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欧洲为什么没完没了被“偷袭”?

欧洲近期的反恐局势暴露出了该地区的一系列短板。

资料图:2016年4月法国举行反恐演习。来源:东方IC

伦敦、曼彻斯特、巴黎、斯德哥尔摩、柏林、尼斯……一年多以来,这些欧洲城市遭遇了大大小小的各类恐怖袭击,数以百计无辜平民死在了疯狂袭击者的手下。欧洲刑警组织以“我们10多年来面临的最严重的恐怖威胁”来形容欧洲的状况。

自从2015年年初法国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遭恐怖袭击、导致17人死亡以来,恐怖分子针对欧洲各大城市的袭击似乎就没有停止过。加上大批来自伊拉克、叙利亚等战乱地区难民的涌入,让欧洲安全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发动对《查理周刊》袭击的是接受基地组织训练的武装分子,而其他大多数袭击事件也已经被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认领。这些伊斯兰极端组织成功地发动了生活在欧洲的支持者们,让他们以这些组织的名义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有些袭击者直接受到了极端组织的指挥、制定了详细的袭击计划,像摩洛哥裔比利时人Abdelhamid Abaaoud,就和ISIS紧密联系,与欧洲多宗袭击案都有牵连。Abaaoud被认为是2015年巴黎连环恐怖袭击的幕后策划者。

另有一些袭击者在欧洲居住,甚至都没去过那些恐怖组织的大本营,他们一般单独行动,发起所谓的“独狼攻击”,像发动了2016年7月尼斯卡车袭击案的Mohamed Lahouaiej Bouhlel,这些受到极端组织蛊惑的人遍布欧洲,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搅动着欧洲的局势。

作为全世界最发达的地区,欧洲为何就这样一再被“偷袭”?

情报共享问题。由于欧洲各国边境基本是开放的,恐怖主义团伙很容易就能在不同国家间流动。然而,欧洲国家的情报和执法机构却基本是各自为政、自扫门前雪,让恐怖分子有了可乘之机。

美国智库、戴维斯国家安全和外交政策研究所专门研究反恐和国家安全的“玛格丽特·撒切尔”研究员Robin Simcox此前曾撰文指出,在一系列恐袭发生后,欧洲各国领导和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提出建立一个新机构来加大欧盟内部反恐情报共享,像比利时首相提出的“欧洲CIA”。然而,现实问题是,各个国家并不愿意分享各自的秘密和情报来源,即便是对自己的盟友。因为如果情报来源很容易就被泄露,不仅会危及源头,还会导致情报人员身份暴露、被害。

此外,更直接的问题是,欧洲缺乏官方的情报共享机制:欧洲国家内部的警察、军队和情报机构之间也并不分享信息。而这和欧洲国家相关机构的规模和结构有关系,比如:法国有33个独立的情报搜集部门,而光在布鲁塞尔,就有六支不同的警察队伍。

事实上,欧洲在最近几年确实在尝试加强情报共享,以追踪跨境的外国恐怖分子。国际刑警组织旗下的外国恐怖分子斗士( Foreign Terrorist Fighter, FTF)就是在2014年为了这个目的而建立起来的。此外,欧洲刑警组织也在2015年推出了“焦点旅行者”协议(Focal Point Travelers,FPT),就是为了欧美执法机构能够更好地合作。

然而,这些机构也同样面临情报共享不足的问题。FPT数据库里名单数量只有2000个;有逾50个成员国的FTF,其名单上的人数也只有5000人,而据信曾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旅行的外国恐怖分子的数量是这个数字的五倍。

2017年6月9日,英国伦敦,警察在街上巡逻。来源:东方IC

被边缘化的穆斯林。虽然在反恐方面,每个欧洲国家面对的问题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几乎每个国家都存在日益庞大、且被边缘化的穆斯林群体,在过去几十年来,他们都无法融入欧洲主流社会。加上不断涌入的穆斯林难民,更加大了欧洲的反恐难度。近年来发生的恐怖袭击、以及被挫败的袭击图谋,几乎都是与极端穆斯林有关。像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长期以来就一直把欧洲当做自己的死敌,一些欧洲国家最近还加入了打击伊拉克和叙利亚ISIS的联军。随着ISIS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不断失去地盘,他们开始更加丧心病狂地在欧洲寻找打击的目标。

