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疯子!》导演:戏剧是信仰,电影是“玩具”

对这部片子,有些人评价为 “开始是《电锯惊魂》,后面是《致命ID》,最后是《禁闭岛》”,对此,本片的导演、编剧饶晓志不认同,称根本不存在抄袭、模仿——这部电影是从其原创话剧改编而来。

国产大片纷纷挤进贺岁档带热大盘。一时间,票房与质疑齐飞,口碑与争议并存。

几部名导的作品被推上风口浪尖后,最近上映的电影《你好,疯子!》以7.2的豆瓣评分在同档期电影中跃居第一。

而该片的亲爹妈,新晋电影导演饶晓志发话:相比话剧版,自己更爱电影版。他像个孩童,电影像自己新拿到的“玩具”,更是新鲜又好玩。

由饶晓志的同名话剧改编,万茜、李虹辰、王自健等主演的《你好,疯子!》上映以来,收获7.2的豆瓣评分,这部融合了荒诞、悬疑等元素的黑色幽默喜剧,以夸张欢乐的方式讽刺了现实的荒谬,收获好评一片。

记者采访了该片导演饶晓志,看戏剧出身的他如何将电影玩出花样。

改编

电影版为话剧版加分

继《夏洛特烦恼》、《驴得水》搅动话剧IP这片蓝海,《你好,疯子!》打着“绅士喜剧”的旗帜也进入了大家的视野,讲了这个故事:七个素不相识的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关进一家精神病院,在遭遇各种被“逼良为疯”的行为,七个人为逃出疯人院使出浑身解数。

对这部片子,有些人评价为 “开始是《电锯惊魂》,后面是《致命ID》,最后是《禁闭岛》”,对此,本片的导演、编剧饶晓志不认同,称根本不存在抄袭、模仿——这部电影是从其原创话剧改编而来。

改编后,饶晓志的电影处女作上映,豆瓣评分7.2,但他坦诚不满足:“前天晚上,我又去电影院看了一遍,完事跟这片子的剪辑师讨论过,我的看法是,分数可以更高。”

那么,饶晓志给自己的作品打多少分呢?

“8分”。

打8分的底气从哪儿来?

饶晓志介绍,原版话剧一直都在8分以上。

“电影本身源自于一个舞台剧的成熟故事,又经历那么多场演出,故事不断打磨,从剧作上来说,我很有底气”。

虽说话剧和电影存在天然的亲缘关系,都是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艺术,都有叙事性和历时性,也都建立在第四堵墙的理论基础上,但毕竟是两种艺术,《你好,疯子!》的故事从舞台搬上银幕,其中又经历怎样的蜕变?

从改编思路上来说,饶晓志表示:“回归到故事本身,我们要加分”。

此前,他跟师兄陈建斌吃饭,有过导演经验(《一个勺子》)的陈建斌提出了这个概念:“改编一定要加分。我们不能把一个本来就好的东西,搬到荧幕后,它没提升,甚至还不如之前那个,那不就失败了吗?”

话剧本该一轮比一轮更好,而电影版,要给之前的话剧加分——这是从一开始就认定的基本目标。饶晓志介绍,戏剧、电影各有各的魅力,重点是,能不能保持并提升这种魅力。

割舍戏剧的惯性思维

对饶晓志来说,拉投资、建组、跟主创磨合,是无论资历,每个导演都需要面对的困难,所以并不是命门。第一次独立成为电影导演, 他面对的最大挑战,莫过于用电影讲故事,从话剧到电影顺利切换,并从中取得平衡。

毕竟,“从话剧到电影,从舞台到银幕”,对他来说,用的工具、思维方式都变了。

饶晓志介绍,比较起来,戏剧里道具的分量稍被忽视,也不太能看到细节,主要通过场面描述、演员表演再加上心情刻画,但“会给你焦点,想让你看什么”;而电影,更多是创作者主导,“电影多用场面,追求更真实的东西。挑选细节,镜头展示的是导演想给你看的东西。”

那么,改编的关键在哪?

