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街头霸王2》在西方街机市场的影响力已开始消退，那一排排漂亮木箱和箱子里发光的阴极射线管一起，遭遇了商业上的“砍伐”。随着街机数量缩水，供玩家随到随玩、迅速满足游戏瘾的各类街机游戏风光不再。清版射击游戏就在这个行列当中，它是最早出现的游戏类型，根源可以追溯到1962年的先锋之作《太空战争》（Spacewar!）。
在其全盛时期，清版射击凭借截然不同的日式设计风格发展壮大，地狱般的子弹排布和女性动漫形象充斥画面——它们的家用移植版也值得称道。街机年代之后，这个被称作shoot-em-up、shooter、shmup、STG（随你怎么缩写）的类型缩小为一个属于狂热爱好者的圈子，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出，连“射击”这个后缀都被第一和第三人称动作游戏夺走。
在那些黑暗的年头，清版射击的爱好者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被迫接受Dreamcast和Neo Geo上那些昂贵而寂寂无名的作品，要么就凭坚定的意志另寻他处，在互联网的角落里发掘潜在的经典，例如敌人成堆的《超连射》（Cho Ren Sha）。彼时数字发行渠道尚未普及，Steam还没诞生。
“我找到一个日本人制作的资源网站，一群在地下室里搞开发的家伙，他们在网上发布清版射击游戏，每天都更新。其中有些是垃圾。有些则酷得难以置信。”Imagos Softworks创始人唐·萨克（Don Thacker）说。这家工作室开发的跨类型游戏《Starr Mazer》已成功在Kickstarter上完成众筹。
漫步在街机店，看着屏幕上闪烁不停的演示画面，找一款想玩的游戏毫不费力。没有街机以后，清版射击只能在一些游戏收集站点上得见天日，而这种网站只有好奇心强的Google猎人才能找到，比如唐·萨克。某些面向死硬粉丝的工作室是唯一的例外。清版射击这一游戏类型，以及与之相伴的、丰富的科幻、奇幻和军事恋物癖一起变得无人问津。主流玩家们咀嚼着不断增长的多边形数量；忠心耿耿的清版射击迷们则会跑到穷街陋巷，在数字垃圾桶里乱翻，在仍然使用残破2D图形、能粉碎低音炮的爆炸音效以及巨大如山的关底boss们的作品中找到有价值的那一个。
后来，独立游戏运动浮上水面，Steam更是人人皆知。想想日历翻到2010年时的画面：熟练使用手柄的小孩坐在CRT显示器前，不顾屏幕烧坏的风险，像个专家一样浏览着清版射击鼎盛时期的作品——从南梦宫的不朽之作《大蜜蜂》（Galaga），到经过美化、夸张，受二战“启发”的卡普空《194X》系列——加入这场游戏开发者的怀旧浪潮。因而有了一系列的Steam活动，活动的规模足以让饱经风霜的清版射击迷疲惫不堪，但同时也表明这一类型正在复苏，进入主流视野。
如今，像Mommy’s Best Games这样的开发商——他们开发了迷恋霓虹色彩的重金属shmup《Shoot 1UP》——也能为他们质地独特的复古作品找到生存的空间。
“《Shoot 1UP》在Xbox 360上大获成功，如今我们想要更多的人玩到它，所以选择发布到Steam上非常合适。我热爱主机，但主机不是人人都有。而PC让每个玩家都有机会玩到我们这款1990年代风格的射击游戏。”Mommy’s Best Games的内森·福特（Nathan Fout）说。
与该类型游戏整体的低迷势态相比，Steam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淘金热。Steam着实为清版射击游戏打了一剂猛药，2010年前后，独立作品大量涌现。唐·萨克风趣地向开发者们宣布，“Steam就是子弹地狱。”
缓慢的复苏
