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疯狂的宝藏:一个村庄的罪与罚

大西王的沉船宝藏搅动了一个平静的村庄。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午夜盗宝者

2012年12月的一个午夜,气温低至5摄氏度。四川省眉山市彭山区江口镇双江村旁的岷江江面上更显寒冷,十几艘各式各样的渔船聚集在江面上。船上没有开灯,马达低沉轰鸣。

江面上,村民陈波正站在他那条二手渔船上。船上还有另外三个人。几天前,他们刚刚临时组成了一个团伙,密谋合伙盗取300多年前大西王张献忠沉船于此的众多金银财宝。

江风吹拂。在船上,陈波看不清楚其他船上人的面孔,但是他清楚,这些船只和它们的主人们,都是趁夜深人静下水挖宝。

陈波是被他的“老表”赵民拉进盗宝团伙的。这个团伙共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彭山人。带头的赵民和刘云从事古董生意多年。2010年,赵民就曾作为中间人帮忙卖过一枚“西王赏功”钱币。年龄最小的成员宋力,在大连当过兵,有11年专业潜水经验。42岁的陈波最后入伙,他有条船——最重要的,埋藏着宝藏的水域与他家门口就隔着一条公路。一旦有危险信号,可以迅速撤退。

陈波家家门口往北50米开外,就是眉山市文物保护单位所立的“江口沉银遗址”界碑,落款日期为2010年12月21日。

彭山江口镇镇政府对面的“江口沉银遗址”界碑立在江岸。摄影:孙俊彬。

陈波启动发动机,将船开到江中,找了一片周围没有船只的水域抛锚。江上的盗宝团伙,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他们一般一段时间内固定在某个区域,互不侵犯。

穿好潜水服,谙熟潜水的宋力纵身跳下冰冷的江水。赵民在他身上绑了一根绳子,约定如果遇到危险或者挖到宝,水下的人拉一拉绳子,船上的人马上把他拉出水面。

水深不到3米,水下漆黑一片。宋力拿着金属探测器,一只手摸着沙石。“探测仪没用几次就失灵,只能用钉耙刨,靠手摸的感觉来判断”,后来参与下水的另一名成员说。

双江村所在的江口古镇有2300多年历史,古镇依江而建,状如扁担,县道沿江而过,江边是古旧破败的瓦房。摄影:孙俊彬。

每次下水的过程大概持续半小时,潜水员就要浮起休息一下。船上的人负责接应、拉绳子,观察周围水域环境,或者接手挖出来的东西。

午夜清冷的月光洒在江面上,船只微微摇晃着。在夜幕下,怀着一夜暴富想法的这群家伙们,正紧张忙碌着,没有人想到,他们后来成为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文物盗窃案中的主角。

江面上的作业持续了几天之后,第一个宝物终于出水了。陈波的妻子李燕回忆,当天大约凌晨4点收工,大伙儿的神情紧张且兴奋。回到家,打开灯,赵民小心翼翼地拿出刚刚出水的宝贝。

那是一个三斤重的银锭,表面发黑,在灯光之下才隐隐透出一丝银光。李燕看到,银锭的底部依稀刻有“五十两银锭”的字样。

刘云端详了一会儿,说这个银锭估值8万元。大伙面露喜色。

江中果然埋着宝藏。初次尝到甜头之后,他们受到鼓舞,时常在午夜潜入岷江中盗宝。300多年前,这些宝物属于那个嗜血屠蜀的大西王张献忠。

“大概平均一个星期两三次,一般晚上十一二点到凌晨三四点。”其中的一位团伙成员说。

直到2013年10月散伙,不到一年的时间,陈波团伙共挖出10个五十两银锭,一根青冈木(内有碎银30多斤,五十九两银锭一个,二十五两银锭3个),1个金“西王赏功”,3个银“西王赏功”,1张金册。

事实上,那件后来震惊社会的大西王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也是是他们从江底打捞出来的,仅一手就卖了800万元。

