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珺蕊
很多人都是伴随着“从前有座山……”这首欢快而戏谑的童谣长大的,然而从来也没有谁知道这座山里究竟有什么。
如今,它被颇具魔幻主义色彩地搬上了舞台,似乎在这座山里,一切又都有了可能。这是一段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也是一个充满了可能性的异度空间。
提到“魔幻诗剧”,对于许多观众而言,这确实是一个陌生而具有吸引力的名词。魔幻的特点是天马行空的大脑洞想象,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和诗有着内涵表达上的共通之处,而似与浪漫的表现手段也不无关联。
“大容量、超值装”,可以用这句特别“硬”的广告词来形容魔幻诗剧《从前有个山》。
首先要给整体的舞台呈现手动点一个大大的“赞”:多维图形以及视觉互动装置满满都是大写意的中国山水画意象,古典而又先锋。
演出容纳元素之多超乎想象:海量的诗词、震撼的舞美效果、喷薄的激情、音乐的狂欢、昆曲、现代舞、吟诵……充盈了90多分钟。
试想,如果将其中某一个元素抽离出来,用发散的方式继续深入,都将是一台有意思的小作品,这大约也正是艺术家们带给当代艺术的多元化、开放性与可能性。
从前在知乎上看过这么个问题:“背古诗到底有什么用?”其中最神的解答就是,当某一天你长大了,登高远眺、面对震撼人心的美景的时候,不是只会说一句“卧槽牛逼啊”,而是会有感而发地吟咏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如今面对如此海量的古典诗词冲破桎梏的表达,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老杜,到“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的诗仙,再到“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江淹,这些形象渐渐变得模糊而重叠。
直到猎猎的风在舞台上响起,烟波浩渺、太虚涵浑之中仿佛一个小女孩与所有的观者一同经了一场千秋大梦,余下的唯有瞠目结舌的感慨而已。
坦率地说,舞台作品观看一次是远远不够的,其表现过程中有很多细节稍纵即逝,观众很难在一台剧目的时间里理解主创的深意。
在《从前有个山》的观演过程中,我也只是模糊地感受到了创作的初衷是做一部“不一样”的作品。于是我选择用另一种看待问题的角度去理解,这世上大约没有什么不需要懂的,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懂的,反倒有些老子的“无为自化”的精神了。
诗人何其芳在代表作《预言》中写道: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呵,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的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啼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青的神?
这大概是印象里最深刻的浪漫与幻想诗篇,然而其意象却是西方化的。
中国式的魔幻究竟为何物?我们所能够想象的不过是古典式的历代文人纵情山水之间,加之多年来与古典诗词为伴,早已熟谙朗读技法、翻译之道。
今日一见,仿佛每日相对的熟悉之人变了模样:舞台上,攀爬、舞剑、破冰、旋转、拉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事实上,不论是“采菊东篱下”,还是“断肠人在天涯”,彼时的情境现时当下早已无法重现。谁知诗人不是被发跣足、形容癫狂地仰天长啸?
俱往矣,当我们立于今日的喧嚣回望古意的深远,穿越悠悠的岁月,诗、舞、乐幻化成无数光怪陆离的意象和影子,在舞台上渐次呈现而又缓缓消失,浮现在一个又一个绿野仙踪般的天马行空里。
关于艺术的流派、音乐的规范、舞蹈的技巧……按照规矩行事,被视为传承和保留的硬性条款。而当有一个出口可以冲出条条框框的时候,必然会带来井喷般的释放。
所谓物极必反,包括现代舞在内的当代艺术,从单纯的艺术形式被赋予了沉甸甸的期望。前辈、同行和新生代,无一不希望它蓬勃兴旺。叛逆,于是鼓励其愈加叛逆,不易懂,于是纵容其云遮雾罩。
作为一种表演艺术的形式,现代舞的形式主义也不过存在于美学范畴中,真正能够立得住、留得下的艺术应当是抒发人的真实情感、反映时代社会的生活。这是所有创作者和品评者都应当深入思考的课题。
《从前有个山》不论你到底看懂了多少、记住了多少、认同了多少,这毕竟是又一次跨界的大胆探索与尝试。
当我们为一个孩子贴上“新潮”的标签,满口宣扬自由不羁,并满怀期许地鼓励他做出更加大张旗鼓的叛逆行为的时候,早已经把他框进了四方的笼中。
让孩子自己走,如若摔倒,也请在一旁注视。而作为观者,也是舞台空间的参与者,我们需要做的,不过是给予他前行路上注目礼的关怀,因为这个眼花缭乱的世界,没有永恒正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