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身体器官做成首饰?去北京找周大夫

这个故事关于在人生重大的纪念日以外,平凡人的平凡日子该如何镌刻。

图片来源:Body Memory身体记忆诊所

周大夫的诊所位于北京市东五环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上。不开门时,这里像是个普通的农家院子,门前一左一右两条狼狗,见着生面孔就开始狂吠。开门后,倒也发现里面干净整洁,三面都是灰色的墙,主人养了些植物,攀爬在篱笆上。

周大夫的本名不一般,叫周易——别说,她身上还真是有那么点江湖术士的味道,她擅长把人的器官变大变小,还能取出来保存完好很多年。这样的故事,让人联想起《封神榜》里“比干挖心”那一段。

她平日在院子里的屋内问诊,白大褂时穿时不穿。有约好看诊的病人上门来,她就张罗他们坐下,然后望闻问切。偶尔,她也像外科医生一样动用金属器具,在患者的手、脚、头上割割画画。不过总有个环节是不变的——病人们往一台五颜六色的机器里投入一元硬币,取出一颗据说能“包治百病”的药丸,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没人知道周大夫是专攻中医还是西医,也没人在乎她的诊所到底有没有行医执照。有人送来一面红锦旗,被她挂在墙壁正中央,同时也就此坐实了她的游医身份。在过去的两三年里,她拿着药箱四处走访,去过昆明、成都、上海,还远游过纽约、波特兰、底特律。

“我没想过会在这条路上走这么远。”周大夫说。这日子的确是快,诊所成立至今一晃快三年,她没想过能撑这么久,本来打算只当个项目做做,结果变成了主业。截止到现在,周大夫一共接待过200多个病人,还有不少回头客。

上海流动诊所的一位病人
周易
见到周大夫那天,我吃了一颗绿色药丸,味道很甜
周大夫的诊所

“冒牌”医生

这让周大夫都快忘了,她压根不是个医生,而是个首饰设计师,这家诊所的名字叫“Body Memory”(身体记忆诊所),主营业务并不是行岐黄之术,而是把手、腿、头、乳房等身体器官用模具复制下来做成戒指、项链或工艺品。但就像医生出诊一样,这个过程要历经测量、询问、观察等步骤,期间使用到的材料又和做牙齿模极其类似,时间久了,周大夫渐渐进入了角色扮演,她很投入,也相当乐在其中。

周大夫从英国中央圣马丁的工业设计系毕业,她的同学们大多供职于互联网或咨询业。这几年数字化的发展,致使用人单位对有设计思维的交互型人才的需求大涨,而工业设计亦有了新的维度,不再拘泥于设计汽车、家具、电脑等实物上。

相比与此,周大夫的路子叛逆又不稳定,总体说来又有些传统。“还是做产品,翻个模,打个样。”周大夫说。她延续了学生时代对模型材料的热情,2013年,她首次尝试人体翻模的实验,没想到后来有人捧了场,近来肯为之买单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最常规的大概就是做个手或者脚,指头的形式比较多变,成品大多有艺术气质。你可以像思想者一样握着拳头,也可以两手交叉摆个酷。“病人们”固定好姿势,把想要变成复制的部分伸进装着翻模材料的桶里,然后完成取样、商量设计细节、再选择好尺寸和材质等工作,后面的就可以交给周大夫了。她会处理好一切,再找到3D打印工作室等合作伙伴来完成作品。数天后,你就能和自己的假手十指相扣了。

大多数时候,周大夫是个“游医”:那一方安静的院落是她父母的家,从而覆盖掉了租用工作室的成本;而她的手艺之所以能得以流传,大多数是通过快闪店、展览等线下活动,配合微信公众号宣传的方式积累——这大概是历史上最接地气的“高级定制”,客人和珠宝匠人连石头都不用准备,光靠着一堆石膏粉磨和树脂就捏了个挂坠。连那些同样挺脑洞大开的病人,亦是周大夫用游击的方式搜集而来的。

而周大夫在这条“行医”之路上,还遇到过一个“卖药”的。

“卖药人”叫Ritchie,他让周大夫相信了“吸引力法则”的魔力。在北京前门的杨梅竹斜街上,2岁时移居香港的年轻人Ritchie Chan开了一家小有名气的时装买手店——Triple Major。之所以管Ritchie叫“卖药的”,是因为他的这家店被布置成了药店的样子,并且常年用“中药”作为主题贩售国内外设计师品牌成衣及配饰。“药店”里的各个角落都摆着穴位图和针灸人偶,第一次走进去,能立刻让人回忆起鲁迅小说《药》里头穿麻布褂子、喂人血馒头的华老栓。

那是2014年,周大夫的“身体记忆”项目应邀参加北京国际设计周,被同样参展的Ritchie看到。恰逢当年,Triple Major要从宝钗胡同搬到杨梅竹的新地址,两人一拍即合准备筹备开业活动,药店和医生的组合玩了点新花样,他们办了一场具有北方特色的“花果茶小卖部”,现场为来客提供零食,顺便也展出了周大夫的神奇药箱。