这些,刘云和陈波直到站在法庭上受审时才知道。

流传了300多年的大西王宝藏

宝藏的传说,在当地流传已久。

双江村全村不到200户,北面与江口镇政府相隔。江口古镇有2300多年历史。古镇依岷江而建,状如扁担。县道沿江而过,江边是古旧破败的汉式吊脚楼。每当大货车扫过时,滚滚的灰尘淹没路边的房屋。

江口是川西地区最大的渡口,水路要塞。岷江自北向南进入成都平原后,分成府、南二河,在此汇合,直奔川西南重镇乐山、宜宾,汇入长江。此地曾有“日有行船数百艘,夜有万盏明灯照码头”的景观。

“我小的时候,这里的船只差不多是并排着走,从成都去重庆,热闹得不得了。”村里74岁的老徐回忆。

著名巴蜀文化学者袁庭栋说,“民国之后,随着公路和铁路交通的发展,水运开始衰落,江口镇也不复当年繁华。”

由于历史上地理位置独特,这里留下了众多文物遗存。

江口沉银界碑的对面是汉代崖墓博物馆,江口镇有汉代崖墓4000多座,但多半已被盗,当地早有“十个崖墓九个空”的说法。

更大的宝藏,以一种更具引人遐想的方式,口耳相传了很多代人。

过去300年来,江口当地童谣就被大人小孩熟知: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到成都府。

江边是古旧破败的汉式吊脚楼,后面就是张献忠沉银的水域。摄影:孙俊彬。

石龙,石虎位于江口镇石龙村后山的一座古寺山门外。2016年3月,被覆盖的石龙因沙土脱落,重现真身。石龙对面有一个后来重修的石虎,站在中间看过去,刚好是两江交汇处,这便是传说中张献忠沉银的地点。

史料记载,明末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起义后,于崇祯17年(1644年)占领成都,建立大西国,改元大顺。

1647年7月,张献忠率部与明朝残将杨展在彭山江口激战。《蜀碧》载:“(张)献忠闻(杨)展兵势甚盛,大惧,率兵10数万,装金宝数千艘,顺流东下,与展决战。”

张献忠战败之后,逃回成都,满载金银的船只多数沉入江底。

江里到底有多少沉银,没有人知道。《蜀难纪实》里记载:“累亿万,载盈百艘。”

清代有少量起宝事件见诸历史文献。其中,《彭山县志》载:“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冬季,渔者于江口河中获刀鞘一具,转报总督孙士毅,派员赴江口打捞数日,获银万两并珠宝玉器等物。”

此后,江口再也没有大规模打捞起沉银的记载。

民国时,曾任四川省府秘书长的杨白鹿得到过一张宝藏图,据说,这是他救济过的一个杜姓清朝遗老所献。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为了支持抗战,杨将宝藏图献给川军师长幸蜀峰。随即,挖宝得到川军支持,军方出资组建锦江淘金公司。但遗憾的是,因为挖宝人员弄错了地点,最后只挖出3大箩筐小铜钱。

除了民谣,江口有古传地名,亦暗指宝藏出处。此处位于岷江大桥桥东往北200米左右,双江村外的一片水域,名为“存银湾”。

彭山的出租车司机王先生回忆,1990年代,他在江边国营碱厂工作时,一个姓黄的同事在存银湾附近钓鱼时,居然勾起了一个银锭,后来卖了80块钱。

彭山文管所所长吴天文曾撰文,介绍一次极为重要的文物发现过程。2005年4月20日,老虎滩河床引水工程建设工地上,一辆挖掘机挖出一个木筒,长118厘米,外径18厘米,木筒由两个半圆形木桩圈成,中间夹着多枚银锭,上面写有“崇祯十六年八月,纹银五十两”字样。

不久之后,一名叫杨富华的村民在河边捡鹅卵石的时候,意外发现了4个刻字的五十两银锭。

“这批银锭来自湖南沅陵县、湘潭县,黄冈县等地,与当年张献忠转战之地十分吻合,时间上也是同步的,我们认为这是江口沉银的有力证据。”吴天文说。

有出土实物为证,佐以正史野说,2010年12月,江口镇老虎滩一带,被定为眉山市文物保护单位。遗址位于岷江、府河的交汇处,南北2000米,面积约2.5平方公里。

2015年12月25日,江口沉银遗址研讨会在彭山举行,来自国内的多名顶尖文物专家最后基本确定,彭山江口镇老虎滩一带水域就是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

