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题材将成国剧新DNA?

举办了25届的白玉兰,获得最佳编剧提名最多的是高满堂(5次入围),他的代表作品是现实色彩浓厚的《闯关东》、《温州一家人》、《老农民》等。

《大江大河》

作者 | 何润萱

这个6月,多家影视公司在上海电视节如期而遇,其2019年的剧集片单也相继公开。而毒眸(ID:youhaoxifilm)在参加的华策、柠萌、耀客等多家影视公司的发布会上发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此时发布了现实题材片单,如《外交风云》、《猎狐》、《卖房子的人》等。

在这种境况下,现实题材再次成为人们讨论的重点。其实这也不是新鲜话题,几乎每一年的白玉兰人们在碰面时都会聊两句。但在多个重要时间节点碰到一起时,现实题材就愈发显得“一枝独秀”:它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又有着比其他类型剧更高的立意,属于根正苗红的正规军。

第25届上海电视节的C位海报

今年的白玉兰无疑释放了强烈信号。去年上海展览中心的C位海报还是《仙剑奇侠传4》,今年正中的广告位已经取消,取而代之的是环绕的8张海报,除了《慕南枝》,其他全部都是现实题材。

奖项方面,就体现得更加明显:在提名的10部最佳国剧里,有8部属于现实题材。最佳编剧的提名则干脆被5部同性质国剧包揽。《芝麻胡同》、《正阳门下小女人》、《都挺好》等剧均收获多项提名。

在行业的更迭时刻,现实题材成为一根“独苗”。但现实题材开发难度并不小,剧本阶段就要动辄数年,又经过了前几年古装和玄幻IP的“灯下黑”,它能否冲出重围,重新消化人们的期望?

原创向何处去?

就在电视节前的一个礼拜,网上再度流传起了一些关于剧集题材政策变化的说法。与以往不同,这次网上传言说内容创作上将禁止翻拍。这多少让业内摸不着头脑:翻拍剧大多都是拷贝经典,若从结果倒推,并无不妥。

但毒眸认为,换个角度理解,或许这是为了刺激市场原创。

仅在这两年,国内就出现了近90部翻拍剧(含筹备中),今年原本计划立项的就有40余部。其中,既有《新流星花园》、《天国的嫁衣》、《放羊的星星》这样的古早偶像剧,也有《新白娘子传奇》、《封神演义》这类经典题材,甚至还有根据电影改编的剧版《东邪西毒》。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编剧梁振华曾在受访时称,老剧翻拍是一种行业惯性。一方面制作成本更低,另一方面人物选角、故事编排甚至后期剪辑上都有可对照的模板,是一种保险的操作方式。另一位资深编剧也表达了相同意见,“每部剧都有自己的命,翻拍剧已经被观众检验了一次,可以更好地保全制片方的投资。”

被翻拍8次以上的翻拍剧占比达21%

但与数量猛增不匹配的是翻拍剧的口碑。以武侠剧为例,除了2017年的《新射雕英雄传》,之后的新武侠系列评分一路走低:《新倚天屠龙记》豆瓣评价5.7分,《新笑傲江湖》仅为2.5分。其他题材里,《寻秦记》和《新流星花园》也没能逃脱翻拍魔咒,评分均未超过3.5分。

这对于影视行业来说,实是一种怪现状:一边本行业出现了《白夜追凶》、《河神》、《动物管理局》这样的创新题材,一边又不断地在生产劣质翻拍。随着翻拍扎堆,观众的忍耐力似乎也到了极点,有人就在《新倚天屠龙记》的页面评价:拍成这样有什么资格用《刀剑如梦》当主题曲?这首主题曲出自1994版《倚天屠龙记》,脍炙人口。

《新倚天屠龙记》的第一条热评

一位平台制片人告诉毒眸,目前关于翻拍剧可能出现的导向就是因为某些古装剧对经典改编的不成功,被主管部门认为影响经典的地位。其中一个被重点怀疑的对象是《封神演义》,这部新作原创了杨戬和苏妲己的感情线,还增加了一个男狐妖的角色,其在尚未播完时遭到下架。

让业内焦虑的可能是担心被“误伤”。上述编剧告诉毒眸,他认为调控有一定道理,不过监管层面可以有一些具体的标尺让从业者去遵循,“比如说可以有一个年限的规定。”

总而言之,影视行业将迎来更严格的监管。前段《关于深化影视业综合改革促进我国影视业健康发展的意见》就提到,要完善创作生产引导机制、规范影视企业经营行为、健全影视评价体系,且要抓住当前群众普遍关心、反映强烈的具体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被吐槽甚多的翻拍剧,被喊停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豆瓣网友对翻拍剧的吐槽

在给出了诸多边界之后,将来的内容将会被引导至何处去?