“只有一个字:破。”

他表示:实际上,从筹备项目,从写电影剧本开始就在突破,“重点是破除我们固有的话剧的惯性思维,甚至拿掉部分在话剧中经成功的部分,只要它不适合影像叙事”。

在结构调整上,前期饶晓志做了大量工作。

《你好,疯子!》的电影跟戏剧最重要的差别,是谜底揭晓的时间段,话剧本身的谜底很靠后,可电影版把时间提前了。并且话剧从谜底揭晓开始,逐渐走向一个人心救赎、宗教救赎的方向;而电影则更遵从影像化的方式,所以还有手枪等视觉元素、舞台坍塌的效果等,改编时在这方面颇下功夫,而不是照搬。

此外,就《你好,疯子!》来说,话剧常用大量对白与内心独白,原先有不少咏叹、抒情、宗教元素,且宗教元素占的比重相当大。“毕竟戏剧从起源上来说,就是演给神灵看的,是一种祭祀的方式。但呈现在电影中,咏叹、抒情的方式就不太适合”, 所以在这方面做了许多调整。

饶晓志认为,舞台剧有它独有的表达方式,从假设性上来说也不一样:舞台上可以做无实物表演,把事情说清楚,比如,京剧中的人挥舞马鞭就代表了万马千军,观众也相信这种设定,能投入剧情。“但电影必须真实、自然,因此,话剧中有些很好、很有力量的台词,没法直接移植到电影上”。

比如,电影《你好,疯子!》里有个片段,李正(周一围)看见女主(万茜)吃药,于是说:“谁把药吃了,谁就是疯子!”饶晓志表示:“话剧这儿的台词是:你们看一看,在她的面前,有一条人民的意志组成的道德底线,你们可以在这里头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一下人民在哪里,正义在哪里。” 他解释,这种地方必须改,否则观众会蹊跷:为什么这么说话?我们平常不这么说。

他介绍:“在舞台剧中,观众接受了假定性,大家很直接能把握到这场戏实际上指代、隐喻了什么,比如,是一种对立,对集体意志的绑架,集体无意识的表现,一种乌合之众的感觉。可放进电影,观众会弄不懂,大家觉得不生活不真实。”

另外,该片的大场景主要在疯人院,故事几乎在疯人院从头演到尾。有些观众认为:开局较逼仄,场景话剧感十足。可饶晓志表示,单一空间、紧闭状态下才能形成一个小社会,也才能实现设定的极端的戏剧冲突,故事才成立。坚持这一点,电影的美术另从空间转换、空间坍塌等效果上突破了舞台的局限性。

饶晓志感慨:剧作的戏核、成熟的结构都在那,我们为了找到更好的适合电影的方式,又取舍了话剧固有的、本来觉得成功的东西——“割舍戏剧的惯性思维,是我们为电影《你好,疯子!》做的最大准备。”

非现实主义的荒诞不羁

除了剧作本身,饶晓志打8分,还因为“演员的表演让我很有底气”。

不像有些话剧改编电影,直接“倒模”原班人马,《你好,疯子!》中七位演员,只有李虹辰是老面孔。

饶晓志介绍,既然拍电影已经换了一套思路、创作方式,那么,在选角上也该有电影思维,标准就是“适合”,追求演员与角色本身的贴合度、真实度。“李虹辰本身适合演杨猛(出租车司机),所以留了下来”,而金士杰(历史老师)、刘亮佐(兽医)等角色从原先二十多岁的话剧演员都换成了现在经验丰富的电影演员。

阵容如此,可有观众指出:部分话剧改编的电影,话剧腔还是比较重。

“故事借用了人格分裂的外壳,除了女主,所有人物都不存在,依托在人的自我上,都是想象中的化身”。饶晓志认为,唱歌要定调,这部电影也有自己的基调:在表演上,需要演员脱离现实主义的表演感觉。

他介绍:“想在这个架空的故事里,进行社会推演、政治历史隐喻、心理映射,电影镜头前,那么演员当然要有脱离现实的表演”,不然很难马上推进到戏剧的矛盾上去。

相比女主,那六个“人”的表演有些夸张,但荒诞的表演中又分了层次:他们的浮夸、做作推进了矛盾冲突,反衬了女主本身的写实感。

饶晓志透露:在彩蛋中,院长从写实又变成了夸张的表演方式,“有个没放出来的片段,是院长穿着骚气的西装,打了红色的领结,他扯了扯领结,跟女主板正地说:你看,现在就剩咱俩了”——这里的夸张,也推进矛盾达到高潮。

他认为,说《你好,疯子!》“话剧腔太强”的观众,多少有些先入为主的味道。这片子不是现实主义,每件摆设、每件家具、每幅画,都映射了主人物的精神世界、生活世界。在意象化出来的空间里,实力演员们演的也是荒诞不羁、脱离现实的故事。