但是,5年前年遗址界碑的破土订立,已打破沉寂多年的村庄和渡口,搅动着人们的贪婪和欲望。专家还在争论的时候,岸边的村民已经开始谋划着怎么挖宝。

暗藏的私心

根据刘云被警方抓捕后的供述,他负责卖了2个五十两银锭,其余由赵民卖给成都的商人,按照所得平均分钱,刘云最后共分得35万元。

表面上,这似乎是一次利益均分的合作,但事实并非如此。直到站在审判席上,他才知道团伙的实际涉案金额超过1600万元。

这些团伙的成员构成复杂,形成寻、盗、销赃一体化。成员间既相互依赖,又暗渡陈仓。

合作之后不久,陈波的老表赵民就找到一个中间人向宋力喊话,因为团队里只有宋力下水,赵民负责拉绳,只要挖到宝贝,宋力就拉几下绳子,然后赵民再将捞起来的宝物藏起来,赵负责卖,两人平分。宋力同意了这个方案。

为了瞒过刘云,宋力几乎每次都是选择性地告知挖到的宝贝。陈波和刘云都不知道赵民和宋力一直暗藏私心。

2013年清明节的晚上,宋力潜入大约水下3米处时挖到一个金老虎,随后交给赵民私藏。第二天,赵民将金虎拿给一名姓袁的成都商人看,对方开价80万,老道的赵民婉拒了。

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图片来源:网络

3天之后,宋力又在挖金老虎不到10米的地方,挖到一名四孔的方印,上面刻着“永昌大元帅”字样。四孔刚好和金老虎四脚搭配吻合。赵民一下子辨认出,这是一枚虎钮帅印。

赵民再次将两样文物拿给袁姓商人看时,对方当场开价800万,赵民答应成交。随后,赵民和宋力两人平分了这笔钱。

判决书显示,直到散伙,赵民共私藏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一枚,皇帝册封金册5张。其中金印卖了800万,金册每张80万,均为国家一级文物,其中,虎妞帅印是张献忠沉船文物中的核心文物,对考证沉船文物性质极为关键。

两人搭伙“营私”,持续到团队合作的后期。2013年10月的一个晚上,已经起疑心的刘云乘夜色来到双江村。在江边,他发现赵民的船不在,赵民一伙正私自开工。

事情败漏之后,刘云决定散伙,赵民很快同意了。

在盗宝团伙中,散伙和混搭都显正常。各个团伙之间并无长久的固定搭配和明显界限。有时候,这个团伙的成员有可能和另一个团伙成员合作——团伙看重的并非组织性,而是怎样才能快速匹配并实现利益最大化。

例如,村民王普就先后参与过至少3个团伙,有时他即是某个团伙的领头,同时和另一个团伙合作。

当然也有例外。村民何加的团伙就相对稳定。他们约定,每次上岸之后,所有成员必须到约定的仓库互相检查,保证所有挖到的东西都是公开的而且利益均分。

何加起初只负责贩卖,帮助另一个盗宝团伙销赃。后来他发现,这远远没有自己去挖来得快,于是便自己组织团伙、购买设备。他的团队有10个人,是江中最大的团伙之一。

妻子怀孕之后,家里生活开支增加了不少。2013年10月,刘云决定重新组团,陈波再次欣然答应。

新团伙里增加了刘云的儿子刘叶。刘叶30岁,在眉山一家汽车销售公司当经理,月薪近万元。

刘叶后来坦陈,他加入盗宝团伙并非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生活多一点刺激”。和父亲一样,他衣着讲究,三七分发型,头发梳得光亮,吃饭的时候时常炫耀自己丰富的情史。

