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雷诺的个展“共此时”在沪开幕体验真实与虚妄的交错人生

当你每周过着或7-1-1（工作从早上七点到晚上11点全天无休）或9-9-6（一周上班六天，九点上班九点下班）的忙碌生活时；当你只能在上班下班聚会独处的循环里周而复始时；当你对于世界的感知被束缚在现代日常生活的闭环时。或许，戴上3D眼镜走进上海外滩美术馆二楼的展厅，进入这个联通现实和虚拟的空间，会让你的生命有了不一样的体验。你会来到展览“共此时”营造的幻境中，感受虚幻和真实交错，白日和黑夜齐鸣，现实与虚拟的交错探险便得以正式开始。

从二楼展厅入口处进入光影闪烁的大厅，对面的是一张巨大的投影屏幕，若隐若现的白灯矩阵在幕布后面透过光来，时而共同渐进地忽明忽暗，时而凌乱地来回闪烁。

而屏幕一侧的窗户则在不同时间段迎来不同的自然光线。这些窗户全部安装上了卷帘，在机械自动和艺术家所称的达郎（编注：“达郎”原为印度尼西亚哇扬偶戏中的执偶人，传统的达郎会用白幕和光的结合来创造皮偶影子，以此构成表演）的操作下，卷帘时而落下时而收起，不断来回开启和闭合。

屏幕上偶尔会闪烁着一个3D动画效果的钟表盘，在后方忽明忽暗的灯光矩阵和一侧光线的对比中，3D效果的表盘间或浮现，提醒着时间的必然存在。

当窗户卷帘全部落下后，幕布上出现一个简易的3D女性卡通人物形象，灰质空洞的双眼好似外星人。这时一个女性声音响起，开始讲述她作为一个虚构人物的故事：My name is Ann Lee, Ann Lee. You can spell it however you want. It doesn’t matter. It just not……然后Ann Lee拿起一张卡通少女形象的照片告诉观众，这是她自己，一个被废弃的虚构日本动漫人物，她的声音来自于另一个女性，她同样也是不存在的，没有灵魂，只是驱壳，这一切都不重要。

随即空灵的女声哼鸣响起，“眼睑”睁开，整个二楼由黑夜回到白天，幕布后的黄灯矩阵继续交替闪烁，窗户的“眼睑”继续交替睁眼，明暗光影继续切换，白幕又时不时浮现钟表盘的身影，一切又继续重复着。

这就是法国艺术家菲利普·帕雷诺（Philippe Parreno）的特别之处，他引导你进入一个场景，同时又用现实打破它，让你清醒地认知到自己在此处的体验。这样空灵的失真感贯穿于帕雷诺的个展“共此时”（Synchronicity）中，展览日前在上海外滩美术馆开幕，本次展览也是艺术家在中国的首次个展，由上海外滩美术馆馆长拉瑞斯·弗洛乔（Larys Frogier）策划。

帕雷诺的作品涉及电影、雕塑、表演、绘画、文本等几乎全部艺术形态，这名全才型艺术家是当代艺术关系美学最重要的实践者之一。他在以往的作品中，不断尝试将展览自身也囊括进艺术创作和表达的媒介，将展示建筑也融合于创作过程中，不断重新定义观展体验。

整个美术馆的空间与帕雷诺的作品融为一体，艺术家将展览空间的媒介属性隐藏于作品的表达之中。艺术家在前三层的建筑空间中竖起了一个与建筑自身中轴对齐的竖立“平面”，贯通了前三层的展览空间。

这一平面在一楼是一座旋转的书架机关。书架上空无一书，只悬挂了一株藤蔓和闪烁的灯管，暗示了展览作为一种“虚构”（fiction）的虚幻性。书架一侧有一只把手，试图让这个斜卡在一楼门口的书架更像是一扇门。

在二楼这一平面则是一面幕布，幕布滚动播放着帕雷诺2002年的短片《这世界以外的任何地方》（Anywhere Out of the World）的全新版本，曾在艺术家的1999年合作计划《没有魂魄，只是躯壳》（No Ghost Just A Shell）开始部分出现的日漫女主人公，将以立体三维的形象再度出现，同时还有了新的叙述。

Ann Lee说自己是动漫产业中被代谢废弃的卡通形象产品，没有机会成为名角，只能被设计成为各种各样的素材用于各种情境，“I’m a imaginary character. a sign, no ghost, just a shell.”

