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朵朵
夜 深 花 未 眠
莫 忘 照 红 妆
“春花秋月杜鹃夏,冬雪皑皑寒意加”,这是道元禅师的一首和歌,题为《本来面目》。
自古以来,在春、夏、秋、冬的季节,将四种最心爱的自然景物随便排列在一起,兴许再没有比这更普遍、更平凡,也可以说是不称其为歌的歌了。
川端康成因“以非凡的敏锐表现了日本人精神的物质”而在196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感言引用了诸多古典文学诗词,来抒发自己对美的体验。
月亮诗人明惠的和歌
“明明皎皎明明皎,皎皎明明月儿明。”
坦率、纯真、忠实地向月亮倾吐衷肠,与其说是所谓“以月为伴”,莫如说是“与月相亲”,没入大自然,同大自然融为一体。
李白咏过“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在月色中,人世的孤独浑然化为自然的相伴,更似乎从后者获得了深远的慰藉。
日本高僧良宽有诗
“秋叶春花野杜鹃 ,安留他物在人间。”
这首诗同道元的诗一样,都是寻常的事物和普通的语言,诗中的自然风物,更是他的心境与生活。
人们最先发现自然的美是从树木开始,植物通过种子、发芽、成长或开花结果,不断轮回,以维系生命,表现出对生的强烈意识和优雅的美。
凌 晨 四 点 醒 来
发 现 海 棠 花 未 眠
发现花未眠,我大吃一惊。
有葫芦花和夜来香,也有牵牛花和合欢花,
这些花差不多都是昼夜绽放的。
花在夜间是不眠的。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我仿佛才明白过来。
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
更觉得它美极了。
它盛放,
含有一种哀伤的美。
——
《花未眠》
我觉得这种珍奇的藤花象征了平安朝的文化,藤花富有日本情调,且具有女性的优雅,试想在低垂的藤蔓上开着的花儿在微风中摇曳的姿态,是多么纤细娇弱,彬彬有礼,脉脉含情。
——《我在美丽的日本》
将樱花比为美人,已是传统,《源氏物语》中处处可见将花当作美人的描述,人物也常以自然的花木取名,比如常夏,夕颜。
当自己看到花物的美,也就是对四季时节的美有所省悟时,就会热切地想告知友人一同分享这份快乐。
这个“朋友”,也可以把它看做广泛的“人”。
“雪、月、花”几个字,还可以再包含山川草木,宇宙万物,大自然的一切,乃至人的情感。
花 给 空 气 着 彩
就 连 身 体 也 好 像 染 上 了 颜 色
南伊豆是小阳春天气,
一尘不染,晶莹透明,
实在美极了。
在浴池下方的上涨的小河,
承受着暖融融的阳光。
昨夜的烦躁,
自己也觉得如梦如幻。
——
《伊豆的舞女》
走出汤野,又进入山区。
海上的晨曦,温暖了山腹。
我们纵情观赏旭日。
在河津川前方,河津的海滨历历在目……
秋空分外澄澈,海水相连处,
烟霞散彩,恍如一派春色。
从这里到下田,
得走二十公里。
有段路程,大海忽隐忽现。
千代子悠然唱起歌来。
——
《伊豆的舞女》
溪中多石,
流水的潺潺声,
给人以甜美圆润的感觉。
——
《雪国》
这是柴科夫斯基的《胡桃夹子》中的《花的圆舞曲》。那时节,铃子和星枝还都是少女,处在做《胡桃夹子》之梦的阶段。
最后的《花的圆舞曲》,仿佛是少女们美妙青春的花朵在争妍斗艳。这个舞蹈成了她们愉快的回忆。
——川端康成
在 不 忍 池 畔 可 以 听 见
荷 花 绽 放 发 出 的 清 爽 的 声 音
黄昏的景物在镜后移动着。
也就是说,
镜面映现出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在晃动,
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
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
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
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
两者消融在一起,
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世界。
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
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
那种无法形容的美,
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
《雪国》
秋天也是从脚心的颜色、
指甲的色泽中出来的。
入夏之前,让我赤着脚吧。
秋天到来之前,
把赤脚藏起来吧。
夏天把指甲修剪干净吧。
初秋让指甲留点肮脏是否更暖和些呢。
秋天曲肱为枕,胳膊肘都晒黑了。
假使入秋食欲不旺盛,就有点空得慌了。
——
《初秋四景》
耳 垢 太 厚 的 人
是 不 懂 得 秋 冬 的
这是一幅严寒的夜景,
仿佛可以听到整个冰封雪冻的地壳
深处响起冰裂声。
没有月亮。
抬头仰望,满天星斗,
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星辰闪闪竞耀,
好像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似的。
繁星移近眼前,
把夜空越推越远,
夜色也越来越深沉了。
县界的山峦已经层次不清,
显得更加黑苍苍的,
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
这是一片清寒、静谧的和谐气氛。
女子发现岛村走近,
就把胸脯伏在窗栏上。
这种姿态,
不是怯懦,相反地,
在这种夜色映衬下,
显得无比坚强。
——
《雪国》
寄兴于花、杜鹃、月、雪,以及自然万物,与物同在就不是那么简单地共处。
目遇万物之色,耳听万物之声,心灵充溢说不出的沉静。
风雅,就是发现存在的美,感受已经发现的美,创造有所感受的美。
“存在于自然环境之中”的这个“环境”,
诚然是上天的恩赐;
但倘若能够“感知”自然环境,
融入生活的真实,
就是美神的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