为了掌握主动权,刘云这次专门花钱让儿子到成都一家潜水基地学习。

这次,整个剧情被刘氏父子把控,而陈波依然被蒙在鼓里。

据审判书显示,从2013年10月到2015年4月散伙,新团伙共挖出3个五十两银锭,2个金质西王赏功册,1个银质西王赏功册。除了1个金质西王赏功册和一个银锭,其它均被刘氏父子私藏倒卖。

疯狂的村庄

双江村的躁动始于2010年,那年,在村口存银湾附近的采沙场里,工人们在江中挖出一个12斤重的黄金盘,这让双江村炸开了锅。

此后,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人来到采石场附近挖宝。当航吊将沙石倾倒下来时,这些人像箭一样扎到沙石堆上,徒手刨宝。彭山文管所不得不派了两名干事,蹲守在现场,一旦发现有人捡到宝,就地没收。

但一些人的突然暴富也不断刺激着这个原本平静的小村庄,村民们越来越躁动不安起来。

“刘云经常开着宝马车,穿貂皮大衣,头发梳得光亮光亮。”李燕回忆说。

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参与到夜间的行动中来,有的很快便在城里买了3套房。

陈波的邻居王普从小丧父,以打零工为生。“以前他家里穷,来相亲的女孩进到他家里看了一下就不来了,但自从挖到宝贝后,帮他介绍对象都得预约。”王普的一位邻居说。

2012年的一天,吃完晚饭,王普像其他村民一样,来到江边捡宝。据说,那一天他捡到一个金册子,后来卖了80万元。此后,村民见他不断升级着自己的座驾,从丰田到别克,又从别克换成了宝马,而且也在彭山买了大房子。

2010年,在村口存银湾附近的采沙场,工人在江中挖出一个12斤重的黄金盘,这个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 图片来自网络。

警方透露,王普已查获的涉案金额100多万。

跟刘云他们不同,陈波原本老实直爽,170多斤的身材,大伙叫他胖子。他有个女儿,已经上小学,家里的收入以前主要靠打渔。

陈波和妻子也想给女儿在彭山城里买套学区房,这样以后能上个好中学。

“全村都在江中挖宝,连我们屋后60岁的大爷也去挖,我们想啊,凭什么我们不能挖呢?”李燕说。

陈波几乎没有犹豫,便接受了赵民的入伙邀请。合伙的事很快敲定,四人各出1.5万元。宋力到成都购置潜水服、氧气瓶、金属探测仪,钉钯等专业装备,陈波出一艘带马达的二手渔船。

大规模团伙式、专业化的盗挖是从2012年底开始的。2013年之后,有组织的盗宝开始白热化。

一夜暴富的巨大诱惑面前,江口镇双江村数百村民蜂拥而至。夜色中,最多的时候,有30多个团伙在岷江沉沙中捞金挖银。

盗宝高峰的时候,“双江村18到60岁之间的村民或多或少都在参与其中”,李燕说。

他们相互合作,又暗渡陈仓。父子上阵、夫妻配合,为了潜水盗宝,有人命丧江底……3年里,双江村上演了这起改革开发后最大的文物盗窃闹剧。

民警吴林2013年介入参与办案时,他发现,白天搁置在岸边的渔船突然多了起来,不少渔船一看就是刚买来的。有一天晚上,他穿着便衣,刚进入双江村暗访侦查时,穿着潜水服的几个黑影就从他面前窜过公路,当他隔着车窗往江面望去时,几十条渔船浮在江面上。岸边,有些人还在打望,似乎是站哨的。