卷帘根据位置和时间段的不同，不断开启和闭合，让空间变换与黑夜、薄暮和白昼之间。这些“跳跃”着古怪舞蹈的卷帘一部分由马达驱动，而另一些由被称为“达郎”（Dalang）的表演者操作。

而在三楼这个“平面”则以一堵墙的形式存在。墙上展示着荧光丝网印刷海报系列《渐入黑暗》（Fade to Black）的一组新作。在入口处，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遮檐化身帕雷诺个展中常出现的明亮的灯篷（Marquee），将循环播放着风铃般清脆的音乐，声音在整个建筑内回响，引导着观众在其间游走。同样是如同眼睑一般的卷帘控制着展厅内的光线，在二楼忙碌的达郎也同样在三楼操纵卷帘。印着荧光数字的五张白纸组成一个时间，在时间到来之际，窗户的卷帘放下，荧光的时间得以显现。这种表现手法延续了帕雷诺《渐入黑暗》系列创作中对于荧光材质和光影的运用，而作为呈现内容的时间则呼应了展览“共此时”的主题。

竖立的“平面”在前三层制造出阻隔，而到了第四层，一切豁然开朗。空旷的复式露天玻璃屋顶上，帕雷诺安装的定日镜将光线反射到展厅四层，被镜子捕捉的太阳在整个宽阔的展馆中舞蹈。帕雷诺让自然光与卷帘的开关闭合同步联动，形成一种精心编排的合奏表演。

从一部影片的显现，到一幅影像的消失，再到达郎们的歌声，和顶部阳光的雀跃，帕雷诺为上海外滩美术馆编排了一支舞蹈，并邀请观众与建筑共舞。

菲利普·帕雷诺有策略地利用展览及其场地完成了自己的创造。一方面，帕雷诺在给定的场地和现有的展示方式中进行创作，利用3D影像技术和现有的场地空间营造一种环境沉浸式的观展体验。另一方面，帕雷诺将自己的作品融合于整个展示空间中，让自己的作品和现有展示空间的格局和光影相互碰撞，作品在场地的融合中创造出全新的作品和具有在地性的观展体验。

展览将观众邀请进入一个对话虚拟与现实的空间而不是进入展厅让观众一个一个地欣赏不同的展品。在帕雷诺的展览中，展览空间不再仅仅只是为观众提供一个观赏艺术品的场所，展览空间自身成为一件艺术品的媒介，帕雷诺借助整个展馆完成了他的艺术构想。而观众则在他的迎接之下（观众在二楼会得到3D眼镜，三楼展厅入口的门框上则安装了灯篷引领观众）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展览空间，经历了一次穿梭于真实和虚妄之间的精神冒险。

丹麦评论家西蒙·谢赫（Simon Sheikh）曾在文章《展览作为媒介》中提出：“展览位于一个生态系统中，也位于一种展览（展览场地）的等级制当中。”谢赫提出对固有展览模式可能的突破在于： “在给定的展览模式下，可以通过反思它的布局和潜力从而延展它、回避它或者毁灭它，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重申它。”可以说展览“共此时”是对谢赫这句话的一次实践。

在美术馆的建筑空间与功能之间的对话中，本次展览通过对时间、空间、光影、声音等媒介出人意料的运用，改变了建筑环境的当下存在，使之成为一个半自动的木偶、一种恒动的状态，美术馆空间的成规被帕雷诺颠覆。

帕雷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在做这样的事：从2007年曼彻斯特艺术节和09年巴塞尔艺术展上的《邮差时间》（Il Tempo del Postino）到阿尔勒竞技场的《由海滩登月》（To the Moon via the Beach），从在贝耶勒基金会（Fondation Beyeler）呈现的《玛丽莲》（Marilyn，2012）到伦敦巴比肯艺术中心（Barbican）的“新娘与单身汉”（The Bride and The Bachelors）展，从2013年巴黎东宫的“这世界以外的任何，任何地方”（Anywhere, Anywhere Out of the World）到2015年在纽约公园大道军械库韦德·汤普森训练厅举办的展览“H {N)Y P N(Y} OSIS”……帕雷诺通过探索展览自身作为一种媒材的可能性，不断重新定义展览体验。帕雷诺将他的展览构思成一个有脚本的空间，一系列事件在其中展开。他希望将观展变成一种绝无仅有的体验，是对时空边界和观众感官体验的把玩，在展览中，观众会在精心编排的声音和影像引导下于空间内行走。对艺术家而言，展览与其说是艺术作品的总和，不如说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相互依存，从而给出一系列仍在不断展开的可能性。

在帕雷诺的展览中，展览不再只是个体作品的集合，展览可以有机连续地串联其作品。而观众则在精心布置的光影和声像的引导下在展馆间游走，感受艺术家试图营造的抽离和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