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曹乃谦:别人说我写的东西荒诞 可真正的生活比那还要苦难

“我是在写生活,写真实的生活。写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在那个时代状态下,是如何地、尽能力地、想着法子地,好好儿往下活。”

在人民文学出版社见到难得来北京一次的曹乃谦时,他正在低头给自己的新书《同声四调》签名。听说是要接受采访时,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拄在一根拐杖上,说道:“我一看见记者就紧张。”“没关系,记者看见作家也会紧张。” “那让我先吹段箫,缓解一下气氛。”说着他拿起手里拄着的“拐杖”,那竟然是一根箫,“吹箫对我来说就是休息,一吹箫,不苦恼也不烦躁”,他把箫拿到嘴边,娴熟地吹了一曲。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甄嬛传》片头曲《红颜劫》。

曹乃谦说话带着浓浓的大同方言的味道,聊天时逐渐放松下来,说到兴奋处打着手势,模仿起过去的对话时令人仿佛置身于当时的情景之中。曹乃谦写作用的也是这种土得掉渣的“莜面味儿”方言,作品却被翻译成几国语言;身为大同市公安局警察的他一直远离文坛和人们的视野,却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认为是“中国第一流的作家之一”。因为身体原因停笔十多年后,曹乃谦重新拿起笔,开始用散文形式讲述自己的故事。

上一本书《流水四韵》,曹乃谦从自己初小报名写到高中毕业,而《同声四调》里,曹乃谦从毕业参加工作开始写起,也是从自己的音乐道路开始写起。他的音乐天赋高,口琴、二胡、扬琴、提琴都是自学成才。《同声四调》的故事发生在“文革”时期,曹乃谦经历宣传队、下井、文工团、铁匠房、政工办,命运的跌宕起伏却始终融入到少年、青年的真诚视野和朴实无华的叙述之中,如行云流水。他借自己的经历,勾勒养母的形象,时代的信息自然而然地穿插其中。“于静水深流之中,不动声色地状写时代样貌”,这是马悦然的夫人陈文芬在《同声四调》的序言中给曹乃谦新作的评价。

曹乃谦近照

“献给伟大的换梅,我的妈妈”

《流水四韵》、《同声四调》和即将完成的《清风三叹》三本书,以曹乃谦童年为始,以养母去世为终,看似写的是自己的人生经历,实际上写的是关于自己养母的故事。曹乃谦的身世很传奇,他是养母偷来的孩子。

曹乃谦出生在山西应县下马峪村,小名叫做招人。隔壁邻居换梅膝下无子,丈夫在大同北山区打游击,她对招人百般喜爱,经常过来逗弄,日久越来越难以割舍。招人七个月大的一天清晨,换梅把昨夜抱来在自己家睡的婴儿包好,放在驴肚子底下的小吊床里,赶着驴出了村。她就这样把招人带出村,抱着他一路北奔,穿过县城,趟过桑干河,两天一夜后到了大同,又历经一个多月的艰难寻找,终于与丈夫相逢。曹乃谦从此在大同安了家,由养父和养母带大。

养母换梅不是寻常女子,据说她年轻时在地里看瓜,狼爬上了瓜棚,换梅用铁火棍生生把狼扎死了。曹乃谦讲起母亲的最大特点就是“厉害”,他记得小时候一个疯女人经常往院里人家扔砖头,邻居们无可奈何,而曹乃谦的母亲,“拿着棒槌出去,一棒槌就把她打倒了”。母亲对曹乃谦管教之严格自不必说,曹乃谦记得小时候写作业,每次跟母亲说,作业做完了,母亲会说,作业还有个做完的?再做!所以曹乃谦的作业总是做个两遍三遍。

曹乃谦是个孝子,在家里处处以母亲为先,无论妻子还是女儿,都不能触犯母亲。妻子曾经提出雇人照顾母亲,曹乃谦与妻子的家里起了争执,那一天他剃了光头,挎着手枪来到妻子姐姐家,说,要么离婚,要么伺候我妈,没有第三条路。“我小时候我妈没把我雇出去,所以她老了我也要亲手伺候。”说这句话时,曹乃谦几乎哽咽。妻子妥协了,与曹乃谦一起照顾母亲,直到母亲去世。

