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张扬
很多人都知道，“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那么，股市到底有没有无风险的暴利？事实上，在A股市场不断发展和完善过程中，确实存在特定时期特定的套利机会。
1990年代，借助A股市场早期监管漏洞坐庄式操纵快速获取暴利；2007年以后，借助A股市场大宗交易接盘股改限售股和首发原始股解禁潮进行无风险套利；2014年以后，借助券商VIP快速交易通道（含独立交易单元）等特殊途径优先排队连续缩量涨停的新股或重组复牌股票攫取巨额无风险收益……
在一些专业投资人士看来，券商VIP快速交易通道等有违市场“公开、公平、公正”原则的制度漏洞眼下依然大行其道，与完善资本市场基础性制度、加强对交易的全程监管的要求背道而驰，不断拷问着市场底线。
包场“一字板”的“通道党”
2月16日，证监会副主席方星海在“中国经济50人论坛2019年会”上指出，新股上市首日限价具有弹簧效应，在短期内价格超涨，造成投资者预期高度一致、盲目追涨，放大了股票的价格扭曲，造成新股平均回报率变低。
更早前，方星海还公开指出，新股上市首日有44%的涨停板限制，第一天价格涨了44%，没有交易量，人为限制导致价格不合理，而且前几天都没有交易量，非常不合理。
界面新闻记者调查发现，尽管新股上市后介入的投资回报率普遍面临亏损，但结束连续无量涨停前却存在极少数券商席位频繁实现无风险套利。
“通过快速交易通道天天顶‘一字板’，很多新股都明显被包场了，严重破坏市场交易秩序！”职业投资者陈先生向界面新闻记者指出。近年来新股上市频频遭遇爆炒的背后，券商VIP快速交易通道扮演着重要角色。
陈先生进一步指出，新股上市时普遍存在成交量极低的现象，即使是在结束连续涨停前大幅放量，但仍然普遍存在惯性冲高甚至被继续爆炒的现象。在这个过程中，部分券商VIP快速通道往往相对更容易拿到低位筹码，并完成高位套现——哪怕是早期一两百万的筹码，经过两三倍甚至三五倍的连续涨停后都能够实现巨额收益。
是否真的存在这种秘而不宣的套利机会呢？
通过梳理不难发现，华鑫证券、国融证券等多家券商旗下的席位频繁出现在新股上市后的龙虎榜单，甚至频繁出现包场现象。
以2月21日开板的康龙化成（300759.SZ）为例，在上市后的前13个交易日，每天换手率均低于1%，单日成交额最高仅为1000多万元，但在21日结束连续涨停巨额放量期间，华鑫证券旗下的沈阳滂江街营业部和江门迎宾大道营业部卖出金额分别高达1941.06万元和1477.68万元；国融证券旗下的成都锦东路营业部和青岛秦岭路营业部卖出金额也分别高达1747.72万元和1333.90万元。
如此之多的筹码从何而来呢？进一步梳理则发现，这四家席位均为在无量涨停过程中几乎吃掉了所有卖盘，从而轻松实现了巨额无风险套利操作。
其中，在2月12日—14日期间，康龙化成三天累计成交额仅为3598万元，期间华鑫证券沈阳滂江街营业部和国融证券青岛秦岭路营业部分别买入1095.48万元和855.12万元，占比高达54%，而此后连续5个交易日累计涨幅接近60%；2月15日—2月19日期间，康龙化成继续无量涨停，国融证券成都锦东路营业部和华鑫证券江门迎宾大道营业部分别买入1444.18万元和1105.90万元，占比依然高达65%以上，此后连续涨停至2月21日才宣告结束。
简单测算，华鑫证券旗下两家席位累计买入金额为2201.38万元，但累计卖出金额则高达3418.74万元，短短几个交易日获利1200多万元，收益率超过55%；而国融证券旗下两家席位累计买入金额2299.3万元，但累计卖出金额则高达3081.62万元，获利接近800万元，收益率接近40%。
实际上，康龙化成只是数百只新股中的一个缩影。国融证券旗下还有哈尔滨东八道营业部、成都东大街营业部和珠海海滨南城路营业部等大批网点轮番扎堆上阵。华鑫证券旗下也有常州晋陵中路营业部、南昌红谷中大道营业部和上海松江路等大批网点轮番包场，单个席位参与抢筹新股的上榜记录至少40多次。