既然有加分,肯定也会有不可控的失分,饶晓志遗憾在于:“大面积上,我可能还觉得不够荒诞。脱离现实,但也想追求真实的状态,让观众相信。所以在设定假定性、立规矩这个度上,我保守了。回头来看,丢失了一些原该更荒诞的地方,比如,在前期加入更多的喜剧元素,大家的观感或许会更好”。

饶晓志

既是修行者,又是顽童

尽管电影的评分不达预期,但饶晓志坦言,相比话剧,自己还是更喜欢电影版。

他说:“之前一直在话剧里试着突破空间极限、讲故事的极限,但做电影,第一次让我有了更大的突破范围。因为刚开始玩嘛,很新鲜”。

但在戏剧与电影两种艺术间切换之后,饶晓志提出:还是希望戏剧的归戏剧,电影的归电影。

“这两种艺术需要分开来。两个版本,也没必要刻意强调融合或一致,做不同的东西,都该遵守相关的规则,符合各自的行业标准,有各自的创作方式、表达叙事,遵守不同的工作标准”。

对他而言,这两种东西的意义也不相同。

“不见得所有戏剧导演,都想做电影导演”;而饶晓志坦诚,自己从小就有个电影梦,“接触戏剧之前,对这一行的兴趣正是来自于电影”。

他笑称,后来阴差阳错上了中戏,刚入读时,还琢磨着拍电影。但学了之后,对戏剧有了新的认知,“戏剧给予我很多,滋养了我,自己所有的养分都是从戏剧中得来,很多对人生的理解、对世界的观察,也都是从戏剧的角度出发,所以潜移默化中,戏剧当然就变成我的一部分,是我始终坚持的东西,与我融为一体,某种意义上成了信仰”。

在这么多年从事戏剧之后,戏剧给他找到了一种归宿:“它提醒我、指引我、照耀我。尽管这种信仰有可能让人不是特别明白。类似宗教,比如,信佛的人千千万万,可彻底参透佛学的还是少数。” 但这种牵引力,激发他去创作。面对戏剧,饶晓志认为自己就像是一个修行者。

而面对电影,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孩子。

电影充满了诱惑力。“它能造梦,它本身就是为造梦而存在。也给我提供很多玩法。我更乐于突破它、展现它”。饶晓志解释,原来,2007年自己就做过电影,可那会儿年轻,市场也不像现在活跃,资本也不青睐电影行业,终归没有做成。“后来从《你好,疯子!》身上,这个梦才重拾起来”。

他认为,“我玩心大,至少目前来说玩心很大,而打个比方,电影对我,像孩童的一件玩具,是爱玩的、心仪许久的玩具,而且是个越玩越开心的玩具”。

既是修行者,又是顽童。

饶晓志认为,“站在不同位置,扮演不同角色,这并不矛盾”。

而实际上,不管是哪种讲故事的方式,作为原创编剧的他,都有个鲜明的标签:绅士喜剧。

戏剧这个门类,涵盖了哲学、文学、艺术的基因。深受戏剧滋养的饶晓志,带着戏剧打下的烙印,偏爱有哲学思辨的作品,对民生、对社会新闻感兴趣。

作为原创编剧与导演,他“开拓”的“绅士喜剧”,也继承了这种基因:荒诞不羁、嬉皮笑脸、黑色幽默。同时,用作品引发人们对生命、对世界的思考。

他表示,自身创作主要来自对世界的思考、疑问。

“对我来说,导演=说话的权利。”饶晓志强调,做导演,就确定是要对这个世界说话,导演是自己表达、跟世界沟通的方式。

“我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提问者,而不是解惑者,在剧场或影院,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疑惑用作品提出来。”比如,成都立交桥别车事件,男司机暴打女司机,这就是对的吗?这种戾气太大了,作为创作者,推动戾气就违背了我的初衷、理想,作品不能放大问题本身,而应该探讨其背后的原因,“要做的是反思,站在不同阶层反思:为什么都觉得委屈”,探讨解决方法。

除了反思社会,他也反思自己,在创作过程中,对自己探索、剖析。

“比如,《你好,疯子!》中的几重人格,这些角色都是我规定的,每个身上都有我的影子。我也有杨猛(李虹辰)那种暴戾的时刻,也有李正(周一围)那种较真的时刻,也有马睿(王自健)那种委屈的时刻,也有柔软的、曲意逢迎的时刻,通过角色提醒我不要干一些事儿的时刻……”

每个作品其实都是把自己剖析给大家看,而这个过程中,也逐渐认识、清晰自己。

写在最后

面对戏剧,他是修行者。

面对电影,他是顽童。

两种态度,都是“绅士喜剧”饶晓志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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