母亲还活着时,曹乃谦就想为母亲写一本小说,就叫做《母亲》。十多年前,曹乃谦就开始整理关于母亲的素材,但母亲精神出现了异常,总是产生幻觉,担心曹乃谦出车祸或者被人绑架。曹乃谦上班过程中每隔一会儿就要回家看看,叫一声“妈”,母亲看到他在才放心。由于照顾母亲,小说一直没能动笔。2002年母亲去世,曹乃谦又先后得了胆囊炎、脑血栓,小说依然没能动笔。

但在这十几年中,曹乃谦一直没有停止整理素材,每当回忆起关于母亲的点滴,就在电脑里记下来,积累起来有三四十万字。用这些素材中的一部分,曹乃谦整理并出版了《伺母日记》、《流水四韵》、《同声四调》等回忆性散文读本,但他说长篇小说《母亲》还会写出来,在这本书的扉页上,要题上一句话:献给伟大的换梅,我的妈妈。

曹乃谦《同声四调》

因为打赌,36岁开始写小说

曹乃谦36岁那年第一次动了写小说的念头。爱好文艺的他也喜欢读书,初二的时候他到书店买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莫泊桑的《羊脂球》,开启了他阅读西方文学名著的道路。36岁时,曹乃谦找人为家里做了四个书柜,把自己所有的藏书都摆了进去。他得意地叫朋友来家里看自己的藏书,说道:“你随便说,你知道的书,我这里全都有。”果然朋友说到的书,书架上都能找到。最后这位朋友说:“我跟你打赌,我敢保证有一本书你这里肯定没有。”“打赌就打赌。”曹乃谦说。

 “有一本书我不知道书名叫啥,但我知道作者。你说说这里面有曹乃谦的书吗?”曹乃谦愣了,但既然打了赌,他就不能认输,他一咬牙:“我给你写一本出来。”

曹乃谦拿起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写小说,也没有琢磨过小说的语言和技巧,他只是想写一个故事,而且是平时怎么给别人讲这个故事,就怎么写。他用自己平时说话的地方语言,写了自己熟悉的圆通寺的善缘和尚的故事,一口气写了两万字,取名《佛的孤独》。写好后,曹乃谦把小说拿到大同市的《云冈》杂志社,编辑说,我们不登中篇,只登短篇。曹乃谦先前没有看过国内的文学杂志,根本不知道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是多少字。编辑让他把小说留下看看,写得好的话就通知他删一删。第二天,编辑的电话就打来了,让他把小说删成八千字。半年后这篇小说登在了《云冈》上,曹乃谦拿着杂志去找当初打赌的朋友,“看,你输了吧”。

曹乃谦在《云冈》上连着发表了两篇小说,朋友还不服气,对他说:“你是大同公安局警察,肯定认识杂志社的人,走后门了。有本事你在北京的杂志上发表一个!”于是他们又打了一赌,曹乃谦决定好好地写一篇小说,投到北京的杂志去。

曹乃谦的脑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就是温家窑的故事。1974年曹乃谦的父亲去世,父亲的遗愿是曹乃谦能够入党,曹乃谦提交了入党申请书,却因之前得罪过领导,被派到大同北郊区的温家窑村当一年知青带队队长,先“考验考验”。来到温家窑,这里的穷苦给了曹乃谦深深的震撼。农民家里没有炕席,至多在炕上铺一层泡软了的牛皮纸,吃的东西只有莜面和棒子面。村民攒十年八年也攒不起娶媳妇的钱,村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娶过媳妇,很多光棍儿。曹乃谦想写一写温家窑给自己心里留下深深烙印的故事,写写温家窑的苦,写写他们“对食欲、性欲的渴求”,写写他们在荒瘠的山头上唱的一曲曲动人的要饭调。

曹乃谦

曹乃谦在这部作品上花了更多的心血,开始留意作品的语言和形式。他刻意用了温家窑人说的农村的语言,比自己所说的城市方言更土。他也有意向自己喜欢的西方作家学习,比如海明威小说的简洁,正好和农民本身语言的简洁相得益彰。章法上,曹乃谦模仿了博尔赫斯的《心狠手辣的解放者莫雷尔》,小说由一个个独立的段落构成,彼此之间的故事又相互勾连,而每一篇的题目,又模仿了契诃夫的风格。他写了5个短篇,组成一个名为《温家窑风景》的系列,给了《北京文学》。小说很快被发表了,曹乃谦拿着那一期的《北京文学》找到朋友,说:”这次我又赢了,但是不用你请客,我来请客。“

