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人工智能威胁更可怕的是,那些曾被你抛弃的互联网软件

科技界仍然依赖微软,但也把该公司视为一家光辉不再的老派软件和商业服务提供商。

翻译丨于波

校对丨其奇

稿源丨The Atlantic

二十年前,时任微软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的比尔·盖茨(Bill Gates)首次现身国会。在向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作证时,盖茨就针对其公司的垄断指控进行了辩护。

那个时候,始于老布什(George H.W. Bush)政府的微软垄断调查已经持续了将近10年。微软PC操作系统无处不在,引起了人们的忧虑,而微软携Internet Explorer进入网络浏览器市场的举动则进一步加剧了外界的担心。彼时,微软Windows操作系统的市场渗透率高达90%,政府和业界担心,该公司会利用其强势地位,收取不合理的费用或者控制对互联网的访问。毕竟在当时,互联网对个人和商业应用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新工具。

2012的Win8到如今的Win10

那场听证会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至今仍然值得我们重温。盖茨作证时,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是犹他州参议员奥林·哈奇(Orrin Hatch)。二十年后,哈奇就Facebook的商业模式质问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引出了这位首席执行官令人捧腹的回答:“参议员,我们经营广告。”

1998年至今,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受到质询的是涉嫌垄断的计算机软件巨头,而不是一家泄露大量个人数据的全球社交网站。

当年,人们想做的不只是以反垄断为由约束微软,还希望确保计算的未来不会被一家公司掌控,尤其是在互联网将如何影响日常生活的问题上。

但自从盖茨作证以来,计算的角色已经改变。计算机不再是人类生活的仆从,而开始成为人类生活的目的。这是当今科技行业的核心问题,是单靠数据隐私法规无法解决的问题。

当年,对微软不满的不只是国会议员,还有微软的竞争对手。指责微软垄断的科技公司包括网景通信公司(Netscape Communications)和太阳微系统公司(Sun Microsystems),前者开发了第一款大受欢迎的网络浏览器,后者在20世纪90年代初推出了Java平台。那时,太阳微系统公司首席执行官斯科特·麦克尼利(Scott McNealy)在作证时说:

“我们认为,如果不加以约束,微软可以利用其垄断地位,进入银行、报纸、有线电视、广播、互联网服务、应用软件和数据库浏览器领域,以及你能想到的所有领域。”

麦克尼利有理由担心科技行业的整合,但不应把微软视为科技行业的作恶者。二十年后,扎克伯格被问及类似的问题:Facebook是一家媒体公司、金融服务公司还是应用软件公司?盖茨在国会作证时,谷歌还只是斯坦福大学的一个实验项目,如今提供宽带服务,并拥有新型广播媒介平台YouTube。相比之下,太阳微系统公司不复存在,在2009年被甲骨文(Oracle)收购。太阳微系统公司的办公园区现在被Facebook占据。

但在20世纪90年代,很难预见到麦克尼利担心微软可能确立的那种统治地位,会被当时尚不存在的几家创业公司实现。1994年,美国司法部要求微软不得利用其在操作系统方面的主导地位打压竞争对手。一些反对者认为责罚过轻,但这没有阻止政府干涉微软将互联网服务软件(包括Internet Explorer浏览器)与各个Windows系统版本捆绑的计划。经过多年的反垄断裁决和上诉(包括拆分微软未果),政府和微软于2001年达成和解协议,但各州的上诉直到2004年才告结束。

那些年的其他事

1994年至2001年,互联网电子商务兴起;

1994年12月Netscape Navigator浏览器发布;

1999年,已有数百家科技公司上市,其中一些公司的股价在上市交易的第一天就暴涨了六倍;

2000年3月,泡沫开始破裂,到年底时,科技行业市值蒸发1.7万亿美元;

接着是911恐怖袭击,随后是安然和世通丑闻;

2002年9月,纳斯达克(涵盖大多数科技股)较2000年高位下跌近77%。

一些公司勉力度过一次次危机,其中包括亚马逊、eBay和雅虎。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把这一时期同无度和愚蠢联系起来:

