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国看百老汇音乐剧《变身怪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杰克与海德的分身存在。

“年人均GDP一万美元是音乐剧产业发展的一个转折点”,这是音乐剧业内始终流传着一个观点,也一次次被现实所佐证。

正是在2001年,韩国人均收入达到1万美元,同时《剧院魅影》的韩文版在首尔LG艺术中心连续演出9个月,累计观众高达30万,这标志着韩国音乐剧产业化的开始。

从那之后,原本只有几千万人民币市场的韩国音乐剧市场发展迅猛,到了2013年,整个音乐剧市场吸引1100多万人次观剧,票房已经高达近18亿人民币,并仍然以两位数的高增长率发展。在这期间,《猫》、《妈妈咪呀!》、《巴黎圣母院》、《三剑客》等来自美国、欧洲的经典音乐剧,都改编出韩文版本。

《歌剧魅影》

不过,也正是这些经典剧集,让全世界非英语母语国家,都会陷入进口音乐剧票房比例高于本土原创音乐剧的问题。韩国也不能幸免,形成了版权剧、原版剧的高度繁荣。据Interpark Ticket Sales的数据,版权剧在数量上只占整个市场的17%左右,但收获的票房占比高达54%;原版巡演数量只占7%,票房也能达到21%。这一比例,与韩国原创音乐剧截然相反,62%的数量,只获得23%的票房。

在这些音乐剧背后,其实大多都来自韩国四大娱乐公司,SM,CJ,NEW和Myung Film的支持。比如早在2003年进入音乐剧市场的CJ集团,推出的第一部作品,就是韩文版的《妈妈咪呀!》,这样的经典版权剧,非常有助于打开音乐剧市场,在此之后,本土原创音乐剧与电视剧、电影之间的联动也开始展开,热门电影、电视改编音乐剧,或者热门音乐剧改编电影、电视剧的情况都有发生。而SM公司在2014年进入音乐剧市场后,利用自身艺人资源,制作韩文版《身在高地》时,EXO的Chen、SHINee的Key、f(x)的Luna等大量的公司旗下歌手都有参演。

SM的优势在于艺人。在2010年,“一部普通音乐剧,11.4%是事前制作费,31%是舞台及配套设施制作费,12%是场租,15%是市场营销,演出费只占26%”,但是到了2014年,演出费已经上涨了10%以上。SM公司凭借自身艺人优势,能够获得更多的利润。

相比韩国本土相对有限的市场,海外也是韩国音乐剧需要开拓的市场。不过,走到百老汇的那部韩国原创音乐剧《明成皇后》,并没有得到美国人的认可,语言隔阂严重。制作中文版进入中国市场,成为韩国音乐剧最为热衷的“走出去”方式。其中,正是以手握许多经典音乐剧版权的CJ集团为首。

虽然中国人均GDP并没有达到1万美元,但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其实已经基本达到了这一经济收入。在CJ集团的打造下,中文版《妈妈咪呀!》、《猫》在之前都已登陆一线城市市场,取得了超过2.5亿元的票房。而百老汇经典音乐剧之一《变身怪医》,正是CJ集团在13年前引进韩国,制作韩文版本。而饰演主角杰克、海德的柳廷翰,也正是因为这部剧,踏上音乐剧生涯新的高峰,到如今已经成为“韩国音乐剧天皇”。

而在今年,百老汇周年巡演版《变身怪医》来到韩国,在首尔驻演两个月之后,来到了韩国东南角的第六大城市蔚山。

由于韩文版13年来的影响力,《变身怪医》在韩国,早已成为与《歌剧魅影》、《猫》齐名的“国民剧”。而这一百老汇版本的《变身怪医》在1997年首次演出时,就获得托尼奖(Tony Award)最佳音乐剧编剧、最佳音乐剧男主角、最佳服装设计和最佳灯光设计的提名。此次巡演版本中,杰克(Jekyll)与海德(Hyde)由出演剧集《音乐之乡》系列、《欲望都市2》的凯尔·迪安·马赛饰演,露西(Lucy)由第三届“美国偶像”亚军Diana DeGarmo饰演,而艾玛(Emma)也由音乐剧经验丰富的Lindsey Bliven饰演。

 

界面娱乐记者此次前往韩国蔚山观看巡演版《变身怪医》。该剧原著、创作于1886年的《化身博士》,早已被改编成为BBC剧集、电影等多种形式,在电影、电视剧领域成为不可忽略的经典,而该音乐剧曾在全球28个国家和地区上演。而在今年7月到10月,《变身怪医》终于将在华人希杰的打造下,推出首个由中国演员所演绎的中文版,陆续登陆上海、广州和北京的舞台。而在5月底,由刘令飞、郑云龙、徐丽东、王梓庭和张会芳领衔的中国演员阵容,已经正式进组排练。