从上海电视节这一传统电视盛事来看,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现实题材。

举办了25届的白玉兰,获得最佳编剧提名最多的是高满堂(5次入围),他的代表作品是现实色彩浓厚的《闯关东》、《温州一家人》、《老农民》等。最佳导演们也同理:《大江大河》的孔笙(被提名六次),《铁梨花》的郭靖宇、《红高粱》的郑晓龙、《温州一家人》的李雪(被提名四次)。在最近十年的白玉兰奖项分配上,只有2016年的最佳导演给了古装剧《芈月传》(这一年也被指出现实题材缺乏),除此之外,全部花落现实题材。有意思的是,在现实题材“缺货”的第二年,不知是否为了弥补,2017年的白玉兰把最佳国剧给了2016年9月播出的《好家伙》。

《好家伙》

2019年已经是专程为现实题材开辟论坛的第三年。相比最初的鼓励生产,今年创造者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要提高质量。在今年的电视节论坛上,被外界称为“承包”了白玉兰的正午阳光总裁侯鸿亮就提出,现实题材不能陷入经验主义,创作者们应该不断创新。

避免“伪现实主义”

如果网传的一些变化属实,今年被波及的剧目恐怕还不少。

比如新丽的《天龙八部》、《鹿鼎记》(与华策克顿合作),华策的《绝代双骄》、《新雪山飞狐》,都是古装加经典翻拍。不过,在号召现实题材的浪潮下,制片方们和平台早已两手准备,从储备来说,情况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

腾讯影业在去年9月公布片单时就着重提到了9部主旋律剧,其中包括康洪雷导演《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陈育新的《燃烧的DNA》(《红海行动》编剧)、反应深圳改革开放的《面向大海》等。爱奇艺则有《生逢灿烂的日子》、《真爱的谎言之破冰者》、《一场路上的旅行》等泛现实题材,今年最接近爆款的独播剧《破冰行动》也是主旋律现实题材。卫视的嗅觉就更灵敏了,据不完全统计,仅在2018年第一季度,几大卫视的现实题材购剧份额就达到了70%。

《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制片方这边,以华策为例,除了针对年轻群体的《南歌嘹亮》、《有翡》、《鹿鼎记》等作品,其还有克顿出品的《外交风云》、《觉醒年代》、《绝境铸剑》等6部泛现实题材。

中国编剧协会副会长彭三源甚至把2018年称做现实题材元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的荧屏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玄幻、仙侠、IP、戏说历史等电视剧霸屏,但是从去年开始,现实主义电视剧的强势回归给中国电视剧荧屏带来了新气象。”

但传统的现实题材存在一个略微尴尬的问题:离年轻人太远。

毒眸对近年热门现实题材做了一个统计,在从艺恩拉取数据的20部剧集里,只有《战长沙》实现了年轻观众群的突破,30岁以下的观众占比达到了61%,其他剧集的核心网络观众都集中在30-39岁。

当下年轻人对于泛主旋律、泛现实题材的接受度其实是非常高的,以B站为例,《我在故宫修文物》和《寻找手艺》等纪录片播放量都居全站前列。而由上海嘉定区委宣传部投资出品的《中国唱诗班》,不但在B站上有超过1000万的播放量,豆瓣集均评价更是高达8分。

网生时代,现实题材可能需要对年轻人更有亲和力一些。

不仅如此,由于现实题材扩张迅速,制作匆忙,导致部分剧集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悬浮半空,双脚离地。