数百万穆斯林生活在德国、法国和比利时,光是法国穆斯林人口就达到500万,他们很多人生活在穆斯林社区,没有办法融入到欧洲社会中,工作、教育前景黯淡。ISIS乘虚而入,给那些生活无望、对前途一片茫然的穆斯林年轻人洗脑,让他们变得激进。之前ISIS把这些欧洲年轻的穆斯林发动到伊拉克和叙利亚参加“圣战”,如今它渐渐地转向让这些人就在欧洲、自己的家附近发动袭击。欧洲刑警组织估计,有大约5000名欧洲人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战斗,其中已经有1000人返回了欧洲。

此外,不断涌入的难民也使得反恐变得更加困难。据欧洲刑警组织称,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恐怖组织正系统地利用难民潮来让恐怖分子渗透入欧洲,但值得注意的是,2015年11月13日巴黎恐袭案的两名袭击者就是以难民的身份从叙利亚经由希腊进入欧洲的。此外,在德国Ansbach制造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也是一名被取消庇护身份的叙利亚难民。

有反恐专家将欧洲国家目前面临的恐怖分子总结为:本国出生、有刑事犯罪史但未被视为主要恐怖威胁、和主要恐怖组织没有明确的关系、用低技术手段方式发动袭击,制造混乱和恐慌。

投入不足也是困扰欧洲反恐的另一大问题。Simcox指出,欧洲国家中没有几个国家拥有先进的反恐装备,他们也很少投入大量的资源用于国土安全。这个问题在比利时尤为突出,自上世界90年代以来,比利时就一直是恐怖分子的前沿阵地,它是一个联邦制国家,情报服务既缺人手也缺技术,并且有非常严格的窃听和录像监控法律。

华盛顿邮报》此前报道称,2015年前后,比利时国内情报机构仅有600名雇员,数量甚至不如去叙利亚、伊拉克参加圣战的比利时人多,不仅如此,情报机构还在面临缩减预算的困境。比利时国内情报机构前负责人Alain Winants坦言,这个部门的预算远低于必要的水平,他曾连续三年警告要投入更多的资源。

作为反恐主要力量之一,欧洲刑警组织的预算和人力也十分有限,甚至缺乏实际的操作能力和能够执行逮捕的权限。

执法力度不够。欧洲一些国家对于恐怖主义和暴力犯罪的刑期较短,给那些有暴力前科的人有了便利,让他们能在之后的恐怖袭击中发挥突出作用。

法国在反恐人力和技术上都比比利时好很多,但由于司法系统超负荷运转,那些恐怖分子常常是在低级法院、和抢劫犯、毒贩一道受审判,刑期最高也就10年。而且,在法国、比利时等地方,这类犯人往往在刑期过半的时候就被释放了。

情报工作缺乏群众基础。欧洲最近几年的恐怖袭击都发生在巴黎、布鲁塞尔这样的首都城市,恐怖分子们之所以能在这些大城市偷偷计划、筹备发动自杀式袭击而不为人所知、也无人报告,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地警察没能得到民众的信任,警察也没能渗入到相关社区获取进一步的情报。

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政治学副教授Rahsaan Maxwell指出,完全根除针对“软目标”(平民)的袭击是不可能的,除非在每个街口都设立检查点,完全把欧洲变成一个警察国家。不过,欧洲显然可以改善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之间的关系,从而能更容易地防患于未然,在袭击开始前就阻止它的发生,同时也能减少那些想要袭击欧洲的穆斯林的数量。

鉴于欧洲目前面对的恐怖威胁的规模和复杂性,虽然各国政府已经加大投入、花费了数十亿美元来加强国内安保措施、跟踪恐怖嫌疑人,并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英国近期发生的几宗袭击案提醒我们,欧洲的恐怖威胁并没有一个容易、快速的解决方案。未来究竟会如何,也许还得看这些国家如何弥补自己的这些短板。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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