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情人》作者杜拉斯曾经为孩子写过一本书

界面新闻   2016-09-19 15:03

一千次地拥抱你

提到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也许你想到的是那位叱咤文坛几十载、极度张扬自我的作家。但也许你并不知道,褪去大作家光环的杜拉斯也是一位母亲,一位把爱全部倾倒给儿子的妈妈。

然而,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仅仅活了几分钟。她曾在《女巫》杂志发表过一篇文章,描述这个幼小的生命离开人世。

“孩子走了。我们再也不能待在一起,他走了。我们一起生活了九个月,死亡就把我们分开了。我的肚子重新落在了他身上,一块破布、一件破烂衣服、一个棺罩、一块石板、一扇门,和肚子比,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

打击无疑是沉重的,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创造生命。

五年后,上天眷顾了杜拉斯——她的第二个儿子降生了。一九四七年六月三十日,她与马斯科罗的孩子乌塔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蹭着他,我的怀抱里是他的生命……现在我重新审读走过的这些日子,他就在我身边,离我几米远的地方,他睡了。他和我一样自由。我的生命与他的生命相连,取决于他的生命,他最微小的一点变化也能牵动我的生命。”

经历了丧子之痛,杜拉斯不愿错过任何与儿子在一起的时光。有时,孩子打哈欠,她就吸他嘴里呼出来的气,真切地感受他的气息。

曾参与《广岛之恋》电影后期制作的岩崎力回忆说,杜拉斯给他看她的书桌和四壁的藏书,她骄傲地指着相框里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杜拉斯告诉他,这是她的儿子。杜拉斯曾给儿子乌塔写信说“我因为你不在身边而惆怅”、“我爱你,你能想象有多爱”、“我一千次地拥抱你”。

自由是杜拉斯一生的追求,她希望孩子也是无拘无束的。儿子喜欢电影,杜拉斯让他几乎参加了她所有电影的制作。当儿子写信向她要钱拍电影时,杜拉斯寄给他五万法郎支票,但同时,十分挂念他在海外的安危。

儿子曾希望杜拉斯为生活影集的照片写一些说明文字,她动笔写了八十页,而日后轰动文坛的小说《情人》就是由这些文字发展而来。

1992年,《情人》被让-雅克·阿诺改编为电影。

你相信有一天马儿会说话吗?

童年和学校一直是杜拉斯感兴趣的主题。

教育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杜拉斯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她将自己对教育的感悟用文字记录下来。

早在一九五七年,她就在《法国观察家》杂志上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见解。文章里,七岁的小男孩迪弗雷尼经常被要求“站到小角落”。老师在讲进位加法,他却整整一个小时都在玩一支圆珠笔。迪弗雷尼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尽管成绩糟糕,他们仍然不以为然地冲着他笑。这个小男孩从小跟着私人教师和母亲学认字,而进入学校后,他觉得那里根本没有必要。课堂的平均主义功能令他灰心失望。人们给他的空间太小,成人的标准禁锢着他。

她发现,或许能从孩子那里找到教育问题的答案。她多次与小学生热情地对话,关心他们眼中的世界。时代是他们的,有必要听听孩子们谈谈未来的机械时代。孩子的文学才是真正的良药。

她找到一些六到十一岁的孩子,问了他们很多关于科学和未来的问题。比如,她说,得知人造卫星成功发射以后,所有的大人都很惊讶。

那孩子们是不是也觉得很吃惊呢?她听到了五花八门的答案:“我可不。我想总有一天会有人造卫星的”“他们已经说了好长时间了”“我感到惊奇的是地球有这么大的磁力,卫星是直着发射的,可是它却能围着地球转圈儿。”这里的杜拉斯只是一个提问者和观察者,她把他们的答案一一记录下来,写入《人造卫星时代的孩子并不胡思乱想》。

她也曾和班上成绩第一的皮埃尔聊天,问这个七岁的小男孩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比如,算术、识字和写字有什么用?愿意长大还是停留在童年?你在学校所学的东西中,有什么是完全不能够理解的

