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几分钟就会有飞机带着炸裂的轰鸣从这座14世纪教堂的尖顶上低空掠过。时至今日，教堂所在的古桑维尔镇（Goussainville）依然是一座典型的法国农业小镇。
而这也是年届7旬的艺术家皮埃尔·缪里洛（Pierre Murillo）对这座小镇的新印象。自1968年起，他就一直住在教堂旁边，他是古桑维尔镇弥留的老居民当中的一员。在外人眼中，古桑维尔镇已经彻底成了一座鬼镇，尽管它离巴黎市中心仅12英里之遥。
“所有人都了解彼此，”他告诉我，木餐桌上放着一杯草莓汁，“那时我们会在公园里庆祝节日甚至还会烤全羊。那时，所有人都很开心。古桑维尔镇曾是那么美好的地方。”
今日，当我走在这座曾经充满生机的法国城镇的碎石小路上时，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恐怖而不是古雅。在1973年巴黎航展中，一架苏联原型机在此坠机，事故造成14个居民死亡。数以百计的居民相继迁居他处。一年后，离古桑维尔镇不远的戴高乐机场正式营运，这之后此起彼伏的飞机起降声成了这座宁静小镇的主旋律。
古桑维尔镇的遭遇固然有其历史原因，但也进一步显示出欧洲在城市化过程中正面临的一个重大的挑战，亦即如何可持续地吸收乡村人口。欧盟委员会表示，如今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欧洲人口聚居在城市空间中，乡村地区人口的大量流失让曾经颇有生机的村庄聚落竞相凋敝。
古桑维尔镇坐落在一片谷地中，周边有数条铁路和高速公路线，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亦在不远处。然而，古桑维尔老城却完全被这样繁忙的商业交通网排除在外。
一座19世纪城堡的断壁残垣铭刻着这座城镇的没落。被木条封死的咖啡馆门前依然悬挂着“人间天堂”（Au Paradis）的名牌，蔓菁丛生的主干道上伫立着一块路标，徒劳地诉说着这里曾是一家面包店。废弃楼宇窗上的布帘灰尘漫布、不复往日色泽。摇摇欲坠的墙壁如今早已成了少年涂鸦的画布。
然而尽管在外人看来古桑维尔无异于一座鬼城，但是它却依然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包括缪里洛和他的妻子科莱特在内共有将近300人仍生活在这些摇摇欲坠的建筑中——老城的人口自从最初的搬迁潮之后一直维持在这个数字。
城市规划者、城镇官员以及古桑维尔居民陷入了一个相当棘手的窘境中。总部位于巴黎的建筑和都市生活机构Europan的秘书长伊莎贝尔·莫林（Isabelle Moulin）表示，在戴高乐巴黎国际机场投建之初，首都航空部门管理人员曾提议将古桑维尔老城整体拆除。
计划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障碍，因为此处的中世纪教堂圣·皮埃尔-圣·保罗堂（Saint-Pierre-Saint-Paul church）是国家文物古迹，周边的52公顷范围都不能用于建筑开发。
“他们不能破坏它，因为这座教堂是建造于14世纪的历史遗迹，”莫林说，“所以，居民们感到自己和这座村庄命运与共。”
机场拆迁计划不仅因历史遗迹受阻，同样也遭到了包括缪里洛在内的数百位居民的抗议，他们拒绝搬离此处。即使机场落成他们也还是愿意留在这里，他们会试图同噪音污染一同生活。因为这片区域受到保护，他们实现了他们的愿望，即使古桑维尔绝大部分基础设施已经年久失修。
“这个难以置信的地方——古桑维尔的老城——让所有人如芒在背，”莫林说。
但在一个半年一度建筑比赛的帮助下，这座饱受争议的城镇或许很快能够重焕生机。这项赛事是Europan倡议行动的一部分，Europan希望改造欧洲大陆上所有破败的城镇乡村。此次，共有49座城市入围改造计划，古桑维尔便是其中之一。