汪曾祺在一次讨论会开始的时候读到了这组小说,“一口气看完了,脱口说:‘好!’”然后专门为它写了一篇评论。“他的小说看来不动声色,只是当一些平平常常事情叙述一回,但是他是经过痛苦的思索的……作者对这样的生活既未作为奇风异俗来着意渲染,没有作轻浮的调侃,也没有粉饰,只是恰如其份地作如实的叙述,而如实地叙述中抑制着悲痛。”在汪曾祺的建议下,《温家窑风景》的题目改成了《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出自小说里村民唱的民歌要饭调的歌词。汪曾祺还问道,类似这组小说的题材还有吗?曹乃谦说,我能没完没了地写下去。汪曾祺许诺,你写吧,写完出书,我给你写序言。曹乃谦就这样写了下去,写了三十篇,但书没有出,汪曾祺却去世了。

第三个贵人,把他带到了斯德哥尔摩

曹乃谦说,自己一生中有三个贵人,一个是他的养母,把他从村里抱到了大同,一个是汪曾祺,把他从大同带到了北京,还有一个是马悦然,把他从北京带到了斯德哥尔摩。

瑞典汉学家马悦然偶然在《山西文学》上看到了曹乃谦《到黑夜想你没办法》中的另两题,大为惊喜,当即把它翻译成了瑞典语,发表在了瑞典的杂志上。“曹乃谦是谁?”马悦然联系到《山西文学》,问作家李锐,得知他竟然是大同公安局的一名警察。马悦然主动联系到了曹乃谦,给他寄来了发表曹乃谦作品瑞典译文的样书和稿酬。

2004年,曹乃谦记得很清楚,正是他做胆囊手术的那一年,有一天李锐打电话给他说:“悦然来太原了,想见你。”曹乃谦来到太原,那是他和马悦然第一次见面,马悦然给他的印象是,“一个特别好的老头,特别善良,就像家人一样关心你”。马悦然对曹乃谦说:“原先想听你唱要饭调,看你做了手术,那就算了。”曹乃谦执意捂着肚子的伤口,为马悦然唱了一首家乡的要饭调。

这次见面,曹乃谦为马悦然带来了《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完整的三十篇的打印稿,马悦然把它们带回了瑞典。不久马悦然的爱人,台湾媒体人陈文芬告诉曹乃谦,“悦然要翻译你这本书”。李锐帮曹乃谦建了一个电子邮箱,从此马悦然几乎每天发邮件来和曹乃谦讨论翻译中的问题。三个月之后译文完成了,马悦然发邮件来说,“明天没的翻译了,心里空落落的”。他还对曹乃谦说,“我太想念温家窑了”。曹乃谦对他说,“想念你就来吧”。

半年后《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在瑞典出版了,经陈文芬联系,它的中文版也在台湾出版了。马悦然和陈文芬拿着书,给曹乃谦来了一个“突然袭击”,李锐带着他们来到了曹乃谦在大同的家。曹乃谦和妻子连忙在家里做饭招待客人,那天中午午饭还没准备好,马悦然突然要求先倒上酒,把在厨房做饭的曹乃谦妻子也先叫过来。“悦然要训话。”陈文芬笑道。曹乃谦有些纳闷地来到桌前,马悦然给大家倒上酒,举杯说:“我现在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我跟陈文芬相爱多年,我们今天决定,在朋友的见证下,我们就订婚啦!”曹乃谦傻了,自己之前完全被蒙在鼓里,连礼物都没准备,反倒是马悦然专门为曹乃谦带来了礼物,送他一支两千多块钱的钢笔。马悦然看着墙上曹乃谦写的字,说,你就送我们一幅字吧,就写”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后来曹乃谦写了这几个字裱起来,寄到了台湾。

马悦然、陈文芬夫妇和曹乃谦、周慕娅夫妇

马悦然的赏识把曹乃谦带向了国际,他的书被翻译成英语、法语、日语等多种语言在国外出版。而在国内,许多人也是通过马悦然知道曹乃谦。马悦然多次在公开场合说,曹乃谦是中国一流作家之一,和莫言一样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曹乃谦从来不曾想过诺贝尔文学奖,“想这件事是傻瓜”。他安静地生活在大同,下棋,写书法,吹箫拉琴,并且继续写念念不忘的母亲的故事。

曹乃谦答界面文化(公众号ID:Booksandfun)记者问

界面文化:比起之前的《到黑夜想你没办法》等小说,《同声四调》一系列作品的语言更加流畅平淡,这是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还是主动追求写作风格变革的结果?