比如最近讨论房产市场的都市剧《我的真朋友》,虽然想立足都市青年买房、租房的痛点问题,但因为不切实际,被豆瓣网友吐槽是“披着职场剧皮的偶像剧”。

在去年的白玉兰论坛上,与会嘉宾们就提到了这类问题,并将其称之为“伪现实主义”:通过剧集呈现的人物只有海平面上的一小部分,冰山之下的一大部分则直接缺失。

“一个是水平不够,一个是偷懒。”《芝麻胡同》、《正阳门下小女人》导演刘家成对毒眸概括了伪现实主义出现的两类主要原因:一种是完全嫁接,借今说古,把过去的事儿套上一个现实的壳儿,但本质上是偷懒省事;另一种是虽照搬了当下的生活,但没有自己的思考,全无创作者自己的观念。

白玉兰“时代的脉搏·现实的镜像——电视剧创作谈”

“我想真正的现实题材除了包含现实生活,还要对它进行一个提炼,我记录这件事有没有意义?这件事反映出来以后对生活有没有启发?它对社会有没有帮助?”刘家成对毒眸反复强调,并不是现实世界就是现实题材,创作者必须有一个高于生活的提炼。

侯鸿亮则在论坛上指出了“伪现实主义”存在的一个根本原因:很多剧仅仅是为了通过审查而转向现实主义,并非真诚地创作。这种功利之心很容易就会被识别出来。

据毒眸在电视节走访,还有部分创作者们对现实主义的创作边界感到疑惑。关于这一点,本次电视节的嘉宾之一,著名编剧、主旋律代表作家赵冬苓在论坛上给出了非常明确的回复:“尺度怎么把握,这个需要自己去探索。但是我一直觉得你得敢去碰,永远在舒适圈写作,创作视野和空间会越来越狭窄。”她在现场还分享了一个自己在创作中的案例:《南京爱情》里她做了一个突破性创新,把男主角黑化了,因为这一点,剧集后续产生了一些波折。但赵冬苓认为,只要剧集的终极目的是好的,迟早会回到荧屏之上。

无独有偶,2016年刑侦剧《谜砂》也有类似的设定,剧中的某位反派是一位副局长,这种看似“不安全”的设定最终得到了公安部和广电总局的支持。慈文传媒创始人、首席内容官马中骏就曾解释过,因为《谜砂》和当下打击腐败犯罪的社会现实是有关系的,因此它给创作带来新的力量和可能。

《谜砂》

“现实题材并不等于现实主义。我们写现实题材的时候会遇到各种雷区,很多的创作者会回避。我觉得这个不可指责,因为大家首先要生存。但是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作家,不能一味的回避,还要去触碰更有价值、更有深度的东西。我们一直说现实主义创作有高原没有有高峰,它的表达还有很长的路,很大的进步空间。”赵冬苓对毒眸说。

在电视剧现实题材论坛结束的第二天,侯鸿亮也在一个小型采访中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要坚持明亮的方向,做到这一点,即便是审查也会努力帮创作者通过。

相比这些,内容创作者们目前要思考的第一步应该还是如何沉下心来打磨。

前段时间播出的《破冰行动》,编剧陈育新就花了3年时间,四下广东进行采访调研,这个速度是前几年热钱涌动时难以想象的。如今,行业恢复理性,生产速度也逐渐从疯狂恢复正常。多位电视人都告诉毒眸,国产剧并不是没有生产优质现实题材的能力,只是从过去几年资本倾轧带来的速生惯性脱离,还需要观众们的耐心。

“不要急功近利,我觉得以前电视剧最好的那些年,有很多小中型的公司慢慢做,一年做个好片子肯定能卖,现在都是急功近利,很多东西很难描述和掌控。”曾获白玉兰提名的编剧何晴就告诉毒眸,她的代表作《小别离》就是磨出来的:在前五集时就改了八稿,剪辑的时候改了十稿,“我们看都看疲沓了。”

《小别离》

从去年开始,影视行业风波不断,但就像一位行业人士过去分享的那样,行业变动已成定局,太阳照常升起,作为创作者,思考更多的应该是如何与时代共振。

“我们整天说无愧于这个伟大的时代,不努力怎么能写出好东西来?”赵冬苓对毒眸说的这句话,或许能成为这个电视节上最耀眼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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