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窦靖童的中山装

界面新闻   2016-05-18 11:55
作者:Marquez_wen ·

准确来说我是中山装的改良。

目前我跟随一个染了白色头发的少女穿梭在大街小巷,跟着她进出酒坊排练厅,见面先和人拥抱打招呼,他们在一起气氛轻松愉快,我能听到欢快的、激昂的、漫不经心的音乐。少女敞怀坐在这些人中间,随意地摆弄我的袖口,和他们一起打游戏弹琴打鼓,碰酒瓶喝酒,倚在调酒台看别人调酒,并跃跃欲试,小心不让一滴酒洒在我身上。

这种生活来得很突然且转化得又很自然。两年前,我还经常出入国家间领导的筵席上,和晚礼服们肩并肩合影,享受国家级最高礼遇,和那些西装中山装挂在一起,整天低声讨论如何遮住拥有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男人们凸起的肚子,如何使他们显得高挑和精神。而现在,挂在这个少女的衣帽间,这真是另一番场景,她们叽叽喳喳,吵得我很烦,就像那些莫名奇妙燥起来的鼓点。

如果说我以前的生活都像在开会,正襟危坐,每天睁眼先默念“我很重要”十遍,“我的使命是为了这个国家14亿人的脸”十遍,那么现在,我就是生活在一个大派对,所有衣服都随时随地欢快起来,他们聊这个少女的音乐,纹身,以及她的朋友,聊最近被她带去了哪里,那里的声音和气味。他们花枝招展,简直处处留情。

时装界等级鲜明,最高荣誉是穿在那些活在镜头里的人。第一天只要你在秀场亮相,挂在那些面无表情的人体衣架身上,第二天,大街小巷都是你以及你的仿制品。只有这样才能挤进衣服的上流,你和其他时装打了照面即使互相不说话,彼此看着也顺眼,不至于被睥睨。

我更幸运,出生即被披在最高首领的身上。

我的前身是中山装大哥,威严,目不斜视。他挺拔地挂着,没有一丝褶皱,看不出一丝行动过的痕迹,他笑起来都轻抿嘴唇,眼神看不出情绪波动的丝毫破绽。

老大哥生来带着使命,每一处细节都被赋予特殊含义,前门襟的五粒纽扣,左右对称的上下四个有盖的口袋,关闭式八字形衣领,袖口三粒纽扣,背部整块无缝,总和这个国家和平统一扯上关系。

由于他带有的这些微言大义,我惮于同他交流,只会在他面前说“是”“好”,他既是我的长辈,又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目睹了多少大场面,见证人类历史时刻数不胜数,他代表无上的权威。随手拈来那些陈年旧事就够我们崇拜了,他站在城楼上凌驾于国家武器,他还看到过狂热分子穿着绿色军装带着红色肩章人手一本语录齐声哭喊,接见的国家元首更是不计其数。

没有人敢去过问老大哥的身世,坊间有很多猜测,有人说他来自乱世,在毫无章法的穿衣时代规范了军官的着装,由当时忍辱负重的最高统领和一个裁缝从欧洲军装改良而来,去掉军装的肩章领章和腰带,中山装就取自这位最高统领的名字。还有人说不对,这位最高统领在另一个国家留学读书谈恋爱,很欣赏那个国家学生制服,是制服改造而成。老大哥从来没有解释过,每次听到我们讨论这些,他都重重咳嗽,他讨厌我们谈论这些往事,欲盖弥彰地也想让我们忘记那些往事。

就在老大哥尽心尽力遮掩那些领袖过于突出的肚子时,我慢慢显现在设计师的手下。通俗说,我是老大哥的小跟班,以他为原型改造,明兜改成暗兜,四个变成三个,关闭式八字衣领改成企领,可以露出里面的衬衣领口。他们都说我看上去更加轻便。

他们将目光从老大哥身上转移到我这儿来,说什么这是大势所趋,面对外国元首显示本国文化的大好时机,就像那些套在夫人身上的一件件旗袍和大衣一样,我迟早会成为争相模仿的对象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大哥开导我,简单来说,走出去去接见国外元首时,和夫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相配,就是你的使命。

大哥,你不更配么?

你更好看,否则你就没有意义。

2014年,我和夫人的礼服妥帖地出现在和荷兰国王的燕尾服的合影里。这是我第一次亮相,他们围着我看,问我是不是中山装,我说我不是,他是我大哥。他们相视一笑,怪不得长得这么像,你比你大哥有趣多了,你大哥只会站在那儿直视,点头。我说也许你不了解我大哥,他对我很好。

回来后大惊小怪地讲述那些优雅的燕尾服和白色领结,白色夹克时,我们的老大哥只是轻蔑地笑笑,“那只是和你对等的礼服罢了”。他认为那些礼服只能增加我们主人的臃肿,只有我们能够衬托出一种大气和端庄。我吓得大气不敢出,并暗暗懊恼自己的无知。

我是在这种氛围里成长出来的,像大哥一样,为了那些人类的英挺尽力做出自己的贡献,慢慢我越来越明白自我的使命是什么,一种体面,仅此而已,而老大哥却有无上的权威,就算再胖,再臃肿,在一些场合他们都要穿着老大哥出现,西服也要点头哈腰。这让老大哥显得有些滑稽,我们憋着忍住不笑,看到他沁出的细密汗珠,我想他为了不让里面的衬衫露出来真是煞费苦心。

直到我遇到这个少女,她把我随意地搭在身上,从来不会去系扣子,随意地甩手和别人打招呼,随意地敲出来几个音节或者哼几句,这种感觉完全陌生,但莫名地轻松。没有老大哥在看着我,也没有老大哥在耳提面命。

她应该和夫人穿同样的衣服,而不是选中我,一开始我感到惶恐,像进错海域的鱼,错误让我窒息,如同诞生两年来遇到老大哥凌厉的眼神。我按兵不动地躲在角落,观察这间衣帽间五彩缤纷吵吵闹闹的情景。她们看着我,并渐渐安静下来,对于这些柔软的衣物,我过于另类,过于……硬朗。

我以为我走错了,并习惯性表现出一种羞愧时,她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满面笑容,看起来我被欢迎了。一件绿色军装样式的服装看向我,他胸前还有少许肩章,我愣了,以为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像老大哥一样的人。他像其他衣物一样称赞我的酷。

酷,就是说会让人看起来很不一样,都是你的功劳啊。

但你们不知道我之前都穿在谁身上么?

那件绿色军装撇撇嘴,谁在乎呢,只要那位少女穿起来开心就好。

从那天开始,我就见到了各种各样“酷”的人。我记得有一位的耳垂耷拉在脑袋两边,而那位少女关心地问“疼吗”。

她的身体很奇妙,很瘦,下身搭着各种各样的铅笔裤,上身搭配着我。所有人见面都赞叹这位少女“很酷”,她随意地笑笑,不做任何回应。我不用包裹大肚子,也不用在乎是否要遮蔽里面的衬衫,因为她从来不会扣上扣子,我感到未有的轻松。

和体面相比,我很快适应这种生活,并和她的衣帽间里的衣物打成一片。

这里从来没人在乎自己是应该穿在少女身上还是应该属于一个男人的身体,这里不需要严肃的体面,但是需要开心和随意,即使出现了差错,也不需要别人的责备。

但我还能进入更多少女的衣帽间吗?谁知道呢。我也不在乎,这些创造历史的问题和炫耀我早就不考虑了,我只想多看看那位少女玩儿起来哈哈大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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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最大的错觉就是觉得自己和世界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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