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茨威格逝世纪念:他的创作、世界主义者身份和死在巴西

“伟大的希望之光幻灭了,但它曾照亮过一两天时间,温暖过我们的心。”

奥地利作家、诗人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1881年11月28日—1942年2月22日

说到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也许你不太记得他是谁,但你应该听说过他那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个用自白的方式写出一个女子不可得的爱恋的故事,自诞生后便被改编成电影、话剧、和其他各种当代流行的艺术形式,而茨威格也被理解成一个情感细腻的小说作家。甚至,在孟京辉执导、黄湘丽主演的同名独角戏海报上,他被形容为“最懂女人的作家”。无疑,这些赞美都是对茨威格的一种肯定,但他本人那丰富的创作和坎坷的经历,却远非几个字可以概括的。

1881年,茨威格出身于奥匈帝国的首都维也纳的一个富有的犹太人家庭,受良好的家庭氛围影响,他自小便有着欧洲贵族般的作风和不俗的艺术品位,以及犹太种族特质般的对知识等美好事物的崇拜。17岁时,茨威格便开始在杂志上发表诗歌,19岁时便已有200首诗问世。随后,他在维也纳大学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接触了托尔斯泰等人的作品,并研究和翻译过法国波德莱尔等人的诗歌。1904年,大学毕业后的茨威格担任《新自由报》的编辑,并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艾利卡埃·瓦尔德之恋》。自此,茨威格开始了自己的小说创作之路。16年后,他写成了包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内的短篇小说集《热带癫狂症患者》,讲述成年人那挣扎的情欲和变幻的生活。除此之外,他还是位知名的传记作家,著有《三大师》(巴尔扎克、狄更斯、陀斯妥耶夫斯基)等广为流传的传记作品。

斯蒂芬·茨威格代表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从癫狂到温情,茨威格笔下的“情欲”变化

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一个女子在弥留之际,在她死去的孩子身边写下了一封凄婉的长信,而信的内容却几乎只与一个男人,作家R有关。借由这封信,女人将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隐秘爱恋娓娓道来。从小便暗恋作家R的她,出落成少女后,重回维也纳的作家R身边,只为他能够认出并爱上自己。无奈,身为花花公子的作家R却早已将她忘记,她也只能用交欢试着去唤醒他的记忆,却始终未果,只好继续沉沦在这不可得的爱恋中。小说集出版后,这封不一般的“书信”便受到众多关注,而在诸多类型的改编下,它的传播度和流传度也变得更广。茨威格用这样一个疯狂、凄惨、将暗恋发挥到极致的爱情故事,告诉我们“情欲”的另一种表现——近乎癫狂的爱慕、追求,以及自我毁灭般的沉沦。

《热带癫狂症患者》中还有一篇同名的短篇故事也值得读者思考。它同样与成年人的情欲有关,故事底色也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样悲惨凄凉,但却比后者多了几分人性的光辉与明亮,而不是通篇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绝望与黑暗。当满怀愧疚的医生为自己因色欲所种下的罪孽赎罪时,他已经成为了因堕胎而死的女人的遗嘱的执行者,甚至可以为了她最后的名誉而抛弃生命。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时,他会有多大的觉悟和牺牲去挽救自己的灵魂和对方的利益?故事的最后已经给了答案。更重要的是,当茨威格安排这样的情节时,就说明了他心中的“情欲”可以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癫狂,变成在这个故事中的为灵魂的解脱而奋不顾身的动力。

茨威格笔下的“情欲”,不仅是小说中的成年人不可摆脱的生活的一部分,也是老年人从青春时代遗留下来的心灵和肉体的回响。在他的第三本小说集《情感的迷惘》中,便充斥着老人们在情欲的驱逼下产生的心灵的震颤和意识的流动。拿同名短篇小说来看,老教授凯勒与他的女学生阿娜为了掩盖谣言而结合,却又在学术研究中与学生罗郎产生了师生情谊外的感情。在这故事里,“情欲”因身份和年龄的原因,显得更加羞赧、不可告人,但它确实是真切地存在着的。茨威格带着关怀去写的关于老年人的这些故事,在为他们揭去暮年的遮羞布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扩大自己的“情欲”主题及其内容。