住在存银湾岸边的村民老陈回忆说,2013年的时候,白天在岸边走来走去的人也突然多了很多,有些明显是外地人。

原本宁静的江边小村,被彻底改变,那些世代以耕种渔猎为生的村民们被欲望鼓动着,变得疯狂起来,整个村子也笼罩在一种异常的兴奋之中。

然而,也有人在欲望和亢奋中丧命。李燕的一个邻居,不到30岁,他的姐夫从深圳帮他买了潜水装备,第一次兴冲冲跳入江中挖宝,之后就再没从江水里活着出来。

挖宝者蜂拥而至。图片来源:网络。

惊人的文物盗卖大案

文献记载张献忠嗜财,曾立下规矩:(所劫财物),部下若私藏金银一两,斩全家;藏十两,本人剥皮,斩全家。

今天,在江口沉船的界碑旁,一张大约2米长的宣传版明确告示,江口沉银是重要的历史文物,盗挖文物是违法行为。

但无论古今,人们都难以抵挡住巨大的利益诱惑。

“只要有够大的利益回报,就有人敢冒险“,刘叶后来回忆说。

古人已佚。在江口镇这个古老的渡口,经历了2年多的盗挖狂欢后,一场抓捕风暴降临。

从2013年初,当地公安部门就陆续接到举报,同时,双江村部分村民的一夜暴富也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

同年4月,由江口镇派出所和彭山文管所联合组成的巡查小组开始稽查防盗。

“巡查组分2个组轮流巡查,每周至少2次夜巡。”彭山文管所所长吴天文说。

巡查过程中,他们有时直接与盗宝者们狭路相逢,但执法艰难。

2013年12月的一个凌晨,吴天文和另一巡查人员在界碑附近巡查时,两个黑影从路旁蹿出,吴看到,两人下身穿着潜水服,双手抱着潜水服上半部分,横穿过公路,跑向河滩。吴林抬头看到,路对面的民房二楼,2个中年人正在楼上打望。

巡查小组有时拿手电筒进行警告,但常常无济于事。“因为我们无法拿到盗挖的现场证据,他们可以说自己在捕鱼。”吴天文说。

有时候,派出所的巡查人员不得不以鸣枪的方式警告盗挖者,“有些会收手,有些根本不理你。”民警吴林说。

刚满30岁的吴林警校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彭山区公安局,他是该局5人调查小组成员之一,成员还包括原彭山公安局局长郭益。

为了摸清盗挖团伙的身份和网络关系,买卖线索,吴林和他的同事一直按兵不动,暗暗收集着盗宝团伙的犯罪证据。

2014年5月1日,“2014.5.1”特大盗掘倒卖文物案正式立案,案件由四川省公安厅和公安部督办。

经过2年多的连续侦查,2015年4月,专案组部署展开集中抓捕,先后212名民警参与行动。

公安开始抓人的消息在村里传开,各个团伙随即解散。深夜岷江上,热闹的场面逐渐安静下来。

张献忠沉银遗址被盗挖的金封册为国家一级文物。图片来源:网络

2015年6月,刘云父子在收到劝告通知之后,决定投案自首。8月,陈波和妻子在出彭山时被当场抓捕。

2015年10月13日,彭山特大盗掘倒卖文物案告破。警方成功打掉盗掘文物犯罪团伙10个,破获盗掘古文化遗址、倒卖文物案件328起,抓获犯罪嫌疑人70名,追回各类文物千余件,涉案文物交易金额达3亿元。

官方通告称,这是改革开放以来全国最具影响力的文物案之一。

村庄和江水恢复了平静

时隔一年多,2016年10月20日,在彭山区第三小学门口,接孩子放学的刘叶和李燕再次碰面。几句寒暄之后,双方都不愿说起刚刚过去的事情。

刘叶和父亲刘云的案件10月17日开庭审判。法庭认定,刘云因盗掘古文化遗址罪和倒卖文物罪,两罪并罚,决定执行刑期7年,并处罚金12万元。刘叶犯盗掘古文化遗址罪,被判3年有期徒刑,缓刑4年,并处罚金6万元。

赵民、宋力、陈波、王普等人目前仍等待判决。

在看守所里被关了1年3个月后,刘叶被放了出来,他形容自己“瘦了30斤”。他出来的第三天,老婆提出离婚。两个人很快签了离婚协议,结束了8年的婚姻,刘叶把孩子和房子给了妻子。

“她可能有些抑郁,我能理解她。”刘叶说。

但他的容貌未变,出门仍提着包,西装革履,每说几句话就压手指,手指头“哔哔”地响。

刘叶年少出门闯荡,呆过工厂,买卖模具,他觉得自己当时参与盗挖只是出于“好奇”,“好玩”。在看守所呆了一年多之后,他感到自己改变了很多。“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在彭山包一片山地种果树。”