中文版《变身怪医》从9月8日到9月29日在北京上演

这趟行程颇为不易,从北京飞到首尔,从首尔飞到釜山,从釜山坐车到蔚山,才辗转波折抵达本次演出的剧场,“Ulsan Culture&Arts Center”(蔚山文化艺术中心)。

事实上,在此之前界面娱乐记者对蔚山的印象,只停留在“现代汽车”、“蔚山现代”和“工业城市”,始终觉得同“音乐剧”有点八竿子打不着。这一偏见,却在之后被整个城市浓厚的娱乐、文艺氛围所打破。

剧院门口的台阶上并没有什么人,零星的艺术展品在台阶上接受我们这群远道而来的观众们的合影。观众大多都挤在大厅当中,尤其是正中央的《变身怪医》展板前。有别于一些景点“四面八方包围”式的合影方式,当地观众在展板前排起长队,守秩序地在展板面前一一留影。

相比国内一流的文化演出中心,这个三层楼的剧院门口显得拥挤且并不怎么豪华,卖品柜中摆放的,依然是超出便利店几倍价格的饮品和没太高性价比的纪念品。

当然,除了在剧场进行“高消费”之外,由于没有安检,完全可以自己外带饮料进入。同时,剧院在剧场入口两边,都设有类似机场中的免费的取水点,中场休息时方便观众喝水解渴。

直到入场,才发现当地民众对于音乐剧的热情。在一楼入座后,界面娱乐记者可以明显发现上座率之高,还有观众年龄跨度之广,无愧于“国民剧”之名。在演出开场前,整个一楼已经难以通过肉眼分辨是否还留有空位;邻座正是一位目测不到10岁的孩子,由旁边的家人带来;而其后两三排,便有可能是一对年过六旬的夫妇就座。

这样的文化氛围并不仅仅只是在剧院当中才存在。在落脚酒店电梯的广告屏里,便能看到一部讲述韩国建国英雄的音乐剧的预告在循环播放。走在市中心的大街上,不少路灯、建筑广告牌上,小到一张传单,大到大楼整面墙,都是韩国本土音乐剧、舞台剧的广告。就连本土电视台上,都有着《变身怪医》在蔚山上映的广告。

《变身怪医》讲述的故事在当下看来并不复杂。杰克的父亲因精神疾病而卧床不起,作为医生的杰克发明了一种可以将人类的善、恶精神分离的药物,希望能够通过实验并治疗父亲,却被医疗系统的理事会所否决,最终导致他的父亲过世。杰克在完成与未婚妻艾玛的订婚仪式后,被律师带去舞厅放松,结识了奔放的舞女露西。随后,他决定将药物放在自己身上试验,分裂出坏人格海德,并以海德的身份将数名医疗系统投资人凶狠地杀害。露西前往杰克家,并爱上了这个愿意跟她做朋友的男人,此后艾玛闯进了久未露面的杰克的实验室,却被杰克阻止没有发现他的秘密。最终,海德残忍的杀害了露西,而杰克也在与艾玛的婚礼上被海德夺取了身体,被迫当场自杀。

《变身怪医》中的杰克

对音乐剧,尤其是诞生多年早已成为经典的音乐剧来说,基本不再需要通过剧情来吸引观众。《变身怪医》的善恶人格、红玫瑰与白玫瑰一般的女友、神秘药水和一人分饰两角等元素,在诞生之初确实能够作为悬疑、惊悚甚至科幻的代表作,但经过上百年的演变,这些元素都已经被发扬、传承、改良太多,在其他的影视作品中早已成为悬疑、爱情片的“标配”。

演出准时开始。对一名英语认证水平只有四级、韩语基础为零的观众来说,观看一场只配有韩文翻译字幕的英语音乐剧,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艰难。

不熟悉的语言可能成为了解剧情的重要障碍,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音乐剧本身的魅力,并不需要对剧情每一个细节的深究,如何配合唱段提升故事的紧凑感以及角色的感染力,或许更是音乐剧所擅长的领域,而观众进入剧院所寻求的,自然也是只有现场演唱才能产生的震撼效果。

开场,舞台上就是杰克对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的一番倾诉,其后展示了医院理事会对其实验提议的反对。舞台并不大,但舞美设置让其拥有了新鲜的立体感,后方的“楼上”也有安排一些围观群众利用肢体语言对舞台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指指点点,让整个舞台充满了细节。

优秀的舞美设置无疑是提升临场感的必要方式之一,除了立体的城楼,杰克实验室中两三层楼高的装满化学试剂的架子的出现,也足以令观众眼前一亮。正是在实验室中,杰克给自己注射了自己研制的药物,制造了海德。

