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不是八个人,是明末著名画家朱耷的名号(1626—约1705),明末四僧之一。
“四僧”指原济(石涛)、朱耷(八大山人)、髡残(石溪)、渐江(弘仁)。
八大山人这批人是明朝遗民,代表了中国古代绘画的最后辉煌,此后是清代四王的万马齐喑。
今天我们谈一谈八大的艺术,希望大家有所启发。
这是朱耷的签名:八大山人
朱耷出生于明朝王室,祖先是宁王朱权。宁王朱权是明太祖第17个儿子,原先封地在辽东,后来被永乐皇帝朱棣裹挟,靖难之后被迁徙到南昌。
这支王室命苦啊,在明代就不受待见,正德时期有宁王朱宸濠之乱,就是这种矛盾的爆发。叛乱平定后,宁王后代真是爹不疼娘不爱。
八大山人祖父名多炡,工山水花鸟,擅书法;父号痴仙,为当时著名书画家,而八大天性极高,又遭末世,于苦难中造就了一代艺术巨人。
八大山人小像
八大山人出生于明末动乱时期,李自成、张献忠的流民起义,辽东女真的虎视眈眈,勤政的崇祯挽救不了大明朝的命运,朝廷党争更加剧了统治危机,大明王朝风雨飘摇,气数已尽。
等到朱耷19岁,甲申之变,李自成攻破北京,满清入关,南明内讧,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开启了血雨腥风的屠杀时代。甲申之变情形,南明之颠沛流离,前人孟森先生已阐明,兹不赘述。
明朝王室子孙几十万被屠杀殆尽,在这种形势下,朱耷只能隐居避世,把无限悲情寄托在书画中。
一、到此偏怜憔悴人
明亡之后,为躲避追杀,朱耷剃发为僧,改名雪个、个山、个山驴,六十岁后改名八大山人。
朱耷生活清贫,蓬头垢面,喜欢饮酒,穷人向其索画,有求必应。
三十六岁时改信道教,把一处道观改造为“青云圃”,从此至六十二岁,基本上留在道观。朱耷晚年常住在南昌城内北竺寺、普贤寺等地。僧友澹雪为北竺寺方丈,与朱耷交谊很深。【今天的暗号是:华】这段时间,朱耷云游、访友,是朱耷创作旺盛时期。
后来寺院被当地知县捣毁,方丈被杀,朱耷在南昌郊区沙洲上建了草屋,度过了他孤寂、贫困的晚年,直至去世,享年80岁。
相对被杀的同宗,朱耷是幸运的,但反清复明无望的孤寂和忧愁,伴随一生,八大有一首诗是大师之写照: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
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
行书题鱼图 1694年 纵七七·五厘米,横四四厘米。
“到此偏怜憔悴人,缘何花下两三旬”,憔悴一词,可见八大之心境。其一生艰辛,家国之苦难,无处可以释放,也让八大精力贯注与艺术创作,为后世留下宝贵遗产。
二、白眼看世界
八大山人笔下的动物,多为瞪眼鱼、伤心鸟,成为了八大书画的符号。
《孤禽图》
作者以写意手法,表现鸟的桀骜不驯,遗世独立。画题款为“癸昭阳涉事”,借楚国将军昭阳的事迹,暗藏楚虽三户能亡秦的心志。
杨柳浴禽图
此作以干墨皴擦,苍润利落,上部杨柳枝条迎风摇曳,寥寥数笔,以中锋运出,流畅宛转,树石勾勒简洁随意,小鸟单腿独立,整理羽毛,表现了小鸟运动的一个瞬间。
松树双鹿图
山崖上一株松树旁逸而出,有苏轼枯木怪石的风格,崖下一公一母两只梅花鹿亲密相吻,少见的表现温馨、团聚的主题,恐怕是八大内心的真情流露。
古木双鹰图
此图不用勾勒,表现立于石上的雄鹰,大气磅礴,直抒胸臆,有吕纪、林良之风,少秀润之气,多豪迈之风,雄鹰之桀骜不驯,昂首向天,正是作者不向异族低头的写照。
竹石鸳鸯图
此作由西泠印社拍卖,2010年秋拍的中国书画古代作品专场,以1.18亿成交。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联想到不久之后八大就辞别人世,内心对故国家园的怀念应该是更加强烈。半世飘零雨打萍,回顾自己的一生,万千滋味到心头。
千字文
八大山人的书法,多用中锋,线条圆润流畅,笔力雄健而不外露。山人早年苦练,基础雄厚,从米芾入手二王,干净利落,无二王之炫技,得禅道之真谛,清丽自然,千字文正是八大书法的代表。
三、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古梅图
八大山人在画中题诗“梅花画里思思肖,和尚如何如采薇”。思肖,即南宋郑思肖,以南宋之亡国,不仕胡元,作者此处以郑思肖自比。采薇,既有《诗经》之采薇之诗,讲周宣王时期北伐猃狁之事,作者以自己不能光复山河而惭愧。
应该说,朱耷生前是相当绝望的,看不到梦想实现的一丝可能,哀莫大于心死,只能寄情佛老,即便如此,也有发狂的时候。
死后,清代的官方绘画也是四王这一套,食古不化,走入绝境。直到清末开新风,八大的绘画才恢复应有的位置,不过这些八大山人不会在乎。
拍卖几千万,不过是后人的权力游戏,于前辈而言,不如反思明末故事,缅怀八大的精神更有意义。
明末中国出了李卓吾、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这些大思想家,出了八大、石涛、髡残、弘 仁、陈老莲这样的具有革新意识,狂飙突进的艺术家,有方以智、宋应星、徐霞客、孙元化、徐光启这些热心科学的知识分子,中国本可以有一个黄金时代。
但农民起义和满清入关彻底埋葬了这一切,然后是三百年的黑暗,然后是一百多年的折腾。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计,而八大作为一个没落王孙,穷困之人,却能青史留名,可谓不朽了,其桀骜不逊,忠于故国,更是后人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