这场活动效果不错,后来,周大夫又去往Triple Major位于成都的店铺“大熊猫研究所”中做活动,他们把串串、油碟、猪脑、毛肚等写在发热片上,再将这些四川元素加上个熊猫做成钥匙扣,顺利在重口味的四川获客。

2014年的花果茶小卖部
Triple Major杨梅竹斜街店铺
"大熊猫研究所"的串串
"大熊猫研究所"的活动现场陈列
三根手指并在一起的“I Swear我发誓”项链

纪念碑谷

类似的方法也在杭州等城市推进。2014年和2015年,诊所密集地参与到各类线下活动中,其中大多是淘宝造物节等集群性活动。这种完全靠着口碑营销的模式在商业上进展缓慢、辐射力也有限,身体记忆诊所的运营团队最多有5人,但从更新微信公众号到接客、生产产品,其实所有的工作基本都是周大夫一人独挡,这使得身体记忆诊所的病人增长数自然没法和成熟品牌相比。

不过周大夫不急:“诊所目前盈利啊,白色树脂的消费额大概是几百到一两千元不等,金的两千起吧。”这心态倒是平和得像个老中医,也影响了周围人对周大夫的观感。

在三里屯太古里附近的“宇甜品”老板心里,周大夫更像是“独立艺术家”。这间新开的甜品店把Body Memory的首饰放置在墙上的展示区中,使之成为了营造“年轻”、“时尚”和“个性”氛围的一部分,“我们不是为了拿这些首饰挣钱,主要是为了增加客人的体验。但发现也会有人买,主要是些情侣和母亲。”

然而周大夫还是觉得自己更像是设计师,毕竟设计的目的是为适应顾客的需求而生,哪能自己想干啥就干啥。要说唯一接近艺术层面的部分,大概是这项工作有点启发性,有点故事感,还有那么点哲学味道。

复制身体并不是一个新形态。事实上用真人翻模在艺术界本身存在争议,因为雕塑的工艺复杂,耗时也长。尽管如此,当代艺术圈里,还是出现了一小戳使用真人翻模技术表现生活的艺术家和作品——2014年,雕塑家张大力在成都开办个展《广场》,展出了许多用硅胶创作的人体雕塑,其中一只停在人肩头的鸽子,样子栩栩如生难辨真假。不过,在这样的作品背后,制作过程却历经坎坷,毕竟愿意全裸接受复制身体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一些值得纪念的时刻

 

 

一对“夫妻相”的脸
乳房

周大夫的“局部疗法”倒是规避了这个难题,“身体记忆”的名字像个勾魂丸,让那些热恋中的情侣、刚生了孩子的母亲纷纷投医问诊,要把这最幸福的状态当做纪念品保留下来。

“有的妈妈会来做个小脚掌。孩子变化快,妈妈就变成了回头客,会接着记录他们的成长。”瞧,周大夫倒还真的像个产科大夫了。而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在北京遇到的一对情侣——Momo和她的先生天生夫妻相,俩人找周大夫做的一对脸部模型,更是印证了这一点,Momo说:“自恋的人就要找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结婚。”

周大夫借此变成了活生生的故事汇,也因此兜着许多人的秘密。不少病人尺度挺宽,比如有男生想要复制自己生殖器的,女生想要复制乳房的,还有后庭菊花的……更有甚者,找来核磁共振的三维数据想做一个内脏。周大夫照单全收,她得保持医生的专业和理智。

“无需走遍世界,我待在家里,人生观就发生剧变了。”周易笑,“比如女生的胸下垂了,她觉得要纪念下来。这是社会相对禁忌或是隐藏的部分,人们有时对自己有种不确定感,觉得自己的乳房是不是一大一小啊,周大夫就会对她们说没事,还有人比你更不对称。她们大概能获得一种将信将疑的平衡感。”

这样的例子在周大夫的病例里数不胜数。一个格斗爱好者来做了一个拳头、一个摄影师来做了个按下快门的姿势、一个女孩记录下了劈了一半的手指甲……对他们来说,比纪念更有意义的,也许是与自我对视。如婚礼、生子一样自带仪式感的事情一辈子次数有限,人们还需要一些面对平凡日子的勇气。

最近,周大夫的新客人是位怀孕的母亲,她想来记录自己的大肚子。周大夫只能提前用自己的肚子试验了一下,这些天,她单手抓着自己小肚腩的雕塑就摆在工作室中央,这些试验品被称为“研发新品的自然损耗”。

周大夫琢磨着,等到产品攒得足够多了,她想在市里头开一家店,未来最好还能发展成连锁医院。她要在每座城市都培养几个大夫,再来点小护士,让流动的诊所固定下来。

“看病就不用来北京了,我也不用跑去当地了。”周大夫想,她担心现在中国的“医疗资源”有些太过倾斜。

认真问诊的周大夫

 

每一份病例都是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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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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