的事情,这让我很痴迷。我和参加过朝鲜战争的退伍士兵聊过,和越战老兵聊过,也和伊拉克战争退伍士兵聊过,他们有很多都因战争致残。事实上,我们向美国伤残退伍军人组织会议汇报过,我曾携影片去了乔治亚州、南卡罗来纳州和乔治亚州的本宁要塞放映。很高兴能看到影片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尤其对退伍军人和伤残老兵影响很大,这对他们不仅是一种情感宣泄,更是一种有益的治疗,他们能真正理解电影的内容。

我曾很担心影片会不会引发一些过激反应。他们中的有些人痛苦地忍受伤痛,但他们却觉得观看影片也是积极和正面的事情。影片中的一个角色的双腿被炸弹炸飞,现实生活中也真是如此,饰演者也是个退伍老兵,在阿富汗服役时被炸断了双腿。

《血战钢锯岭》的战争场面刻画真实。

Q他为什么参演电影?

A:这个嘛,他是以演员的身份找我的,他问我能不能参演电影,我说行,我把你安排在军营里,给你装上双腿。他穿上了义肢,我们把他当正常人看待,他表演得很好,几乎出演了所有的场景。在战斗场景中,他就在戴斯蒙德周围,双腿再一次被炸断。

拍那个场景时他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有些困扰。他表演得很好,尖叫呼喊着。场景拍完后我们聊了一下,我们感谢他的配合以及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结果却发现这对他也是一种解脱。他说:“我认为这虽然不会有特别积极的效果,但这次演出很棒。”你还真挡不住这个家伙,他能滑雪,还爱冲浪,他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Q你所遇到的这些士兵,一战的、二战的、越战和阿富汗战争的退伍老兵,他们有什么相似之处?

A:我正打算聊这个。战争经历在这些老兵的情感、心智和灵魂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当时还没有一个能描述他们伤痛的医学术语。他们只是从战场回来,独自忍耐和承受着痛苦。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多地关注这个严重的问题,老兵应该互助,因为只有那些真正了解他们的人才能更好地帮助他们,也只有他们能够彼此互助。

真正的超级英雄不穿氨纶战衣

加菲尔德被选中出演,因为气质有些像戴斯蒙德。

Q拍一部主角从不碰枪的战争片,你遇到的最大的资金困难是什么?

A:这其实并不难。找投资是我的制片人比尔·麦克尼柯的强项,而且他已经筹备了将近15 年的时间。其实,早在1940 年代末期,哈尔·沃利斯就曾试图将道斯的故事改编成电影,他们甚至派奥迪·墨菲同戴斯蒙德·道斯洽淡,试探道斯看他能否通融授予他们改编权。道斯回复说,不卖。他做了农民,整日种菜,他甚至都不看电影的。

Q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A:我想,是在他晚年的时候,他所在教会的教友呼吁他这么做的。他们劝他,你真的需要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因为它能鼓舞其他人。在他愿意谈起他的经历,或者这段故事被人说起的时候……其他一些有良知的反战人士也以医务兵的身份参战,也正是由于受到道斯故事的鼓舞。所以他觉得,这也是一种探讨信念、信仰和勇气的方式。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喜欢他故事的人们却认为他是英雄。他不想自吹自擂,甚至不愿多谈这段经历。但我认为,到后来,他所在教会的长老们劝说了他,让他允许我们拍他的故事。他说,也许等他死了才可以。于是有人给他拍了一部纪录片。

1945年10月12日,时任美国总统杜鲁门向

戴斯蒙德·道斯颁发荣誉勋章(the Medal of Honor)。

Q于是这才让故事片改编成为可能,是吗?

A:是的。他把权利委托给了他的教友们。后来麦克尼柯找到他们,承诺说:“把改编权给我吧,我保证你们没选错人。”我们把电影给所有的人——戴斯蒙德·道斯委员会和基督复临派成员看,他们很喜欢。

Q连当年的《勇敢的心》都很难拉到投资吗?

A:都不容易,一直都不好做。我的意思是,人们只有看到后来反响不错的时候才愿意投钱,但在《血战钢锯岭》创意阶段它也许没那么被看好。比尔花了15 年的时间才找到资金,他曾两次把剧本拿给我看,我两次都回绝了他。

Q那你最后又重拾剧本,这是不是很不常见?