曹乃谦:《到黑夜想你没办法》的语言,那是我有意识地运用着雁北偏远山村里农民的语言。那里农民说话的语言,包括用词、口气、语法习惯等等,我都熟悉,也能很自如地跟他们对话。《同声四调》和上海三联书店出的《流水四韵》,这两本书的语言,是我在城里的平时说话的语言。我这不是专门追求风格变化,用口语来写作,这是我一惯的做法。

界面文化:《同声四调》的故事发生在文革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但书中却没有正面描述当时残酷的历史,反而让人感到招人的单纯和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于静水深流之中,不动声色地状写时代样貌”是陈文芬女士序言中的评价,你写作的时候怎样考虑自己的生活和时代、历史的关系呢?

曹乃谦:我写作的时候,只是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写跟我的母亲有关的大大小小的事。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我早已经是都存在了素材库里,而我在回忆这些事的时候,都有关于时间的记录,也就是,是发生在哪个时间段的事。于是也就有了时代的特征了。我的这本书,时间虽然是在“文革”阶段,但我不是专门写当时的残酷历史。我是在写生活,写真实的生活。写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在那个时代状态下,是如何地、尽能力地、想着法子地,好好儿往下活。

界面文化:马悦然曾经说过你的写作方式类似音乐的演奏,《同声四调》写的也是自己的音乐历程,包括你喜欢的要饭调,你觉得自己的音乐爱好对写作有影响吗?

曹乃谦:以前没专门想过这个问题,你问我,我有意地回想回想,我觉得音乐和写作这两者,对于我来说肯定是有关系的。

我最先喜欢的是音乐而不是写作,这是肯定的。音乐是四、五岁时就喜欢上了,而写作是在三十五六岁时才开始的。我喜欢音乐主要还是喜欢玩乐器,无论玩什么乐器,我都是喜欢演奏一些有生活情调的民间小曲,这些小曲很多很多,且各有各的情趣。我不喜欢那些独奏曲。独奏曲是人为创造出来的,往往有点装腔作势,往往还有点模式化的套路。所以我不喜欢。而写作,我也是想写生活中的小事情,写我们小老百姓的小苦难小悲伤小幸福,却不想写那些惊天动地的事件和复杂曲折的情节。这是不是受到音乐的影响?最起码,是有关联的。

再返回头说乐器,我喜欢好多民族乐器,却不喜欢笛子和锁呐,我嫌它们太吵闹。总的说,无论是写作还是音乐,我喜欢的是调门低些的,而不是惊惊炸炸的那种。

另外,我的《到黑夜想你没办法》,那里面一篇篇的故事,都是一首首悲伤的要饭调。

曹乃谦进行口琴表演

界面文化:你说温家窑的贫穷让您产生了非常大的震撼,在《到黑夜想你没办法》中,为什么选择从性欲这一角度来表现温家窑的贫穷呢?

曹乃谦:食欲和性欲是人类生存和延续必不可少的两个基本因素。而在温家窑这个地方,当时因为穷,光棍儿一堆一堆,娶不到老婆。村中有女不愁嫁。哪怕是长得不好看,哪怕是瞎子拐子,甚至是智商不够的傻瓜,她们都能嫁出去。可当时,好多男的却是因为没有钱,娶不到媳妇。这是生活中的实际情况,所以我就从这个方面写起。写他们在性欲上的苦闷、心酸、无奈,还有无聊。我这里说的无聊是指一些现象,比如,喝醉酒后的两个光棍儿,都把对方当成了女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亲嘴。

界面文化:在《到黑夜想你没办法》中,温家窑村民的生活看起来充满了荒诞意味,他们自己怎样看待自己生活的苦难呢?