在世纪初的那几年，涉足清版射击的工作室只有少数有名的几家，有些赢得了广泛赞誉，Treasure就是一例。他们的代表作是能够切换战机形态的《斑鸠》（《斑鸠》是讨论清版射击时绕不开的话题）。除了Treasure，日本开发商彩京（以吵闹的《打击者1945》和欢快的、白日梦般的《武装飞鸟》闻名）在2003年倒闭，为其他人腾出了空间。接下来登场的是日本开发商Cave。
Cave早在1994年就已成立，但一直到彩京几近解散后才真正站稳脚跟。Cave早期发售了无数作品，包括英文名拗口难念的《怒首领蜂》（DoDonPachi）《圣战之翼》（Espgaluda）和《狱门山物语》（Guwange），后者以中世纪日本的背景设定为卖点，这在清版射击界实属异类。2000年代末的后续作品《虫姬殿下》（Mushihimesama）《圣战之翼II》（Espgaluda II）和《死亡微笑》（Deathsmiles）则把巨量的子弹带到了玩家面前，在《死亡微笑》里，动漫式的女巫形象、动漫式的奇幻风格和动漫词汇都达到了饱和的极限。Cave的所有作品都能归入“弹幕”这一属于当代的子类别当中，西方玩家们则将其亲切地称为“子弹地狱”。这不足为奇，因为组建Cave的正是东亚企划（Toaplan）破产后的前任员工，而东亚企划那款让人眼花缭乱的科幻作品《疯狂枪支》（Batsugun），可以说是弹幕游戏的源头。
清版射击的趣味开始由弹幕游戏所定义，一边是华丽武器的优雅芭蕾，另一边是可操作的玩家角色，弹幕游戏必须在这二者之间做出平衡，手段是只有几个像素（甚至一个像素）大小的安全区域。弹幕游戏是清版射击发展的巅峰，玩家在压力之下进行优雅的操作，同时观看敌人酷炫（且无穷无尽）的攻击形式。Steam上有很多这样紧张刺激而难度颇高的游戏，Cave的老游戏也包括在内。
“支持Cave和弹幕游戏的玩家还有很多……射击游戏开发商要迎合一个数量不断缩小、难度要求越来越高的受众群。”Degica发行总监詹姆斯·拉格（James Wragg）说道，他负责将Cave的经典作品搬上Steam。
“Steam填补了那缺失的一环，将权力直接交给厂商。他们不再需要借助我们这样的发行商的帮助，而是可以独立发行。”拉格说。“这让他们避免了PS、Xbox和任天堂的繁文缛节。理论上来说，因为Steam有如此庞大的用户群，所以受众面扩大了很多。”
“看到许多独立团体开始在Steam上发布作品，我感到备受鼓舞。我的年代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可如今你能看到《红莲四羽》（Crimzon Clover）和《机甲丽兹》（Mecha Ritz）这样的作品。”来自Stellar Circle、绰号danbo的丹尼·巴克斯特（Danny Baxter）说。Stellar Circle在2016年发布了《蓝色左轮》（Blue Revolver），一款low-fi风格的游戏珍品，对Cave在世纪之交采用的设计哲学借鉴良多。
外界的影响
怀旧风潮充斥了Steam上的游戏列表，一批形式各不相同的清版射击游戏冲击着现有的分类方法——纵向的、横向的、传统的甚至双摇杆的（在硬核玩家眼里，双摇杆操作算不算清版射击很值得怀疑）。清版射击甚至开始出现在毫不相干的地方。
“在Steam的‘弹幕’标签下面，很多游戏完全不像我玩的这种。《Undertale》有弹幕，《尼尔：自动人形》马上也会有。”danbo在《尼尔》发布几周前如此说道。
清版射击作品——以及那些借用清版射击元素的游戏——突然涌现，差点引起一场内斗，一方积极捍卫弹幕游戏的高难度，另一方被动接受现状。如同Degica的《变型战机：爆发》（Dariusburst）一样，这部作品属于一个存在数十年之久的游戏系列，该系列的背景设置在深空，玩家要做的是引爆海洋生物造型的机械敌人。在这个有着固定套路的游戏类型中，《变形战机》（Darius）坚守着属于自己的那片海域。