A:怎么说呢,拍《勇敢的心》的时候我也这么干过。我也毙掉了剧本,尽管我也有点喜欢它,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然后,就跟这部影片一样,我态度转变了,开始把它视觉化,他们当初也不是让我去执导《勇敢的心》,而是邀请我做主演。

《勇敢的心》剧照

Q他们本来只想让你饰演威廉·华莱士。

A:没错。但后来电影画面在我头脑中越来越清晰。我就想,做导演应该会很酷吧。你脑子里有一长串的镜头,想把自己所想的东西用视觉呈现出来。两年后,我拍完了一部影片,然后别人问我,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我回答说,我很久以前读过这个剧本,我曾经毙掉过它,而现在我有些喜欢这个剧本了。他就问我,那是个怎样的剧本。我虽然是凭记忆向他描述的整个故事,但讲的过程中却等于给他讲了分镜表。后来他看了剧本,说这是一个很棒的故事,不过这和我讲的内容差别很大。我又去认真读了剧本,然后想,我必须把它拍出来。于是我才下定决心做这部影片的导演。

Q片名钢锯岭中的这场战斗进展缓慢,但战火却很激烈、持续很久而且令人震惊,和我记忆中的《拯救大兵瑞恩》一样让人震惊和晕眩。你是如何用4000 万美元拍出这样的效果的?

A:我们像疯子一样忙活,每个人都擅长做他们的工作,而且有时候你本来有机会少做点或者走捷径,有些事我想去做,却最终没有那么做。是的,战斗场面很激烈。但我想表达更多的东西,这样花费的时间比金钱还要多。我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用人员和子弹布置这个战场,只是在场景内部展开战斗。但这对地形要求很高,你的想法是现实的,必须要有合理的剪辑,而且它在不断移动。我认为这起作用了,太多的内容可能会把它推向边缘。

《疯狂的麦克斯》剧照

Q你直接带着4000 万美元回到澳大利亚拍片吗?你上一次在澳大利亚拍摄的由你主演的电影是《疯狂的麦克斯》吗?

A:对,那时我28 岁,距现在差不多有30 年了。回到澳大利亚拍片感觉很好。由于全片都在澳大利亚拍摄,我们休息得很好,而且还有可观的退税。剧组在新南威尔士拍摄,拍片计划很合理,有很多澳大利亚风物。当时锁定在72 美分的汇率政策对我们有利,我们原先2700 万美元的预算汇率转换后变成了4000 万美元。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澳大利亚电影,所有的剧组人员都是澳大利亚人(除了安德鲁和文斯·沃恩)。所以整个制作团队都是澳大利亚人。尽管故事非常美国化,这并不常见。我曾担心,影片外景不像林奇堡或冲绳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处理好了这个问题。

《启示》工作照:吉布森称他一直以创作了这部影片为荣。

Q你拍《启示》花了3000 万美元?(差不多,稍微多一点点。)当你看新闻发现夏季档的那些大制作动辄耗资2 亿美元以上时,你怎么想,真的有必要花那么多钱吗?

A:我不认为。我只能看着他们,挠挠头,他们那样铺张浪费让我很失望,也许是因为我用了很多绿幕特效的缘故,我不知道。可能他们真的花了那么多制作经费也不一定。在我看来,本来可以少花点。

Q如果片子大卖,他们会赚得盆满钵溢,但你总得收支平衡吧。

A:游戏规则不就是这样吗?(这种游戏好吗?)如果花了血本,1.18 亿美元或更多,我不知道他们在交完税后是怎么赚回来的,而且你一半的钱都给了放映商。他们说《蝙蝠侠大战超人》花了多少钱来着?

Q我记得是2.5 亿美元。还不包括营销费用。

A:片子烂得像坨屎。(呃……这片子拍得蛮认真的不过很无趣。)我对这些影片不感兴趣。你知道真正的超级英雄和漫画书上的超级英雄之间的区别是什么?真正的超级英雄不穿氨纶战衣的。我不知道会花多少钱,氨纶服装肯定造价高昂。

我想向人们展示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血战钢锯岭》剧照:战争场面不仅要确保安全,还得渗透疯狂气息。

Q战争场面令人感到恐惧。《勇敢的心》也是,它在风格化制作方面似乎和很多仿中世纪题材的影片类似,比如《指环王》和《权力的游戏》。这场战斗戏有些不一样,炮火和爆炸持续了很久,调度这样的史诗般的战斗场面时,你面临的重大挑战是什么?