也有人劝过李燕改嫁,她觉得不可能。她和丈夫陈波是在天津一个饭馆里打工认识的,随丈夫嫁到彭山。以前丈夫在县城开客运车,后来以打渔为生。她跟丈夫一起去城里卖鱼,“每一分钱都是实实在在的”,李燕说。

去年8月26日丈夫被捕之后,李燕感觉陷入绝境。公公婆婆指责她害了他们的儿子,家族里的舅舅说:“请律师的事情我不懂,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一个星期,李燕瘦了20斤。

疯狂之后,小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摄影:孙俊彬。

小儿子刚满两岁,家里还有一片桔子园。陈波在看守所里托人带话,要妻子看管好两个孩子,别让他们跑到马路上,还有记得给桔子园除草。

今年10月中旬,丈夫的案子开庭。时隔一年多后,李燕再次看到丈夫时,他“瘦了好多,肚腩都没了”。庭审结束后,丈夫起座离开,儿子指着爸爸叫,“爸爸走了,爸爸走了”。

同时开庭审判的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女人的丈夫。本次案件中,双江村至少10个村民面临审判,其余情节较轻或没有参与团伙的村民,则免于牢狱之灾。

审判之后,村民赵二去了附近的工地做工。判决书显示,他和另外4个亲戚被判缓刑,没收非法所得,另罚了5万。

“我只希望我老公快点回家,我一个女人真的扛不住了。”李燕哭着说。

10月底的一个午后,在阳光之下,双江村显得格外安静,路边瓦房的墙被涂得雪白,几乎户户都刷着“增强法治意识,减少违法犯罪”宣传标语。

沿着斜坡走进村里,鸡犬相闻。对于刚刚发生的往事,大部分村民选择了缄默。古老的渡口再次回到了时空的原点。对于村民们来说,大西王是谁,宝藏沉银归于何处,已经不重要了。

深秋初冬,岷江再次进入枯水期,江水平静如初。江边有农妇在劳作,江面上偶有渔船开过,马达声回荡在江面上。

(注:文中人名,除吴天文,袁庭栋外,均为化名。)

 

附:涉案部分文物清单(据公开报道整理):

一级文物8件

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1枚、皇帝册封金银册4张、摇钱树1棵、壹佰两银锭1枚、长沙府天启元年五十两金锭1枚)

二级文物38件

金西王赏功钱币4枚、皇帝册封金银册7张、银锭25枚、花鸟纹金腰牌1个、龙纹金腰牌1个

三级文物54件

银西王赏功钱币8枚、银锭36枚、皇帝册封金银册2张、狮纹鎏金饰片1个、福寿金手镯1个、明代官印章1个、一刀平五千钱币5枚

最珍贵文物

●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

铸造于1643年农历11月,是张献忠沉船文物中的核心文物,对考证沉船文物性质极为关键。

●长沙府天启元年五十两金锭

是1621年长沙府上供藩王王府的岁供黄金,是已知的明代金锭中的最大锭形,存世稀少,价值极高。

张献忠时期典型器物

●西王赏功钱币(金、银、铜)

“西王赏功”是张献忠用来奖励有功将士的钱币。眉山警方介绍,西王赏功币存世罕见,早年所知金、银皆为孤品,但后又有新的发现。2011年嘉德春拍出品金质、银质西王赏功各一,金质成交价格230万元,银质以55.2万元成交。之后市场价值成倍翻涨,出现很多臆造品,真品难得一见。深圳海拍国际艺术品投资管理公司在2011年、2012年、2013年分别以980万元、500万元、1500万元的价格拍卖成交西王赏功钱币。

●大顺元年崇州五十两银锭

是张献忠在四川铸造的银锭,过去钱币界普遍认为张献忠使用的银锭都是掳掠所得的,该锭是张献忠自铸银锭的例证。

●大顺元年眉州五十两银锭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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