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李俊一直借住在深圳的朋友家。他投了许多份简历，但没有任何回音。
“好一点的工作，看不上我的学历；一般的公司，我自己又觉得不行。”
他的父母都是水泥厂的职工，因为“有关系”，就让他上了厂里的技校，早早地去水泥厂工作。
但李俊更喜欢计算机。1999年美国轰炸我国使馆，李俊作为“红客联盟”的一员，参与了对美国网站的入侵，把“打倒美国帝国主义”的红色宋体字挂到了一些民用网站的首页上。
新工作没有着落，他回到武汉老家，开始制作外挂和病毒。
2006年底，为了炫技，也为了打响自己的招牌，他把“熊猫烧香”病毒投放进了网络。
中国互联网几近瘫痪。
湖北省公安厅网监总队的专家说：“他是网络天才。”
李俊的妈妈以泪洗面：“要是当初不给他买电脑就好了。”
微软安全响应中心的负责人表示：“有编程基础的人，两个小时内就可以写出熊猫烧香。”
01
能被“Wannacry”盯上，是强国的标志。
早期的勒索病毒，如果没有按时缴纳比特币，赎金就会翻倍，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而新一代产品“Wannacry”，非常积极地营造用户口碑。台湾受害者向客服哭诉，台湾人苦啊，买不起比特币。客服赶忙道歉说，我们高估了台湾的收入水平，还帮他免费恢复了数据。
据说台湾会从攻击名单里被划掉。
他们懂运营。支持二十多种语言，还告诉没钱的穷人可以等一等，因为会定期抽出幸运用户享受免单优惠。
2013年，它的老祖宗、勒索病毒“CryptoWall”就已经在北美转了一圈，赚了几百万美元。尝到了甜头，后继者层出不穷，FBI也没办法，建议受害者老老实实缴纳赎金换回文件。
这才四年，中国也成互联网强国了。
但互联网行业的强国人，大多没有资格被勒索，他们基本用Mac。哪怕是Windows系统，修修补补，也能逃过一劫。
结果，高校学生，那些早上七八点钟刚睡觉的太阳们，先遭殃了。
大学生们用的笔记本电脑，性能高了，散热就不行；散热好了，价格就不菲。“懂电脑的人”引领潮流，关上防火墙和自动更新，集体裸奔。因为卡顿和蓝屏会打扰他们玩英雄联盟、看长腿欧巴。
这次的网络安全教育课非常生动。恰逢毕业季，许多学生的毕业论文，没有本地和云端备份，一经“Wannacry”锁定，死伤惨重。
同样受灾的还有一些服务机构，公安局办证、银行取钱、加油站加油，都得交比特币才行。这一次，中国人前所未有地切实感受到了比特币的价值。
02
目前，一枚比特币的市价为一万元上下。截止周一，“Wannacry”在全球范围内勒索到了26个比特币。
同样是周一，A股的网络安全板块，市值增长了155亿。包括北信源在内的相关概念股纷纷涨停。
中石油的服务终端机在“Wannacry”面前兵败如山倒，两万家门店只能接受现金支付，据说用的就是北信源的安全服务。
2014年，XP退休。北信源马上搞了一个安全软件“金甲防线”，微软不维护XP了，他来当救世主。金甲防线获得了公安部和信息安全测评中心的认证，还获得了“政府唯一认证供应商”的资格。北京奥运、上海世博、广州亚运、南京青奥，用的都是北信源的服务。
中石油服务终端宕机的图片被传得到处都是，北信源觉得自己冤啊，赶紧出来澄清：一来，他们和中石油没有杀毒方面的协议；二来，Wannacry这种利用0day漏洞进行攻击的病毒，在民用与个人用户面前，杀伤力是核弹级别的，希望大家理解和宽容国内安全防护厂商。
理解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宽容了，安全防护软件不是拦截导弹，你们只是灾后搜救队。
只是这次，救援来晚了快一个月。
斯诺登透露，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囤积了一千多种网络战武器。大部分是利用Windows系统的漏洞实现的。这些漏洞一经发现就被NSA扣在手里，微软不知道，网络安全防护公司更不知道，也就无从预防和修复。
不巧的是，武器库被野生黑客组织攻破了。他们尝试标价100万比特币打包出售这些武器，但没人买账，于是在今年4月，有23款黑客武器被免费放在了互联网上，供人随意取用。Wannacry的原型“永恒之蓝”也在其列。
与此同时，黑箱也被打破了。微软在当天就发布了针对这些漏洞的补丁。
那一天是4月14日，距离Wannacry成为最热门话题的5月14日，刚好提前了一个月。
03
和NSA一样，乌云网手里也有很多漏洞。但不是微软的，而是国内互联网公司们的。
2014年，乌云网爆出支付宝和淘宝的登录漏洞。通过这个漏洞，再加上一些技巧，黑客就可以从你的余额宝里，偷偷地划掉一些钱——以支付宝的用户基数，哪怕是从每人手里拿走一分钱，加起来也不少了。
支付宝第一时间进行了修复，并拿出500万元，作为赏金。
在方小顿的构想里，乌云网就该这样运转。但事情并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
在采访中他透露，BAT会把奖励发给直接上报给企业的人，而不是乌云。BAT不喜欢乌云，他们的产品在一般人眼中本该完美无瑕。
后来有人说乌云网的白帽子是“斑马”，自己先把企业的底裤看光了，然后丢到平台上给大家看，就可以洗白。
方说：“真正的黑客是不想洗白的，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做了什么，怎么还会主动通知企业？阿里、腾讯的公关很强大，我们做什么都会有人不满意。”
直到他遇到世纪佳缘，才会发现BAT是多么的慈眉善目。2016年，乌云网白帽子袁炜被捕，间接导致方小顿等乌云高层被拘留。
这事要怪世纪佳缘不按套路出牌。漏洞帮你找出来了，你说要发小礼物，结果小礼物没等来，警察叔叔却上门了。白帽子们很生气，你们是不是欺负老实人？
袁炜被拘留了六个月，年前已经释放。方小顿等人也没了音讯。自此，乌云网也无法正常访问了。
方在以前的采访出流露出对凯文·米特尼克的崇拜，后者是最著名的黑客，入侵过索尼、诺基亚、五角大楼。
“我能从世界上每一台ATM中取出钱，但我没那么做。”这是米特尼克说的，方小顿觉得这句话特牛逼。
凯文·米特尼克还说过，发明万维网的人就是个黑客，最伟大的黑客是沃兹尼亚克，而乔布斯只懂商业，在技术领域不值一提。
他多次入狱，最长的一次是被FBI钓鱼执法，判了五年，2000年才放出来。出狱两年内，都被美国政府禁止使用电脑。
但获释刚三个月，米特尼克就开始为政府提供网络安全咨询服务。
乌云停摆快一年了，我们有点想它。
04
时间回到2009年，做熊猫烧香的李俊，出狱后在北京找工作。
他想去金山，金山说可以，你来当客服吧，一个月工资3000元。
“我的期望月薪是一万块。”碰壁后的李俊对采访他的记者如是说。熊猫烧香让李俊开了眼，互联网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没去成金山，李俊又在瑞星吃了闭门羹，最后他放弃了进入网络安全厂商的想法，因为“杀毒软件都是贼喊追贼”。后来，他去做线上赌场，二进宫了。
凯文·米特尼克被审判时，他的辩护律师说：“黑客行为就像吸毒，凭当事人的理智无法戒断。”
这句话没能帮米特尼克赢得减刑，但它可能说中了互联网的一面。有些繁荣就像是吸毒后的幻觉，只靠瘾君子的理智，无法分辨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