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最后一天 他拍摄了20个小时的上海

2016年的最后一天,张力奋从复旦宿舍出发,前往记忆中最熟悉的乍浦桥畔、路过外滩步行街、成都路龙柱,在经历拆迁的新康里弄停留,拜访了居住在美领馆附近的音乐家孔祥东,还特地前往了龙华殡仪馆。

 “这是我对上海的影像速写,时钟停在2016年12月31日。我更喜欢黑白。它是灰度的艺术,肌理万象,无可穷尽。依我看,上海更像一幅黑白照片。”2017年3月18日下午,上海宽带山联合上海洛克·外滩源共同发起的《摄纪·时光之旅》分享会上,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力奋讲述了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的摄影故事。

凌晨五点十分,他从复旦宿舍出发,前往记忆中最熟悉的乍浦桥畔、路过外滩步行街、成都路龙柱,在经历拆迁的新康里弄停留,拜访了居住在美领馆附近的音乐家孔祥东,还特地前往了龙华殡仪馆,最后在新年音乐会厅度过新年之夜,第二天凌晨十二点一刻回到复旦宿舍。他提前分站点制定好路线,还有三分之一的足迹属于即兴游走,连续19个小时拍摄,这些素材,最终构成了《上海,2016年的最后一天》。

张力奋 2016年最后一天的拍摄线路图

这是一个融入他个人情感与记忆的上海,也是并常为公众所观察到的上海。“张力奋是一个 ‘别有用心 ’的记录者,他以手中的照相机为敏锐触角,伸向城市生活的各个方面,以一个新闻工作者的、也是一个普通市民的眼光,向我们提交一份揉合了他的新闻敏感与人生感悟的视觉报告,也为上海这个城市留下了一份特别的、珍贵的视觉记忆。”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也是此次策展人顾铮这样评价道。

界面文化(公众号ID:Booksandfun)挑选了其中的部分摄影作品,加上作者自述,带领我们还原张力奋眼中的2016年最后一天的上海。

2016年12月31日 6点04分。浦西,乍浦路桥上,对岸是陆家嘴。魔都之说,不假。

早上到乍浦路桥,这是当天第一幅。在上海生活的人,对这里会有很多记忆。那天拍的时候光线非常暗,快门打得很高,曝光时间也很长,到底最后出来什么样的东西,是不太清楚的。但是出来以后发现,这就是魔都。 

2016年12月31日 7点32分。金陵东路,报摊。“东方早报”今日停刊。

新闻摄影的一个好处在于定义一个瞬间。一份报纸的消失是都市记忆的一部分,若干年后我们也会记得,这样曾经一份相当有影响力的报纸,就在某一天死去……虽然这份报纸死了,但是标题叫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非常诡异。我也做过很多年总编辑,明白把一份报纸送走,会有一种非常难言的复杂感觉。

2016年12月31日 7点37分。 金陵东路。脚踏车,比从前少多了。即便只剩这一辆,还是上海。

我们小时候在上海,最喜欢的就是骑车,骑车可以骑得很远。我看见这个老阿姨的表情,就觉得挺上海的,她疲惫劳累,可能家里有很多事要操心,但每天的生活还是要过。这和宣传片里每个上海人都很愉悦的表情不一样,也更加真实。我当时拍她时,她情绪也不是很好,眼睛已经闭上了。但我读书时对这样的脸孔就有记忆,一直留存到现在,她就是上海。

2016年12月31日 9点22分。龙华殡仪馆。可乐与极乐。 

很多人觉得我这组照片冲犯了禁忌,如果在上海这都是禁忌,那在中国其他地方,更是很难逾越的话题。在英国留学这么多年来,我很习惯到墓地散步、思考,中国人现在觉得死亡还是一种禁忌。最近几年,因为年纪的关系,我常有朋友去世,中国葬礼有时候特别热闹,有时候甚至像菜场,因为大家平时都很忙、没时间见面,所以送别变成了很好的社交场合。所以在制定路线的时候我当时想一定要到龙华殡仪馆,我去的时候有7个家庭在举行葬礼,我踌躇了很长时间,看能不能取得同意拍摄家庭葬礼,后来我没能够开口。在上海去世的最重要的人物都会在殡仪馆的这个大厅里举行仪式,下午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葬礼,这个空镜头,是我等待了很长时间的表达,花圈是为下午的大葬礼准备的,菊花的花瓣很新鲜,但是悼念者和死者都没有到场,下午才能看到送别。可口可乐如果是我们对于物欲的象征,那么在极乐世界,可口可乐也很重要,三年前我母亲去世,去祭拜,也有可口可乐、七喜什么的,我们希望去世的亲人在天堂能够喝到他们喜欢的东西。