曹乃谦:人们都以为我写的是他们的苦难,实际上我写的是他们的实际情况,而且写的还不够。别人说那荒诞,真正生活比那还要苦难。一次瑞典电视台采访我,要到温家窑去看,我领他们到书里面写的队长家,队长家正好有一本我的书。电视台的人问这个队长,你说他书里写的这些事怎么样。这个队长跟他说,哎,他没写好,写的不对着呢。电视台的人说,你说说怎么不对。他说当时可比那苦呢,他没有写出那种苦来。正如队长所说,虽然我写的是真实的反映,但是还没有写到,没有写够。

界面文化:你写作温家窑的故事时,是仅仅想要记录这一切,还是带着悲悯之情,或者像鲁迅一样有“怒其不争”的感觉?

曹乃谦:我没有鲁迅先生那么伟大,没有“怒其不争”的想法。再说,实际上他们都很勤劳,穷也怨不得他们,只是因为大的环境,而使得他们劳而“不”获。我是带着同情的心理而写他们的,可以说是“哀其不幸”。

界面文化:《到黑夜想你没办法》中经常出现一句“人活着就是个这”,这句话反复出现有什么用意吗,温家窑的人说这句话是一种怎样的心理?

曹乃谦:“人活着就是个这”,也可以简略地说成“就是个这”。这是温家窑的人们在生活中经常会说的一句话。往往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常会说到这样的话。这是对即将成为事实的一种判断,也是对既成事实的一种认可。说这样的话,也有种不可抗争、不可左右、无能为力,和顺其自然的无奈的心情在里面。

曹乃谦《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界面文化:你用方言写作会考虑到读者的接受问题吗,有担心因为人们读不懂方言而限制了作品的传播吗?

曹乃谦:没有担心过。因为我写作原来也是给能接受的人看的,能看懂就看,看不懂就不要看。

界面文化:你作品的语言非常简洁,有人说带有海明威等作家的风格,是你在写作中主动追求简洁吗?您有受到海明威的影响吗?

曹乃谦:我喜欢海明威的小说,也赞成海明威谈论创作的那些观点。在写作中会不自觉地受他的影响,那是可以肯定的。至于《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我写的时候是有意识地模仿了他的那种简洁。

界面文化: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文学哪个对你的影响大?你非常喜欢《红楼梦》,写作有受到《红楼梦》的影响吗?

曹乃谦:我特别地喜欢《红楼梦》,床头就放着《红楼梦》,反复地读。这里应该说明的是,我在家阅读的时候,有个习惯,那就是,从来是躺着看书,而不是坐着。有时候能一躺一天地看书。在古典小说中,我最喜欢《红楼梦》了。从小到现在,读了没数儿回,现在还在读。这样,我的写作,肯定是会受到这本大著的影响的,而且不仅仅是一个方面,肯定是在各个方面,都会受到影响的。比如对话语言,刘姥姥永远都是说着村乡的话。当我意识到曹雪芹这样处理的妙处后,我也就深受其益了。

界面文化:你写作时的状态是怎样的,是很流畅地一气呵成还是一点点地打磨,会反复修改吗?现在写作时还会感到激动不已,甚至把自己写哭吗?

曹乃谦:基本上是属于一气呵成,然后返回头,再看看。

我这个人认真,我妈说我死相。我写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写就进去了,有时候进去就出不来,就像是梦游了,得有人往醒叫我。我把自己写哭或写笑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甚至会影响到我的情绪,有时候饭也不想吃,有时候,整天不理人。

界面文化:你会在意国内一些评论家对你作品的批评吗?

曹乃谦:不介意。人家批评我,说明看了我的作品了,那我得感谢人家才对。真的不介意。再说了,我认为,要让世界上所有人都说好的作品,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界面文化:因为你受到诺奖评委马悦然的推荐,人们总是把你和诺贝尔文学奖联系到一起,你对此是什么感受?你怎么看待“曹乃谦是中国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之一”这种说法呢?

曹乃谦:感谢马悦然先生喜欢我的小说,也感谢他的夫人陈文芬女士。她为我的台湾版的小说《最后的村庄》和《佛的独孤》分别写了序言,《众神的花园》和《遥想少年曹乃谦》。这次又为我的《同声四调》写了序言《清风徐来曹乃谦》,这三篇序言写得非常好,我真的很感激她对我作品的深刻理解和认识,还有高度的评价。

关于诺贝尔文学奖的事,我真的不想说什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在这方面,无论我说什么都是错误的。作为一个作家,我好好地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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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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