Pets.com、eToys.com等公司募集和花费大笔资金开展网络销售;

Lycos、GeoCities和Broadcast.com等门户网站进行数十亿美元的收购;

Webvan、Kozmo.com等便利网站提供杂货和零食的短时送达服务,Kozmo甚至连一个冰淇淋都免费配送。

互联网公司花钱大手大脚,包括几百万美元的派对、奢华的办公室和昂贵的超级碗广告,这一切都由巨大的净亏损买单。

尽管肆意挥霍现象严重,但互联网繁荣也是成功的源泉。那些年,企业、组织、政府和社群纷纷上线。现在来看,电子商务已是老把戏,但在那段时间,网上购物的想法才刚刚站稳脚跟。关于商业、文化和公共活动的信息从家里就可获得。在网上可以购买有线电视服务、支付水电气费或者预订机票和酒店房间。想要实现这一切,拥有复杂遗留系统的大机构不得不兼容新的网络服务器和浏览器基础设施。

曾在那段时间从事此类解决方案的人都知道,这项工作大大不同于如今APP或者网站的开发和维护。大部分工作涉及到让互联网与人和遗留系统配合,为人和遗留系统服务。

在出版工作流融合之前,报刊杂志的内容管理软件必须配合老系统进行拷贝和排版,这个过程不可能因为某个新奇网站而被颠覆。预订、售后和仓储系统必须跟主机上的服务通信,而一些主机运行的软件已经有几十岁“高龄”。即便是简单的“brochureware”(把印刷手册照搬到网上,不考虑使用新媒介的可能性)网站,也要求把印刷、广播通信和营销的标准转化为受到更多限制的网络能力。

当网络服务比页面更深入时,它们变得更像技术咨询活动而不是互联网狂热梦想。必须跟内部管理员商讨数据库模式,其设计可能适合低容量的内部使用,但不适合实时的高负载环境;必须改造金融系统,以确保安全、可靠的访问;必须解决高管、中层管理人员、区域运营商和客户的疑惑,满足他们的需求。

Razorfish等网络咨询公司跟Pets.com一样喜欢乱花钱,但这些公司确实为企业、政府和组织解决了问题。他们的工作是让计算机与已有基础设施配合,为已有基础设施服务。

尽管有偶尔的聚会和更常见的股票期权,但互联网工作基本上是服务性工作,与互联网泡沫时代重叠的千年虫问题强化了这种认知。

在过去几个跨年夜,Twitter用户嘲笑了1999年百思买贴在新售电脑上的警告标签。标签上这样写道:“记住:在午夜之前关闭你的电脑。”这在如今看来简直傻透了。但在千年虫问题发生的前几年,无数的软件开发人员,因为做过COBOL编程而被招募的很多老程序员,都在努力确保几乎所有机构的关键系统不会出故障。如果成功,他们的努力再也不会被看到或者听到,事实也确是如此。

千年虫问题是不是倒逼技术咨询行业加快发展?也许是,但不完全是。无论如何,人们应付千年虫问题的方式完全不同于今天人们思考全球技术问题的方式,包括Facebook在其平台上处理个人数据的方式。千年虫问题如果发生在今天,会被视为一个机会,让我们可以抛弃过去的糟粕,而不是将糟粕换个马甲又用于以后的服务和安全。

当然,所有那些工作仍然在进行。银行、电气公司和航空公司仍然不得不让他们的内部系统跟网站和APP协作。老主机仍然不得不更新,以便兼容新系统。但技术发展、尊重、抱负或财富的核心不是这类工作,而是用新方法颠覆和取代老方法,在很大程度上让技术服务技术。

Facebook、谷歌、Instagram和Uber等公司的产品既庞大又复杂,构建和保持正常运行都需要下大力气。但他们也在努力脱离或者重塑旧世界,而不是跟旧世界藕断丝连。目前这场Facebook丑闻是数据信任和完整性危机,但从更宏观的角度来说是地方主义危机。该公司懒得去想世人可能会如何使用Facebook,哪怕是用在该公司始料不及的地方,更没心思去相应地设计其系统加以防范。