A:不仅要确保安全,还得让场面看起来疯狂得令人难以置信,怎么说呢,渗透着一种疯狂气氛。战火、爆炸和枪声看起来会很真实,而且不可以伤到演员。影片用了一些计算机特效,但大多数烟火都是现场实拍,爆炸也是真实的。你会看到那些士兵的双腿被炸飞,半点都不假。用他们的这种装置,你差不多可以直接在爆炸时走过去,士兵离装置只有六英尺远,从正中间穿过去。这太疯狂了。我看过其他一些战争片,很少有真实的爆炸场面,因为那样太真实又太危险了。可你会发现我们用的爆炸装置做出的爆炸效果特别真实而震撼。我们在真人身上点火,办法虽老但效果更好,他们穿的氯丁橡胶服装和其它穿戴设备都很棒。

《血战钢锯岭》剧照:喷射凝固汽油制造“钢铁雨”。

Q这是拍战斗戏的策略?

A:火焰喷出和收回都像雨点,他们把它叫做“钢铁雨”,这也是日军首次使用凝固汽油。所以,当他们把凝固汽油往这些士兵身上喷射时,场面就太可怕了。他们之所以使用凝固汽油,是为了对付洞穴和地下掩体,这样它就成了一种可怕的新武器。影片这样拍摄所有的枪战交火、爆炸火焰喷射器和激烈的战斗场面,我认为……都是为了适应它(真实战争)。为达到理想的拍摄效果,我快把自己逼死了,59 天的拍摄时间里,大约有30 天在拍战斗场面,很多钱都花在了爆炸效果上。我想向人们展示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我想看的东西,以及我认为我能够实现的东西。我想,哪怕只能达成一半也没问题。

 

上:《硫磺岛浴血战》(1949)剧照;

下:《反攻缅甸》(1945)剧照

Q你心目中战争题材电影的标杆是?

A:我喜欢《硫磺岛浴血战》(1949)。还有《反攻缅甸》(1945)——我喜欢这部电影。当时审查很严,你不能在电影中展现太多骇人听闻的内容。影片的导演是拉乌尔·沃尔什,男主角埃罗尔·弗林受命空降到日军占领的缅甸,这批伞兵们的目标是破坏一个重要的雷达基地。任务进展顺利,但他们需要步行赶往航空基地,并找到能把他们接走的飞机。沃尔什是个伟大的导演,他戴着独眼眼罩像海盗一样酷。他在《反攻缅甸》中对战争的处理着实吓坏了观众,当时是可1950 年代前夕。

  加菲尔德在片中的表演很克制却很真实。

Q安德鲁·加菲尔德最知名影片的是《超凡蜘蛛侠2》,但他其实之前主演《男孩A》(2007) 时就展现出了才华,你是怎么注意到他的?

A:我最早留意安德鲁是看了《社交网络》(2010)。我记得他在片中的表演很克制却很真实,他可以用他的眼睛说话,有一整段戏都非常有趣。他是一个好演员,银幕就是他的(发挥演技)的媒介。他不是肌肉男,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气质有些像戴斯蒙德。我觉得他前途无量。

Q你为什么没在片中饰演他的父亲?我记得你当初演威廉·华莱士只是为了拉到投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来演那个个性很强的角色?

A:不。我没那么想。后来我发现雨果·维文更适合,他征服了我,我觉得他非常适合这个角色,那个角色明显就是为他准备的。有雨果那样的演员你就得让他来演,他能做到的我却做不到。

梅尔·吉布森在《血战钢锯岭》片场。

Q在选角时你有没有这样想过,如果真找不到合适的人的话,就自己上阵?

A:算是吧,不过我可不想这么做。因为如果你参演一部影片,而且你还做导演的话,等影片拍完你就得穿着紧身衣住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工作压力太大了。拍完《勇敢的心》之后,我甚至有一个月的时间都不想跟人说话。经历了105 天的拍摄后,我又一次筋疲力尽,神情麻木地坐在剪辑室里。当然,尽管这样我最大的兴趣还是做导演,想做到极致,那是最棒的讲事方式。

最好的改过是完善自己……换个话题吧

吉布森离开导演这行已有10年之久。

Q你已经有10 年没做导演了,对吧?

A:差不多十年了。

Q为什么要离开导演这行那么久?

A:想听实话吗?(当然。)我不太想让这见报。你懂的。

Q那么换个问题。代表即将看这篇访谈的读者们和业界人士问你,梅尔·吉布森在他人生的这个阶段在想什么?

A:我认为,你拍的如果真是一部连贯而又有凝聚力的电影的话,你的个性也会蕴藏其中。我在过去10 年里做了很多工作,我故意保持低调。我不想只花两个星期维护名人形象,然后宣布已经改过自新了,然后再把事情搞砸。我认为改过的最好的方式便是完善自己,这也是我一直在做的。我很高兴能到这儿来。有付出才会有回报,你尝试了就有收获。我爱我的八个孩子,他们让我变得谦卑。几星期前我的一个儿子结了婚;还有一个儿子参演了这部影片,他饰演的是一个拿汤普森枪的士兵。那挺汤普森枪是汤普森冲锋枪,片中只有他用的是这种枪。在战场上,汤普森冲锋枪不如发给中士们的M3 式冲锋枪那么好用。

Q所以你儿子喜欢上表演了?