“有这样一代人，他们第一次接触到的射击游戏就是弹幕游戏，对他们而言，射击和弹幕是等同的。我们发布《变型战机：爆发》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问题。有些用户评论说屏幕上的子弹太少了，这种说法就像拿《VR战士》去和《街霸》比较。”Wragg指出了清版射击类型内部的巨大分歧。
“蒸汽”的力量
清版射击的爱好者们常常光顾一个叫Shmupsforum的论坛，在那里对不够完美的移植作品表达不满，拿《不再犹豫》（Sine Mora）当作批评的对象和笑料，发帖赞扬如今能够轻易玩到清版射击游戏的现状。“最近Steam上出现了大量的清版射击游戏，真是太棒了……这个类型开始找到了更大的受众，一些独立制作者也加入了进来。清版射击还活着，还能再战，但愿它能永远活下去。”一位用户说道。
“与此同时，特别是在近年来，也有大量粗制滥造的作品出现，搅乱了市场。”一位论坛常客这样反驳。
与Steam上的其他类型一样，每多一款新游戏发布，曝光度的问题就加重一分。“Steam让一切变得唾手可得，这点它做得很棒。另外，我认为去年一年内Steam上新增的[清版射击]游戏数量，比之前已有的还要多。”萨克说。“许多人看上了Steam上属于我们的那一小块蛋糕，打算把其中80%的空间都用Cave式的游戏填满，因此尽管许多独立开发者想要让这个类型走上正轨，我们却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展开什么讨论。”
然而拉格对新来者表示欢迎。“我很高兴市场上出现竞争，因为竞争对所有人都有利。相互竞争的人会更加努力，我愿意看到射击类别下面出现一些弹幕射击之外的东西，希望能有人提出一些疯狂的主意，让事情向其他方向发展。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唯一的办法就是新人和新想法加入。”
弹幕游戏仍然是Steam上的主流。清版射击类别下的游戏足足有15页，其中几乎一半都打上了弹幕的标签。“绝对有许多游戏值得一玩，但是有多少能像弹幕游戏那样拉拢到那么多的玩家，这我可说不准。”danbo说。
“初来乍到的玩家很难从这里起步。但Steam在这一点上做得不错，玩家不用投资太多，可以随便在促销的时候挑几款射击游戏，或者入手几件价格合理的独立作品。”拉格说。
萨克开发的那款华丽的《Starr Mazer》混合了横向射击和point-and-click的游戏玩法，非常适合入门级玩家。“我遇到过几个45、50岁的家伙，他们跑来跟我说，‘啊，这不是《大蜜蜂》吗。’其实根本不一样，但是我明白，你们只能想到那个玩意，那干脆我就把它拿来当垫脚石好了。”
对于想要尝试Steam的玩家来说，Cave那种激烈的风格可能会把他们吓退，但他们也能在别的游戏身上找到安慰。“[《詹姆斯镇》（Jamestown）]就很容易上手。你可以与两到四个玩家坐在一起，与朋友分享游戏的快乐，它的机制非常适合多人游戏。”拉格说。他说的没错：《詹姆斯镇》将友好的、H. G.威尔斯与美国西部结合式的美术风格，嫁接到一场迷人的、入门级的像素冒险之上，同时避免了接受Cave式游戏的洗礼。
无论如何，清版射击这个类型活了下来，并且看来活得很好。由Steam发起的这一波独立浪潮当然不可避免会遇到市场饱和的问题，但它至少让开发者们找到了一个归宿。“如果你不曾打开过Steam上的清版射击页面，那么请你去看看其中的独立作品。你正在错过很多东西。”萨克说道。“如果你成长于80、90年代，也曾喜欢过清版射击游戏，那我告诉你它们就在那里。它们依然存在。它们没有随街机一起消失，而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而这其中确实有Steam的功劳。
翻译：穆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