近期危机纷纷的马克·扎克伯格

怀旧派哀叹我们失去了上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的互联网精神,他们常常说起去中心化互联网基础设施理应为公民生活带来的开放、自由和个人主义。没有看门人!没有中间人!任何人只要有网络服务器,就可以变成他们所选行业的领路者。就连盖茨在1998年参议院作证时也附和这一观点:“互联网的开放是其架构与生俱来的。”

那些理想总是存在严重缺陷。要是任何人都能直接获取其他人的信息,危险、欺骗和利用肯定会随之而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这个错误导致了目前这场Facebook危机,因为一家公司如果只是认为仅仅通过“连接人与人”就能做有益于世界的事,那么它绝对想不到好心也可能办坏事。

我们可能更应该哀叹计算失去其人类生活的仆从身份,而非主人身份。也就是在1998年盖茨向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作证到2018年扎克伯格上场的这段时间里,计算变成了人类生活的主人。

1998年的时候,计算机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卷入世俗行为,足以让人看清计算机借助于网络在那些行为中发挥更重要作用的潜力。通过保证公平竞争来为创新扫平道路,这不是个坏主意,但反垄断和解协议没有对微软造成多大影响,之后出现的创新者变得更加危险,而且像微软一样打压竞争对手。科技界仍然依赖微软,但也把该公司视为一家光辉不再的老派软件和商业服务提供商。

在随后的二十年里,以前的很多互联网失败故事以成功故事的面目再现世间:

Instacart在Webvan倒下的地方站了起来;

Uber Eats之流继承了Kozmo的遗志;

谷歌接替了Lycos、Inktomi、AltaVista甚至雅虎的位置;

Spotify和Pandora重现了网络音乐电台Broadcast.com背后的想法;

MySpace和Friendster在Facebook和Twitter身上找到了自己的路。

一些人认为,它们的前辈出现得太早,生不逢时。运行那些服务所需的规模和基础设施在当时更加难以实现,甚至不可能做到。即便真做到了,我们也可以认为,任何特定的人类活动被另一个主要或完全由计算机促成的人类活动所取代,这是历史的倒退。

据此推断,一切最终将变成与计算机的交互,人类别无选择,只能让位给计算机。Netscape联合创始人、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曾说:“软件正在吞噬整个世界。”若真是如此,那种暴饮暴食却被人们视为好事,当作是财富、能力和进步的标志。

就连国会似乎也在这个问题上听之任之。质询扎克伯格的听证会表明,议员们充其量只是在考虑针对Facebook和谷歌等公司的消费者数据隐私法规。认识到美国在制定此类法规方面远远落伍是好事,但也相当于认为Facebook对美国和全世界的公民来说已经是正确的答案,这家公司大到不能倒,最好的选择是让它进一步发展壮大。

谁能想象没有Facebook、没有谷歌、没有亚马逊、没有Uber的生活会怎么样?计算机不再希望按照人类的目标,借助于连接人和电脑的网络,来整合公司机构的各个流程。现在,计算机希望为那些目标和流程的实施制定规矩。这等于用计算机取代世界。

讽刺的是,Facebook和谷歌仍然在整合井井有条的线上世界和如同乱麻的线下世界。不过,他们现在的做法主要是给普通人留一个小小的位置,让他们与技术、与彼此进行无望的抗争。正如扎克伯格所说,他们卖广告。Facebook把广告卖给无数的企业,后者试图借机越出他们的围墙花园、超脱APP商店和服务器农场,深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

在科技行业及其财富的阴影中,忙碌的家庭、办公室、城市、机场和其他所有地方都回响着计算机的嗡嗡声,与无数的东西相连,远远不只是用来买卖东西和交换相关信息的手机和服务器。

虚拟的计算世界支撑着真实世界,与之相交,但我们早已不再把那个领域称为“真实世界”,就好像真实世界不知怎么地与计算世界分离。

就如同《头号玩家》中的剧情一般

也许这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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