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右翼者犯了个错,他们误把简·奥斯汀当成了同道中人

极右翼频繁地引用简·奥斯汀来为他们的白人至上、男尊女卑、白人国家的美好年代等观念做辩解,这是对奥斯汀的曲解。

“就像一位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家所说:和火辣女郎相比,丑陋的女人更可能成为一位女权主义者,这已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为何米洛·扬诺普洛斯(Milo Yiannopoulos)这位右翼煽动者,要套用简·奥斯汀的名言?在科罗拉多大学波尔得分校,一位警察禁止我进入这位“危险的基佬”校园巡回演讲的最后一站,所以我只能在附近的高处用我的笔记本电脑做现场直播。扬诺普洛斯那时还是布莱特巴特新闻网的红人,他讲起话来滔滔不绝。

当时我觉得扬诺普洛斯的演讲很无聊:他说女同毫无幽默感,自由派太敏感,这些陈词滥调与其说他是在炒自己的冷饭,不如说他挖出了William F. Buckley的旧观点,将它们放进微波炉里过度加热直到糊成一锅粥。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之时,他又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这场庆祝特朗普胜利当选和右翼民族主义黎明将至的演讲中,引用《源泉》(The Fountainhead)或《我的奋斗》(Mein Kampf)中的段落都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大声援引了一位被许多人视为“女权主义标杆”女作家的话? 或许,扬诺普洛斯只是看了一眼简·奥斯汀最负盛名的小说的篇名,就断定《傲慢与偏见》是一部为白人的傲慢和对少数族群的偏见做辩解的作品。

极右翼代表人物米洛·扬诺普洛斯(Milo Yiannopoulos)

第二天,我和同事开玩笑说,身为小说史研究者的我认为,整场讲话最无礼的部分,就是他作为一位中途从剑桥辍学的学生,将英国摄政时期的小说当成了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奥斯汀死于1817年,而维多利亚时期开始于1837年)。此类错误也并非出人意料,扬诺普洛斯曾说起自己在虚度的两年时间里,是如何无视英国文学作业的:“我从不露面,也没交过任何论文,用乱交和酗酒代替阅读中世纪文学。”他曾在2015年如是自夸。

然而我还在思索,为什么简·奥斯汀出现在极右翼的演讲中会显得如此不协调。为了解决这一困惑,我去查找了一些资料。让我惊讶的是,对奥斯汀的引用突然大量出现在很多极右翼的网络聚集地里。就此我开始了更进一步的研究,我发现,被极右翼化了的奥斯汀主要有这样几种版本:1、性纯洁的象征;2、已消失的白人传统文化的楷模;3、她证实了男尊女卑的法则。

一些右翼作家将简·奥斯汀当作反对性革命的简称。白人至上主义者安德鲁·安格林(Andrew Anglin)是The Daily Stormer新闻网站的博主,将简·奥斯汀加进了自己对泰勒·斯威夫特的赞歌中,他称赞泰勒是“隐藏的纳粹主义者”。Vice Media的女权板块曾经引用安格林的话,他将泰勒和麦莉·塞勒斯作比较,认为在被多元文化损害的唱片产业中,泰勒是雅利安美德的榜样。“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在肮脏变态的犹太人的包围之下,依然能散发20世纪50年代女性的那种纯洁的女性韵味和天真气质,”安格林说,“她和麦莉完全是相反的。麦莉不断和有色人种男性发生性关系,她则在家抱着她的猫阅读奥斯汀的小说。”简·奥斯汀的小说在这里充当了一种逃离的出口,让人们从当今无节制的性观念逃离到那个模糊划分的传说年代(即19世纪到20世纪50年代),那时的女性都审慎且忠贞。安格林一定没读过简·奥斯汀小说里那些为两性关系冒险的角色,比如莉迪亚·班内特(Lydia Bennet)和玛丽亚·伯特伦(Maria Bertram)