一个战争中的世界主义者的自白

茨威格曾自称是一个世界主义者,用了半个世纪来让自己的心作为一颗“世界公民”的心而跳动。在战争来临前的维也纳及其他欧洲城市,茨威格感受到了知识、艺术及人道主义思想的伟大,并从中不断汲取资阳自身心灵的养料。在回忆录《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中,他把一战前的自己长大成人的那个时代称为“太平的黄金时代”。“在我们那个几乎有一千年历史的奥地利君主国,好像一切都会地久天长地持续下去……一切都有规范、标准和分寸。”不幸的是,一战把这些美好的现实打破了,也把茨威格从意气风发的精神状态中摇醒。他开始不得不面对战争的残酷,以及对自己精神和信念的打击。

1942年,茨威格夫妇在巴西服毒自杀。

在茨威格看来,广大群众在享受了几乎半个世纪的和平之后,已经对战争感到陌生,甚至是一无所知了。同时,因为距离战场遥远,普通民众甚至对战争产生一种误解,认为它是带有浪漫色彩的英雄活动——“一次浪漫色彩的短途旅行,一场热烈的、豪迈的冒险”。茨威格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过分狂热的爱过主义中抽离出来,明白到战争并非教科书和美术馆中的那般单一,而是到处充满着血流成河与不可弥补的伤痛。他也做不到“一夜之间憎恨另一个世界”,因为在他眼里,那个世界(即其他战时国)“就像自己的世界一样”。在种种逼仄之下,茨威格那作为“世界公民”的心“觉醒”了,正如他在回忆录中所说:“在我的内心,从战争的最初以刹那起,就已肯定要当一个世界公民。”

战争给茨威格的精神冲击,还有人类身上那被佛洛依德称为“对文化的厌恶”的邪恶念想。这是人身上暗藏的无意识的原始愿望和本能,它让受其驱使的人冲破这个有法律,有条文的正常世界,进而放纵最古老的嗜血本能。这让茨威格感到惊慌,并将这种状况带来的感受嫁接到作品中。同时,这也让他呼吁世界人民联合起来对抗苦难,用一个世界主义者的身份发声。

到了二战,茨威格及全世界的人民的处境更为不妙。如果说一战时,茨威格还有捍卫自己内心的坚定,那二战则是彻底将这位世界主义者的精神家园摧毁败尽。一开始,他还认为希特勒一人几乎不可能将人们在三四十年中培养起来的对世界的信念彻底粉碎——他依然相信“德国良知、欧洲良知、世界良知的存在”,并坚持认为野蛮是有限度的,必将在人性面前毁灭。但是,在见证了人们随着希特勒上台而集体变得盲目和麻木的多数人那丑恶的面目,以及作品在德国被禁,奥地利沦陷时,他惊觉自己已经失去太多,并且还不能预测还将失去多少。他开始了漫长的流亡。

在巴西寻得未来的希望后离去

在失去祖国后,茨威格拿着无国籍的“白卡”,先后到过英国、阿根廷等国家。但如同他之前感受到的那般,他仍然觉得欧洲正在“死亡”,连同他引以为豪的欧洲文明一同走向幻灭。最后,他的脚步落在了巴西,这个让他重燃对人类文明希望的“未来之国”。

借由自身的广袤、多元和勃勃生机,巴西给茨威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盛赞这里的美丽几乎是一个梦,而里约则将这梦变成了现实。在他心里,它是地球上最美的城市。但比这更让茨威格着迷的,是巴西在精神与道德层面的意义。在《巴西:未来之国》的引言中,他思考:在这个世界上,不同阶级。种族、肤色、信仰的人怎样才能和平共处?巴西给了茨威格答案。多样的人种和信仰在这里并没有激发战乱,而是以一种不可想象的平静和睦共存着。几百年间,无视肤色差异、允许个种族间自由结合的巴西,让茨威格感叹巴西有着“真正的幸福与恩赐”。

《巴西:未来之国》斯蒂芬·茨威格著

自然而然地,茨威格那被精神故乡——欧洲伤害的心在巴西这得到了慰藉,但遗憾的是,这种慰藉最后还是敌不过汹涌而来的对故土的失望,甚至是绝望。1942年2月22日,在完成了最后一部小说《象棋的故事》后,茨威格与第二任妻子绿蒂在巴西的家中自杀。在绝命书中,他感激巴西给他带来的美好,但最后,自己的力量还是因“长年无家可归、浪迹天涯而消耗殆尽。”,于是,他决定不失尊严地结束生命,先走一步。

“我向我所有的朋友致意!愿他们经过这漫漫长夜还能看到旭日东升!而我这个过于性急的人要先他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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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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