杰克在实验室变成海德

由于原作创作时代观念的超前,杰克与海德早已成为心理学界“双重人格”的代名词。在电影、电视等作品中,通常都是用夸张的化妆对这二人进行区分,但在舞台上,这样的“变脸”并不能做到无缝连接。最终,长发、服装、灯光和声音,成为凯尔·迪安·马赛在舞台上“变脸”的重要武器。

海德的外貌基础,建立在将扎在后脑的头发一甩到前面遮住半张脸,以及穿上一套黑白相间的毛皮大衣上,而在环境营造上,则是将舞台灯光变成了瘆人的墨绿色,尤其是在实验室中透过一排排的化学试管折射起来,颇具诡异色彩。在音乐剧中最为关键的声音,也是杰克与海德之间最大的差异。凯尔用完全不同的两种嗓音,将他们二人完美地呈现出来。

在第一幕里,海德的出现并不多,更多的篇幅聚焦于杰克自己的纠结,以及杰克与艾玛之间的感情纠葛,以及他和露西之间的暧昧当中。直到最后,海德用浮夸的形式出场,残忍地杀害了理事之一鲁波特主教,并用一场大火将尸体点燃,让第一幕在高潮中落幕。

右为鲁波特主教

《变相怪医》对明火的使用出人意料。在国内的剧场,舞台上的明火是被严格禁止的。大火由海德手中的机关射出,在主教的尸体前形成一排小腿肚子高的火焰。虽然在舞台上或许能够凭借某些灯光特效技术形成类似的景象,但真实燃烧后飘向观众席间略有刺鼻的烟雾,是无法模仿的。

简单的20分钟中场休息后,第二幕很快开幕。演技之外,唱功对音乐剧演员来说同样重要。直到现在,几位主角已经分别呈现了多个唱段,但直到目前依然没有呈现疲态,尤其是杰克和露西的每一个独唱段落,比如《This is the moment》、《Someone like you》都倍显激昂。就算进入第二幕,这样的唱功依然支撑着整场演出,由鲁波特主教死亡而引出的群戏唱段《Murder Murder》,更是成为第二幕开场的重要部分,无数身着不同风格服饰的群演将这段朗朗上口的歌曲演绎得活灵活现,加上场景的不停变换,在一开始就让第二幕进入高潮。

《Murder Murder》唱段

不过,为了让现场感染力更加强烈,该剧的剧情在第二幕步入短平快的节奏,原本通过计谋害死理事会成员的海德,却几乎成为了毫不掩饰的屠杀者,见面、指责其罪行、动手,成为他的行为模式,理应表现出的一些类似“福尔摩斯”般的悬念和推理反倒少了许多,气氛更偏向与惊悚与恐怖。

排练中的剧组

在极快的节奏中,海德完成了他对理事会的复仇,甚至对露西也进行了残忍的施暴。穿插于《Murder Murder》之间的,是三位主角的独唱曲目《Once upon a dream》、《Dangerous game》、《A new life》与《Confrontation》。不得不说演员现场表演的状态极佳,就算在歌词中有一些词句难以听清,但三位主角陷入三角恋和双重人格强烈执念,都通过高昂的歌声呈现给观众。

其中,尤其是被海德残忍杀害前露西对杰克的爱意独白,在Diana DeGarmo的演绎下足以催人泪下;另一个最大亮点则是在该剧的结尾部分,杰克与海德之间的博弈的《Confrontation》, 唱段中演员在杰克与海德两个角色中间,利用假发、灯光和不同的嗓音进行无缝切换,将两个人格在一个身体中的对决的情况生动地呈现出来。

有趣的是,在海德的倒数第二句歌词时,演员一不留神用杰克的声音唱了出来,不过那个认真劲儿,让人不禁怀疑,这究竟是一场失误,还是对杰克将战胜海德成为自己身体的支配者的一种预示。

直到6月9日电影《新木乃伊》上映,界面娱乐记者看到罗素·克劳饰演的亨利博士出场,感到一阵恍惚。那个在舞台上为自己的善恶分身、为两个爱人陷入自我纠缠中的普通人,在好莱坞的包装下摇身一变,以“怪物宇宙”的关键人物出现在更加广大的观众面前。

《变身怪医》在杰克于婚礼上的自杀中结束,落幕,谢幕。观众开始有条不紊地离场,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实验室被点燃后的若有若无的焦油味,旁边的孩子终于开口跟他的家长询问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也许导演大卫•斯旺的愿望“透过这部剧,我们每个人也可以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会在其中某些观众的心中埋下种子,而这场旅途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刻。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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