她在一档名为《叮当咚》的电视节目上和一个叫弗朗索瓦的七岁小男孩讨论未来、电视、学校和读书。她问孩子写字、算术到底有什么用。她关心孩子心目中的未来:电视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你相信有一天马儿会说话吗?你的梦想是什么?我们会不会在月球上度假?录制过程中,杜拉斯特别兴奋,不停地问孩子一些最本质、最重要的问题。杜拉斯选择成为天真答案的倾听者,对于孩子的每一个回答,她都不作评判,而是安静地收集孩子的观点和想法。

点点滴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成为她创作《小托不想去上学》的宝贵材料。

大作家结缘小绘本

什么才是优秀的绘本?《小托不想去上学》法文版编辑认为,儿童绘本绝对算是一次真正的创作。它们的目标读者是孩子,但这些书并不会因此而变得幼稚愚蠢。它们是文学作品,将文字和图像结合在一起,共同揭示无需言明的意义。

印象中的童书,不过是那些充斥在超市和劣质书店里的花花绿绿的图画册子,而这些书无一例外都不过是市场调研的产物。它们绝对不能被称作艺术创作或儿童文学创作。童书应给读者带来思考和启发,并具有极强的可读性。一部作品越丰富,孩子就越能从中得到滋养,他便能和书一起成长。

接到出版社的邀请后,杜拉斯表示要创作一部童书。而她从动笔那一刻开始,就从未中断过对故事的修改和润色。阅读《小托不想去上学》,你或许能感受到她为这本书所付出的努力和对未来的深切关注,同时也能一窥杜拉斯对知识、学问和学习的深入思考。

《小托不想去上学》在法国出版后,曾被翻拍成电影短片《做中学》。此后,杜拉斯和儿子让·马斯科罗(乌塔)以及导演让-马克•蒂兰合拍了电影《孩子们》。她借助孩子的目光重新审视学校、家庭和教育,将这部电影发展为小说《夏雨》。

圣伯努瓦大街5号的女主人

《小托不想去上学》第一任编辑弗朗索瓦·吕伊-维达尔曾多次前往圣伯努瓦大街5号拜访杜拉斯,探讨这本童书的创作脉络。

光线从杜拉斯背后的窗户照进来,书桌前的她笼罩着一圈光环。这让吕伊-维达尔头晕目眩,仿佛在接受她锐利目光下的审问。合作前,杜拉斯必须要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想出版童书,以及为什么希望是她来写。她不断分析着他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内心活动,然后作出各种假设。

把信递给他的时候,杜拉斯还有点儿挑衅地指着他信末的签名,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您的字笔划很生硬,最后这一横还把整个签名都划掉了,这让我不由得猜想您大概还挺固执吧。是这样吗?”她仿佛看穿了编辑不愿用父亲的姓来代表自己的事实。

编辑把自己放在了听众的位置,而杜拉斯则希望平等对话,希望知道出版社对她作品的期待是什么。编辑不知所措,于是她决定将主动权重新握在自己手上。她不断提问,猜想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就像她在写剧本时一样,她反复掂量,再三斟酌,想象剧中人物的心理活动,告诉编辑她所理解的动机。

即使已经作了决定,杜拉斯还是有点儿担心,不断在脑中权衡利弊。一阵沉默之后,她让吕伊-维达尔向她保证,稿子一出来,就会立刻开始编辑,同时也会对这份书稿负责到最终出版为止。听到保证后,她才露出微笑,坦然的笑容直击心灵深处。

吕伊-维达尔第二次到圣伯努瓦大街时,杜拉斯递给他一本硬纸板封面的小书。封面上,一群狮子正在围攻一头长颈鹿,它们想要立刻生吞活剥了它,还有一张动人心魄的版画:一个小女孩抓着一只小猫,不让它去吃小鸟。

“这本书是我在站台上的一个书商那里买到的。无论您,还是我,或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消除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适应,并学会保护自己:别让自己被吃了,这就是我们必须直面的真相!”

 杜拉斯曾说:“你们知道吗,最重要的是小托的故事,书中的故事……而我,我是微不足道的,是他拥有一切、一切……小托他非常强大、非常强大。从这个角度来说,是小托创造了杜拉斯,我只不过有幸得到这个虚名而已。”

《小托不想去上学》

(法)玛格丽特·杜拉斯 著 魏舒 译

新星出版社·爱心树童书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