2016年12月31日 13点31分 浦东,陆家嘴滨江大道。黄浦江岸边的芦苇、沼泽。

在中国报纸和电视台上,我没有看到黄浦江的角落有这么大的沼泽地。这里,黄浦江的潮水比较浅,有浅滩、植被、芦苇和水鸟,跟对面看到的cityscape形成强烈的冲突。我住在国际会议中心时,发现黄埔江边的浅滩越来越多了。这是在官方的表达里,没有出现过的上海一角。

2016年12月31日 13点43分 浦东,陆家嘴滨江大道。“千禧一代”。

那天有很多人在吹泡泡,有一个正好落在我认为是“千禧一代”的面前,不知道他们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倒回到三十年以前,是看不到这样四个相当自信的年轻形象的,我最近找回童年时的照片,发现照片对于保存人类的记忆是日常厉害的“药”。

2016年12月31日 15点14分 杨树浦,八埭头,新康里。里弄内。政府的文案,很到位。

这是新康里的一张政府的文案。有时候大家对政府的文案有批评,但也有做得很好的。可以想象在一个新康里拆迁家庭的饭桌上,父亲母亲讲了这句话,一切都搞定了。

2016年12月31日 15点22分 杨树浦,八埭头。刚拆迁不久的石库门里弄—著名的新康里。

我母亲长时间做小学音乐教师,离新康里不远。这个是上海很有名的里弄,结构很复杂,大里弄里有小里弄,车开过去时,我发现,一个月之前,新康里已经完全拆掉了,新康里的门牌已经不存在了。

2016年12月31日 16点10分 淮海中路。钢琴家孔祥东家。

这是音乐家孔祥东的家,他是个音乐神童,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过他的音乐会,当时正好是黄昏,他坚持家里不开灯。他当时弹琴,问我,“能不能在钢琴上给我一个key”,他能根据这个key即兴地作一个曲子。

2016年12月31日 18点08分 淮海中路。粉墙女子。

新年之夜,一个女子自己走路,这种景象在三十年代,巴黎、伦敦都能看见,我被这样的情景打动,它有着上海的委婉和情绪,这点看,现在的上海跟张爱玲的上海是一样的。

2016年12月31日 19点59分 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新年音乐会。开场前。

当天在交响乐团音乐厅,上海有一场自己的新年音乐会,第一张照片是上海领导人还没有到时,第二张是领导人到了,引起了人群的骚动,市民希望与书记、市长打招呼,公共空间中呈现出一种公民与权力的有趣关系。

此外,张力奋还展示了当年复旦摄影课上的作业本。“当年的摄影课上,我们自己拍、自己冲洗、自己放大。我拍的东西,现在看起来过于自然主义,打哈欠的样子、难看的坐姿、食堂吃饭的样子。所以我的成绩不是很好,五十分满分,我拿到三十四分。读书时都希望作品能上到《人民日报》,老师跟我说,力奋啊你的照片《人民日报》上一张都上不了。”

复旦上摄影课的摄影作业本

在分享会上,张力奋还展出了作为记者在历届“两会”期间拍摄的“散会”场面,与他所拍摄的“2016年的最后一天”类似,这也是公众熟悉而易忽略的景象。“每年的两会我都去,我是文字记者,也是视频记者和摄影记者。两会的散会这是在中央电视台看不到的场面,领导人们慢慢地走下主席台,他们之间如何互动和交流。听到  ‘散会 ’两字,我的精神就非常刺激,别的记者都收拾东西走了,我还在拍拍拍,直到人民大会堂一个人都没有,保安人员过来说, ‘先生你怎么还不走,我们已经散会了 ’。我觉得,散会是最有活力和人性的一刻,也是一般的人最少看到的一刻。”

张力奋,1962年生于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并留校任教。1988年获中英友好奖学金(也称包玉刚奖学金)赴英国留学,获莱斯特大学大众传播学博士学位。1993年进入英国广播公司(BBC)工作,2003年加盟英国《金融时报》(FT),曾任《金融时报》副主编、FT中文网总编辑、FT睿杂志总编辑。2015年底,回归复旦大学,任新闻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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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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