将简·奥斯汀视为已逝美好时代的化身,不仅仅将她与女性退出混乱性爱的臆想联系在了一起,也响应着对白人至上主义的呼吁。在极右翼出版社Counter-Currents一篇很受欢迎的博客文章中,简·奥斯汀的小说世界被赞扬为未来世界“种族专制”的模范。一位评论者写到:“在族群国家(ethnostate)建立之后,我们就会重回简·奥斯汀的世界,我们男性理应也要承受一些牺牲……如果《傲慢与偏见》中的传统婚姻模式要在族群国家重新执行的话,我们也必须得现得像个绅士。”

问题是,如果说共同的文化传承是促使男性们拥有绅士行为举止的关键,那为什么简·奥斯汀的小说中仍有很多无赖?另外,奥斯汀小说的主人公们从没有对拥护民粹主义、守护培育族群国家所需的族群文化遗产表现出太大兴趣。当提到热切的爱国之情时,作者更多是用一种冷嘲热讽的语气,而不是真挚热烈的赞扬:在弗兰克·丘吉尔(Mr Frank Churchill)第一次去海布里的一个小镇看他父亲的房产时,他油腔滑调地说他要证明自己“属于这块土地”并且是一个“真正的公民”。爱玛开玩笑地回应:“我真敬佩您这样的爱国精神。”丘吉尔闪烁其词道,爱玛刚才见证了“我爱国精神最迸发的瞬间”。

其他另类极右翼党人则用间接的恭维,来强调简·奥斯汀作为一名著名女性作家是多么稀有难得。有一篇文章2012年首次刊登在另类右派网站上,后来被誉为极右翼的经典之作。 “男性气概”博主Matt Forney在文中认为,简·奥斯汀是打破女性平庸规律的例外:“事实上,所有伟大的领导人、思想家和艺术家几乎都是男的,亚里士多德、伽利略、米开朗琪罗和拿破仑都是男人。不是说所有女人都不具有艺术、科学和军事天赋,偶尔会有,比如居里夫人、简·奥斯汀还有圣女贞德。”另类右翼就此找到了和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Harold Bloom)的共同点,在布鲁姆最畅销的书《西方正典》(The Western Canon)中,简·奥斯汀被列入了26位最有影响力作家(包括4位女作家)。按照这样的说法,简·奥斯汀不是后世女性作家的开路先锋,而成了用来指责未能达到相同成就的女性的把柄。

极右翼的拥护者们把简·奥斯汀归于自己旗下,并不是因为他们亲爱的领袖——一个很多年没有读过一本书的人(根据他自传所说)——是一个隐秘的奥斯汀爱好者。他们不想让自己的运动被拿来和德国的希特勒和戈培尔噩梦作比较,他们更想借用奥斯汀时代英国的惬意画面,借用这位有着经久不衰的热情读者和学术研究的作家,将自己在普通民众眼中的形象正常化。极右翼者们所描绘的那更好的旧日不列颠,也正好巧妙地迎合了英国脱欧派的怀旧情绪。这般引用与包装,可能会使偶然看到极右翼网站的读者认为,也许白人至上主义和主流大众之间的差别并没有太大。

然而,这些人正在歪曲简·奥斯汀的作品,她的小说从来没有为“族群国家”描绘过什么蓝图。相反,奥斯汀的小说为我们提供了反对极端右翼运动的解毒剂。毕竟,简·奥斯汀的女主角们,最后都不再相信那些用魅惑的夸口和谎言来欺骗她们的男人们了(比如《理智与情感》中的威洛比)。更重要的是,简·奥斯汀向她的读者灌输的是,拒绝相信极右翼所支持的那类独裁者的理念:她笔下的女性角色为与粗俗的男人们交往而深感懊悔(例如《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的拉什沃思先生)——他们依靠着继承得来的财富,最初可能会迷住身边的人,但却无法弥补他们可怕的愚蠢、对礼节的蔑视以及同情心的缺失。玛丽安和玛利亚坎坷的经历为她们上了人生中的重要一课,她们最终还是学会了放弃两面派的骗子和愚蠢的名门后代。愿我们也能像她们一样,愿我们永远不会看到极右翼的“后真相”变成举世公认的道理。

本文作者Nicole M. Wright 是科罗拉多大学波尔得分校英语专业的助理教授。

(翻译:马赜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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