除此之外，这些高度疑似“通道党”的席位还频繁出现在重组复牌等重大利好刺激下的“一字板”涨停榜单，比如2018年10月16日连续2天涨停的英飞拓（002528.SZ），买入前五名中有4家均来自华鑫证券旗下疑似快速通道席位。
一位资深券商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这种快速通道主要有四种情况：一是券商独立交易单元，以前只有超级大佬才能使用，比如说当年泽熙投资徐翔的著名席位国泰君安交易单元就可能是这种情况；二是快速交易子单元，一般最多提供给1—10个人使用，资金门槛普遍在1000万—3000万元不等；三是快速订单系统，但这种使用的人很少，而且不能进行夜市委托，优势在于集中竞价交易期间速度优势；四是常说的VIP通道，也是最常见的，理论上比普通的交易通道更快。
但上述人士也指出，沪深两市独立交易单元每年需要分别缴纳30—50万元的使用费，前些年很多券商都能提供，客户资金门槛1000万元以上就能申请，但后来基本上不再开放申请，目前还有多少人在继续使用并不清楚。
差异化服务挑战“三公”原则
据深交所介绍，投资者提交的委托进入到交易主机撮合分为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证券公司通过柜台系统接受投资者委托后，经交易单元、报盘网关将投资者委托向交易所申报；第二个环节是交易所将收到证券公司的申报，按照时间优先的原则提交交易主机，交易主机对所有交易通道提交的申报，按照交易规则公平处理。
实际上，早在2014年就有大量券商公开宣称，为了满足客户资金规模、交易频率等特点，实行差异化的客户分类服务，满足部分客户专业化投资策略的需要，可以向满足条件的客户提供VIP快速交易通道等差异化服务，包括专用交易单元和报盘网关等技术设施，能够实现一定的速度优势。
众所周知，建立和维护证券市场的公开、公平、公正的“三公”原则，是保护投资者合法利益不受侵犯的基本原则，也是保护投资者利益的基础。
针对长期以来A股市场层出不穷的券商VIP通道所造成的争议，资深市场人士老高认为这是券商专门为高端优质客户所提供的差异化服务，本来就无可厚非。
在老高看来，作为券商经纪业务收入贡献最大、也是活跃度最高且资金量远远超过普通散户的游资，必须通过独立交易通道参与交易撮合，否则在数量庞大的散户群体中排队势必将会造成另一种形式的不公平。
另一位著名券商网点负责人也指出，长期以来，各家券商的同质化服务竞争日趋激烈，交易佣金水平早已降无可降，光靠价格战没有任何出路，提供个性化、差异化的优质服务是必然选择，那么通过技术升级等非常规手段竞争优质客户已经成为一种趋势。VIP通道有失公平原则，但依靠券商系统的优化升级、包括已经进行中的开放技术端口等途径同样可以实现不同程度的交易优化效果。
2014年3月，券商VIP快速交易通道就曾遭遇广泛质疑。深交所当时也被媒体曝出就部分券商向客户提供所谓VIP交易通道问题听取行业的意见。当时的意见是深交所将与相关监管部门、行业自律组织一起，深入调研，主动适应市场竞争和行业创新力度不断加大的形势，努力维护市场的“三公”原则。
职业投资者王某则质疑，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券商VIP快速交易通道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合理解决？这种通道实质上违反“三公”原则，造成二级市场上认为的不公平，少数人得利但大多数人承担风险。特别是“一字板”的大量出现，由于缺乏换手，而股价却不断大幅提高，最直接后果是连续“一字板”见顶，造成股票价格的虚高而加剧了市场波动风险，最终也导致市场的风险加大，甚至传导至整个金融市场，这与监管部门稳定发展资本市场、保护中小投资者合法权益的想法完全背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