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搏大拿下普利策:看十人家族报社如何单挑美国政府和农业巨头

“连一头瞎了的猪有时都能找到坚果。我们没有那么高大上,但我们的鼻子嗅到有东西被藏起来了。”

阿特·库伦 (中)获得普利策奖,与儿子汤姆(左)和哥哥约翰(右)合影。图片来源:暴风湖时报

美国艾奥瓦州西北部的暴风湖镇(Storm Lake)有一家只有10名员工的小报社《暴风湖时报》(The Storm Lake Times)。

这家报社的大部分员工都来自同一个家族:创始人兼出版人兼平面设计——约翰·库伦 (John Cullen);主编兼社评撰稿人兼临时记者兼平面设计兼广告业务员——约翰的弟弟阿特(Art Cullen);记者——约翰的妻子玛丽(Mary Cullen)、阿特的儿子汤姆(Tom Cullen);摄影记者——阿特的妻子多洛雷斯(Dolores Cullen)。

《暴风湖时报》成立于1990年,在成立之初的定位是日报,一度还以“美国最小城镇首次出现两家日报社”登上全国新闻。但由于业务量有限,从1994年开始,报纸就改成了周报,每周发行两期,发行量在3000份左右。

报社官网的介绍中说,全职员工只有三人,都挤在一个小办公室里。

员工名单。图片来源:《暴风湖时报》

用主编阿特的话说,报社的办公室就是一块“残骸”,“我上班的时候就坐在一堆堆报纸中间,大家可以随时进来朝我大吼大叫”。

然而正是这样一家看上去像家庭手工作坊的报社,在过去几年里不断就一起水污染诉讼案向当地政府和大型农业集团发起挑战,也让阿特获得了2017年普利策奖的社评写作奖。

而和阿特一起进入社评写作奖最后一轮角逐的作者都来自知名大报社——《休斯顿纪事报》和《华盛顿邮报》。

接受波因特新闻网采访时,阿特说自己在网上看了普利策的颁奖直播。当他在社评写作奖项里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我开始向我哥哥尖叫,‘妈的,我们赢了!’,我哥哥以为我疯了”。

激动的阿特忙着与儿子和哥哥拥抱,他说能获奖是儿子汤姆、哥哥约翰和艾奥瓦信息自由委员会共同合作的成果。

普利策将社评写作奖颁给了阿特从去年3月到12月发表的10篇社评。普利策官网上的评价称阿特的社评体现了“锲而不舍的报道、让人印象深刻的专业知识和引人入胜的写作手法,成功挑战了艾奥瓦州强大的公司化农业利益”。

但阿特指出,这次的挑战充满了艰辛。他说“不是艾奥瓦州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当地人对土地和农业有非常“强烈的感情”,“如果你触碰了这些问题,就相当于在玩火”。

《暴风湖时报》网站首页报道普利策奖获奖。

暴风湖镇人口只有1.1万,其中有21%是拉丁裔,大部分居民的收入来自农业。在美国总统大选中,当地有61%的选票都投给了现任总统特朗普。

2015年,艾奥瓦州得梅因水公司对暴风镇的三个县提起诉讼,指控这三县的农田排水系统导致肥料中的大量硝酸盐被排入当地河流,造成了水污染,而受污染的河流正是水公司的饮用水来源地之一。

《暴风湖时报》所在的布埃纳维斯塔县(Buena Vista)正是被起诉的对象之一。阿特和哥哥约翰很早就开始关注当地农业耕作带来的水污染问题,并在几年前就在报纸上发表了相关文章。

在获得此次普利策奖的一篇社评中,阿特指出“所有人都看得到暴风湖有多脏”。

“任何一个长了眼睛和鼻子的人都心知肚明,艾奥瓦州的地表水是全美最脏的。这些水不仅影响了水厂,连墨西哥湾都影响了。”

社评指出,河水中大部分硝酸盐污染都是农作物种植造成的,因此如果能让该州10%的河道边缘土地空出来、不种植农作物,将有效解决硝酸盐的污染问题。

然而当时三个县的政府已经准备从包括华盛顿在内的知名律师事务所请律师,为三县进行法律辩护。

阿特在社评中提出,这个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双方达成和解,而不是“赌上当地农业的未来和纳税人的钱”打高价官司。阿特指出,如果辩护失败,要支付给水公司的巨额赔偿将落在当地纳税人的头上,而对于解决水污染问题并没有任何实质帮助。

此后,《暴风湖时报》连续发文追问三县的官员,不断要求政府公布打官司的钱到底从何而来。

来源:《暴风湖时报》

在多次探访中,当地官员均拒绝透露相关信息,甚至表示会“有朋友资助”。调查中,包括阿特的儿子汤姆在内的记者发现,截至2016年3月,得梅因市和华盛顿的大律所已经收到了来自三县100万美元的咨询费用。

在整个过程中,由当地居民自己选出的县律师代表被排挤在了程序之外,无法了解情况进展。阿特还在社评中透露,县政府为了掌握报社的动向,开出了每小时250美元的高薪雇专人来监控报社发布的所有社评。

由于记者不停追问,要求律所公布费用支付的来源,一家来自华盛顿的律所最终选择中途退出。

面对部分律师的刁难,阿特写道

“用乡下人的说法,连一头瞎了的猪有时都能找到坚果。我们没有那么高大上,但我们的鼻子嗅到有东西被藏起来了。我们现在还不能看得十分明了,但我们能闻到。”

最终,在艾奥瓦信息自由委员会的帮助下,报社发现艾奥瓦州农业协会和美国农场局联手,将孟山都公司、嘉吉公司、科赫化肥公司(Koch Fertilizer)还有多家化肥、种子和石化公司的秘密捐助转入了三县的法律辩护基金中。

在此后的两篇社评中,阿特对民选的县监督员表示了强烈不满,指责他们在面对政府机构和农业巨头时的不作为。

阿特说当地居民“并没有投票选农场局来捍卫我们的利益,而是选出了五位县监督员和一名县法律代表”。

“这些监督员可以毫无顾虑地跟在这场战斗的后面,从山顶上庆祝他们的胜利,只要他们自己不用在战斗中蹭破皮。他们不用关心谁在买单,他们只用给这些争论定调,在律师的耳边吩咐该做什么、怎么做。”

“他们可以耸耸肩说:打我呀。”

在《暴风湖时报》的连续社评爆料后,各县最终关闭了针对诉讼设立的秘密辩护基金。但在今年3月,法官也正式驳回了得梅因水公司对三县的起诉。

虽然结果喜忧参半,阿特也因为这些社评少了一些朋友和广告商,但他认为这件事是关于“政府财政的透明度问题”,“公众有权知道谁在买单”。

他同时也表示,尽管这些社评引起了一些当地农民的不满,但报社还是接地气的

“我们总是争取在头版上放小孩、狗、火灾、车祸的照片,所以是的,我们确实在迎合读者。”

而获得普利策奖的另一个好处是有1.5万美元的奖金,阿特说“这很值”,因为他的工资一年才3.5万美元。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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