A:有点。他喜欢这角色,他演的是一个叫幸运儿(Lucky)的家伙。你会发现他在营房里看一本色情杂志,他是我的第五个儿子……我回答得不是很好,对吧?

Q当你发现自己处在那种……情况下——(哪种?)当你碰到事与愿违的情况时,你觉得你能从中学到什么?

A:我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电话礼仪……如何掌控“室内讲话语气”……要喝酒时就不要讲话,说话要有听话对象。谁也不愿意和醉鬼讲话。“这个想法真棒,你得分享给全世界!”我们可以换个话题了么?

梅尔·吉布森在《教授与疯子》片场。

Q好的。你接下来会和肖恩·潘联袂主演《教授与疯子》(2019)。你是怎样加盟这部影片的?

A:其实是吕克·贝松把这本小说拿给我们看的,他说英语不是他的母语,而这是一本英文书。我开始读他推荐的这本书,以为它可能是地球上最枯燥的故事:关于《牛津英语词典》的词源和释义的故事。但我一开读就手不释卷了。然后你就会了解到一个有关编撰世界上最伟大的词典的真实故事;编撰一部《牛津英语词典》要花70 年的时间,因为他们没有电脑。

Q词典的主要投稿者却被囚禁在精神病院里,就是肖恩·潘饰演的那个人?

A:他是美国人。有趣的是,《牛津英语词典》的两个贡献最大的编者都不是英国人。一个是苏格兰人詹姆斯·莫瑞博士,是自学成才的语言学家,对词汇无所不知,他懂希腊语和拉丁语,而且了解词语的起源。他非常有学术气。牛津大学出版社聘请他承担这项庞大而艰巨的任务。

Q天才和疯子之间只是咫尺之隔吗?

A:一点没错。詹姆斯·莫瑞被委以重任,但给予他帮助最大的反而是一个与他靠通信联系的人,一个精神病院的医生。莫瑞很想知道,一个在这种机构中工作的医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阅读、拆解词义,了解发音和词源呢?这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多成果?所以莫瑞最后决定去拜访他,却发现他根本不是医生,而是个因犯罪被囚禁的精神病人。这个人非比寻常。南北战争时,他在军中做外科医生,经常给人截肢,看到太多残酷场面。(所以我觉得他是)脑子出了问题,深受创伤后应激障碍折磨。有天晚上,他怀疑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于是他抓起一支左轮手枪跑进大雾中,开枪杀死了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然后发现死者只是个运煤工。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后悔万分。当时是十九世纪初,人们想用私行绞死他,却发现他疯掉了,于是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关押多年。这个精神病人终于在他晚年出院,两个人建立了美好的友谊。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

吉布森认为《叛舰谍血记》中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表演最为出彩。

Q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影片, 《叛舰喋血记》(1984)算是一段美好回忆吗?(非常艰难。)罗杰·唐纳森的演员请了全明星阵容:丹尼尔·戴- 刘易斯、连姆·尼森、劳伦斯·奥利弗还有安东尼·霍普金斯。

A:确实很棒。有点奇怪的是,当时只有27 岁的我却饰演了大副弗莱切·克里斯蒂安。影片还算可以吧。如果非得挑出什么特别的好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表演。他的表演抓住了布莱船长的本质,安东尼把他演绎成了无罪的人,但布莱船长确实不算什么太坏的人。

Q他的下场却和所有反派一样。

A:事实上,弗莱切·克里斯蒂安才是真正的坏人。我是说,真不应该把一个人抛弃在一搜救生艇上任由他生死,惩罚的理由不够充分。布莱和这艘船上的其他船员都没有权力这么做。影片这样安排,似乎想让克里斯蒂安看起来更像一个年轻又富于浪漫幻想的英雄式人物,同时让布莱受到应有惩罚,但两者不能兼得。如果改变一下故事走向,把弗莱切·克里斯蒂安当做罪魁祸首,这样可能会更有趣,但你不能兼顾因为这样更符合事实。

布莱是个反面人物,他确实做了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在苍茫的大海中不带罗盘航行而且还设法逃生,在他的那个航海时代,这可算壮举了。他活了下来,还给他人以生路。这家伙问题只有一个: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只要船员们无法达到他所期待的标准,他就会苛责他们。所以人们怨恨他,因为他曾扬言赶走他们。可他是船长,在故事中他被诟病太多。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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