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琴海的风浪并不像她的名字这般浪漫温婉。过去一年，数以百万计的难民在这片海域漂泊，简陋的船只时常敌不过多变的天气，3000多人在这场逃亡中葬身鱼腹。身后是渐行渐远也许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前方是愈来愈近却可能一辈子也到不了的、想象中的天堂。
“从土耳其偷渡到希腊那天，为了避开边境的严防死守，我们只能凌晨3点出发。”24岁的阿拉米尔·阿拉瓦德（Alameer Alawad）在本子上仔细写下自己的名字，“这个词是王子的意思。”
“王子”如今沦为了难民。阿拉米尔继续说：“那艘船上搭载了70多人，只有一个船夫。每个人坐在固定的位置上不能随意移动，因为这艘船明显并不那么稳当。庆幸老天没有为难我，我还记得那天一浪一浪的波涛声，抬头看着晴朗的星空——不可思议，前方就是希腊了。”
阿拉米尔并不介意难民这个称谓。“出走是我自己的选择，巴格达已经变得越来越糟了，我并不想用很丑陋的词去形容它，毕竟那是我的家，但是它真的已经不再有正常的生活可言了，你能想象清早出门去上班就可能面临被炸的危险吗？”阿拉米尔的梦想之地是距巴格达3100公里之外的德国，他觉得那里一定会有他想要的一切。
战火中动荡不安的人们将欧洲想象成天堂般的存在。阿拉米尔的好友在一年前成功到达荷兰，而彼时阿拉米尔刚好遭遇到了生活和工作的多重危机。“我很失望，在巴格达哪怕自己生命受到威胁，也没法指望政府能出面保护我的安危。”他开始把每月大部分的积蓄攒下来，并且研究着所有可能的出走路线。
有“蛇头”在做假护照生意，20000美元一份。万一被查到便会前功尽弃甚至面临重罚——尽管如此，依然有人愿意选择这个只需提心吊胆、不需舟车劳顿的方式。阿拉米尔的预算仅有2000美元，这意味着他将在船渡、汽车和步行等各种方式间不断变换。
“为了避开警察，我们选择从凌晨出发抵达希腊，可是刚上岸还是被抓住遣送到难民营了。我在那里看见一些状况很糟糕的人们，他们已经没有食物和钱继续北上，于是滞留在那里长达一两个月。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所以当警察问起我的信息的时候，我撒谎了。我说我是从叙利亚来的，因为我觉得在那个时候，好像大家对叙利亚的难民会分外宽容。”
那条途经土耳其—希腊—马其顿—塞尔维亚的偷渡“黄金路线”，路况并不尽如人意。持续不断的下雨，更何况那时（2015年10月）欧洲的夜晚已然冰冷刺骨。“我现在做梦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路上的颠簸和寒气，实在太冷了，好不容易到达另一个难民营的时候，毛毯和食物才让我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一路上的干粮是一个接一个的三明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到那里”。2015年10月7日清晨，阿拉米尔背着行李从奥地利的难民营出发，走了大概几个小时。忽然看见前方一个牌子写着“这里是德国”，他开心得忘乎所以。再经过一座桥，黑红金三色国旗赫然眼前。阿拉米尔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整整5天没有合过眼，也记不得到底喝了多少杯咖啡了。
德国政府把阿拉米尔分配到了下萨克森州的希尔德斯海姆（Hildesheim）难民营，他在那里呆满了最长的期限——六个月，然后被转送到下萨州的其他地方。阿拉米尔主动申请想去往哥廷根（Göttingen)，一座历史上曾培养出47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大学城。
下萨克森州政府帮助阿拉米尔在哥廷根找到了住所，他和在希尔德斯海姆认识的两个伊拉克朋友同住。“我擅长做饭，他们负责打扫卫生，除此之外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德语上了。”难民们在德国可以参加免费的德语培训。
阿拉米尔把学习语言当作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前提条件。六个月前从字母表学起，如今已经能够进行生活中的基本交流。他会主动找德国人练习语言，或是到校园里打听能否免费使用图书馆的资源。“我每天学习完会给妈妈打电话。爸爸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剩下两个大姐和妈妈还在巴格达。他们说很为我高兴，我想他们，我更想能努力一点。如果有可能的话，把他们接过来跟我在一起。”
居留许可证的有效期只到2016年10月31日，阿拉米尔并不知道下一站能去哪里。他想尽快把德语考到B2水平，才有可能在这里找到谋生的工作。“新生活算是终于开始了，但不管在巴格达还是哥廷根，好像一直都在为钱或者生存发愁啊。可这不就是生活的全部吗？”
（作者系旅欧留学生，曾在国内从事媒体工作。）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更多天下事，请戳天下首页（tianxia.jiemian.com）。动动手指，长按二维码，关注【最天下】微信公众号：theveryworld（如果长按不行，就麻烦看官扫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