莫林负责组织了法国国内城内的设计比赛，此次共有17个欧洲国家参赛。眼下，评审团正在审阅37个复兴老城提案。当Europan在12月4日揭晓最终结果之后，3个获奖团队将同古桑维尔市和鲁瓦西大都会区的政府人员进行谈判，以获得官方许可。
老城内所有的商店——包括两个小酒馆、一家面包店以及一爿肉铺——都已经在数十年前关门歇业了。所有的商业活动都向西搬移到了“新古桑维尔”，它曾是古桑维尔的郊区，如今聚居了近3万余名工人，从那里有两条区际列车线通往巴黎。新古桑维尔和老城之间只能通过汽车或者沿着一条繁忙的高速公路旁的麦田走上20分钟到达。连接巴黎和法国北部的高速铁路从头顶呼啸而过。
然而1995年，一家名为“Goussainlivres”的书店却开门营业了。店主尼古拉斯·马蒂厄（Nicolas Mathieu）表示，很多时候店里根本没有顾客。他的生意倒丝毫不受影响，因为他现在几乎把所有业务都转移到了网上。
1997年，马蒂厄从原主菲利普·菲力（Philippe Ferry）手中接受了这家书店，菲力曾在90年代中想要把这座颓圮的城市改造成为“书乡”。这个想法很快付诸东流，但是Goussainlivres书店却存留至今。
最开始，马蒂厄并不打算拥有一家书店。“我想成为一名牧师，”他说，“但是我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地方。房子和工作都很棒。积极的事情要多于消极的事情。”他站在散发着霉味的顶层储物阁楼里，四处堆放着超过3万本使用频率最高的书。
马蒂厄说古桑维尔老城在外的“坏名声”事实上为他带来了不少生意，因为很多标新立异的人对废墟情有独钟，他们像朝圣者一样蜂拥到店铺中来。他解释道，情怀“绝对是我最大的卖点”。
至于噪音呢？“这并没有让我感到困扰，”他说，此时又有一架飞机起飞，巨大的轰鸣声在屋内回荡。他停下来，提高自己的音量，随后又继续说道，“在内心深处，我们从没有在意过它。”
他不再说话，因为飞机的轰鸣已经完全盖过了我们对话的声音。
“好吧，好吧，”在飞机终于远去后，马蒂厄尴尬地笑了笑，“但我并没有太过留意。如果关上窗的话，我不会注意到它。”
2009年，这座城市用象征性的1欧元从机场方面买下地产，新的政府官员开始向Europan寻求帮助。莫林说，尽管有着诸多的禁区，老城改造还是颇具潜力的。鉴于当前的噪音管制，建造新的长期楼房可能存在法律难度，但是翻新住房是可能的。建造内置艺术家画室的短期住宅楼、配有去往机场班车的酒店或者临时劳工住宅楼都是可行的解决办法，莫林说道。
无论这座城市最终采取哪一种方式，最终的目标都是要将古桑维尔融入到更广阔的都市圈中去。当地面临的挑战与欧洲目前“可适应城市”的主题相契合。所谓“可适应城市”是指在保留村庄传统与其居民的同时，让该地区能够从区域发展的可能性中获益。古桑维尔是鲁瓦西大都会区的一部分。鲁瓦西是巴黎的郊区，因为机场的带动拥有较好的经济发展前景。
“一个地方如何能够拥有一种特定形式的独立性、实现一种特定形式的自治？”莫林问道，“又如何能够再次成为栖居之所、产业集聚之地？”
这一计划也是落实万众期待的“大巴黎”方案的题中应有之意。“大巴黎”方案旨在将巴黎周边的郊区划入市辖区中，届时巴黎的人口将翻三番。在“大巴黎”方案中Europan获得了包括古桑维尔在内的四座城市的改造权，。“大巴黎”方案将于明年1月1日落地。古桑维尔有一段独特的历史，莫林说，但它也再次揭示出巴黎及其周边地区在建造一个新的城市身份时面临的挑战——如何能够将更多的农村人口吸纳到城市中去。
“来自全球各地的人就在古桑维尔几公里外启程和到达，”莫林表示，“我们的想法是重建这座城市，同时将它打造成为一个启发人反思的地方。寻找一种介于都市和乡村之间的新的城市气质。”
（翻译：韩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