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世界上有一种隐形的力。这种力能够影响千里之外的世界，能够致人伤残也能将人治愈，能传递影像给你，在你眼前显出远方大地，也能在黑暗中投射出光芒，不仅如此，这种力有时甚至能变死为生。过去曾有人将这种力视为魔法。但在数十年后的今天，这个灵活、有用、无形的力量已经为人所用，这就是电。
我在小说《力量》中想象了一个世界：女性在突然之间掌控了发电能力，她们能随意对人电击，之后世界上发生了一系列变故。萌生这部小说的创作灵感时，我十分欣喜。赋予女性以发电能力的构想既足够灵活，能承载隐喻的重量，又不至于太过荒诞可笑，比赋予女人发达肌肉、鼻孔喷毒气的能力要好得多。在创作过程中，我愈了解电力史，就愈觉得给女人以电的形象是多么完美贴切。这是一部关于女人和魔法的小说，讲述了女性在“电力屋”的期许中得到解放，以及电力是如何使弱者变强的。尽管在开始创作《力量》时，我的以上构想尚未完全成型，但在文学创作中赋予女性电的超能力，我并非开创者。
韦尔科姆收藏馆中有一个关于电的展览，叫做“生命之光”，展现了电在我们生命中、家庭中以及想象中的地位变迁。展览的物品十分多元，既包括“电池”的原始形式——发电桩，也包括电气化厨房的海报，以及正通过马力架设的高压线塔的相片。这些关于电的展品构成了人类最日常的生活：旋转开关，点亮电灯。再看一次，既陌生又绝妙，甚至有些魔幻。
电不完全是无形的——空中的闪电即可为人所见，而人们想象中的闪电是上帝行使权力的作用。电鱼也为人可见，在写小说时，我痴迷于它奇异的力量。也正是因为世界上电鱼的存在，科幻小说中人类拥有电力超能力就显得不那么失真了。电鱼中最有名的是电鳗，一只成年电鳗的一次攻击能置人于死地。罗马人则对电鯆（又名“Ray fish”）熟悉，电鯆在地中海水下生存。大概在公元43年，皇室医生Scribonius Largus记录道：“一只电鯆的电击能治愈头疼，即使头疼严重且难忍，只需让电鳗电击患处，直至头痛缓解即可。一旦患处开始麻木就应当停止电击，以免该器官丧失功能。”
据称，电鳗能缓解脚痛及其他体力劳动导致的酸痛，正如如今体外电脉冲刺激机（TENS machine）的早期版本。人们只知道电鳗有用，却没人知道电鳗是如何工作的，也没人将其和闪电联系起来。中世纪作家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Albertus Magnus）在他的动物寓言集中，是这样概括电鳗的：无形、沉默、神奇。书中也列举了海龟、海星、海怪和美人鱼。事实上，真有一本书叫《电鱼震惊史》，由斯坦利·芬格和马可·匹克利诺（Marco Piccolino）合著。如果你对有机物电力感兴趣，我强烈推荐这本书。
从荷马到莎士比亚，中世纪的作家总知如何在故事中赋予女性力量，比如赋予魔力，使她成为女巫。女性在神话故事中的力量神秘且难以解释，正如电力中神秘难解的那部分。
作家海格·哈格德在1886年出版的小说《不可违背的女人（She-Who-Must-Be-Obeyed）》是一部精彩之作。在小说中，不朽的女神爱莎（Ayesha）等待着她死去千年的爱人重生。艾莎是“女巫”，一旦有人惹怒她，就会被神秘的电力劈死。还有一本是关于玛丽·雪莱（Mary Shelley）书中的主角弗兰肯斯坦，他致力于像大多数女性那样创造新生命，创造的方式难以解释，但却和电有关。
在1871年爱德华·鲍沃尔·立顿（Edward Bulwer-Lytton）的小说《比赛在即（The Coming Race）》中，年轻男作家掉落矿井，进了地下世界。“空洞世界”的国王之一挚爱阴谋论。这个世界中，女人强壮于男人、主动追求男人，人们使用原力“元气”（vril）。据小说男主角所言，元气既是“电力”，也是“磁力”、“电流”等自然力量的集合。元气既能伤害人，也能疗伤，“它能如闪电般毁灭人类，但恰当用之又能给人补充能量，使人精力充沛……这股力量能撕裂最坚固的东西……从这股力量里抽取的光能用来照明。”以上描述听起来很像电。而鲍沃尔·立顿将元气和女性解放结合得尤为明显。元气“破坏力大到将毁灭艺术发挥得如此完美，以至于人员数量、军队训练、军事技巧的优势都可以被忽略不计”，因而老一辈的战争方式土崩瓦解了，性别之间的战争亦不复存在。
出人意料的是，《比赛在即》当初风靡英国，甚至“元气”这个词都成为了“鼓舞人心的万金油”。如今“元气”仍为人所用：“肉汁——牛元气的结晶”，指牛身上提取的元气能给人生命与活力。通神学创始人布拉瓦茨基夫人是元气论的狂热粉丝。如今仍有网站在介绍亚特兰蒂斯人是如何在金字塔中捕捉到元气之力，并通过元力掌控重力的。
比小说更奇妙的，是电力为现实生活带来的改变，正如作家海格·哈格德和鲍沃尔·立顿所意料的，电的出现解放了女性。韦尔科姆展览中包括对早期“电气厨房”的刻画，以及女性电力协会创作的关于全电力居所的手册。当整个国家在缓慢地开始电气化时，人们期待电能替代女性承担那些枯燥但必要的家庭杂务。如今，轻按洗衣机按钮便可帮人洗衣，一个电子吸尘器便可替人扫地拖地。电子设备遍布家中，操作起来毫不费力，因而男女性别中最明显的肌肉和身高之差，便逐渐无足轻重了。可以说，房屋电气化以及战后的政治、社会变革使得美国作家贝蒂·弗莱顿（Betty Friedan）在《女性的奥秘（The Feminine Mystique）》中所提及的广大悲惨无趣的家庭妇女能够站起来，寻找“丈夫、孩子、家庭以外的生活”。
自从人类第一次意识到电的存在，便期待它能有惊天动地之举。电能使弱者变强，电是人类能掌握的隐形力量，而人们只能通过智慧的大脑、精巧的工具而非强健的肌肉掌控它。还有一点，正如作家们一百多年来都未忘却的——电使男女完全平等。
（翻译：黄文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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