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和印度做妈妈的外国人:“为母是对劳动力的无休止索求”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这是对劳动力的无休止的索求。这是一项持续长久的劳作,不断地吞噬女性的体力和精力,损害女性的身体健康,使一代又一代的女性长期处于大脑缺氧的状态。”

一名亚裔保姆。

旅居海外,尤其是家中有婴幼儿的美国家庭很快就发现,在美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儿童看护非常容易找到,而且花费不多。在这些国家里想要找一位全职的住家保姆并非难事,通常还可以另外再找一位负责做饭兼打扫卫生的女工,即使这些美国家庭的夫妻双方中有一位并不需要外出工作。

在《女性的工作:工作与家庭间的取舍》(Women’s Work: A Reckoning With Work and Home)这本回忆录中,前美国驻外记者梅根·K·斯塔克(Megan K. Stack)提出了以下问题:家庭分工对身为母亲的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那些既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又要为全家人做饭和收拾房间的女性,家庭分工对那些通常并不分担这些家庭责任的男性又意味着什么?

斯塔克曾在耶路撒冷、开罗、莫斯科和北京等地为《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工作,她是一位天生的叙述者,对细节常有着独到的见解。之前她曾出版了一本讲述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对抗恐怖主义战争的书《全村男人都是骗子》(Every Man In This Village Is a Liar),在书中她为读者展现了在残酷世界里辨别方向的坚强决心,并且强调人们要清楚透彻地看待战争。

这一次,她以同样冷静清晰的态度对家庭生活的各个方面展开了剖析。这是一项费力但诚实的社会调查,主要关于女性在雇佣其他妇女来家中干繁重的家务活时需要做出什么样的妥协。在中国生活期间,斯塔克聘请了一位叫小李的妇女,负责帮她照看孩子和做家务。在印度时,斯塔克雇了两位家庭帮手(为了保护她们的身份,本文修改了她们的名字)——保姆玛丽(Mary)和女管家普贾(Pooja),她们在家庭劳动中的实际分工经常会根据需要做出调整。

在那段时间里,斯塔克面临着许多人都尽量回避不去思考的现实问题:这些照顾我的孩子并且帮我打扫房子的女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她们这样长时间在我家里工作对她们自己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她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的?斯塔克感到困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剥削这些女人还是在帮助她们,也不清楚自己能否对这些女人做到真正的深入了解。

在中国生活的那段时间,斯塔克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辞掉了工作,决定利用这段时间来写自己构思了好几年的小说。写小说是她让自己保持活力的一种方式,这样即使她要抚育孩子(事实上,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她仍然能够做一名职业女性。斯塔克的丈夫也是一名驻外记者,现在负责赚钱支撑家庭。不过,斯塔克设想的小说家生涯并没有能够完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下去。

孩子出生后,斯塔克承受了许多新手妈妈通常会有的痛苦:脑袋整天昏昏沉沉,全身心地爱着自己的新生宝宝,但又不知应该如何去爱,总是感觉与宝宝有着一种隔阂。虽然有保姆小李的帮助,她仍然感到做一名母亲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要困难得多。她基本采取母乳喂养,因此经常要在半夜里起来照顾婴儿。她几乎没有精力进行小说写作。

《女性的工作》

“正是身为人母的亲身经历,使我明白了女性的处境是多么的悲惨,而且这种悲惨的处境是看不到尽头的,”斯塔克写道,“女性根本无法像男性一样有那么多的机会去创作小说、指挥军队或是成为银行家,也不用去想当一名医生、外出探险或是成为画家,其中的原因再明显不过了。”她认识到压在女性肩上的工作是残酷无情的。“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这是对劳动力的无休止的索求。这是一项持续长久的劳作,不断地吞噬女性的体力和精力,损害女性的身体健康,使一代又一代的女性长期处于大脑缺氧的状态。”

在斯塔克身陷各种生育带来的辛苦劳累之中苦苦挣扎的同时,她的丈夫汤姆每天仍然按照自己繁忙的日程安排赶去工作,轻描淡写地将大部分的家务活全都交给了妻子和她的帮手们。他对家里发生的一切似乎一无所知。有时他会抱怨小李做的饭菜不够好,还曾经扔掉过一个小李买给他们年幼儿子的一个玩具,因为他认为这个玩具有可能有铅污染。有一次,他用手指戳了戳斯塔克衣袖上的一个破洞,对她说:“梅根,说真的……请你,请你去买一些新衣服好吗?”

《女性的工作》这本书是对两种人提出的控诉:一种是包括斯塔克在内的通过剥削家庭佣工的劳动来使自己能够继续从事原来工作的人,另一种就是那些对自己在家庭中应尽的责任完全无视的男性。我们可能会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汤姆没有注意到他的妻子正在与某些产后抑郁症(postpartum depression)的症状进行斗争?但是在他为自己辩解时,斯塔克承认,“就像大多数处于理智边缘的人一样,我非常希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然而,她的各种表现仍然显示出她内心深处的焦虑,例如宝宝不正确的睡眠习惯令她对公寓里的噪音非常在意。她承认自己曾经把客人赶出家门,因为他们在她的家里大声谈笑,或是在马桶停止冲水之前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斯塔克以一种毫不畏惧的勇气将女性生活的真相暴露在世人眼前,尤其是家庭生活部分——女性是如何辛苦维持一个家庭的。斯塔克还讲述了她的家庭助手在为她工作之外的其他时间里的一些生活情况。因为感到内疚,斯塔克曾经试图给这些妇女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但她的努力往往事与愿违。她想给普贾住的工人房安装一台空调,房东告诉她那栋楼的线路无法支持那么多电器,她必须把空调拆掉。但工人们并未理会,仍然把空调装好了。当她的一名家庭助手生重病时,斯塔克非常为她担心。她感到十分困惑的是,她请的一位帮手在她家里经历了一次流产,而她当时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斯塔克曾经回到中国和印度,采访那些以前为她工作过的妇女,了解她们早年的生活情况,以及她们对于照顾其他女性的孩子有些怎样的感受。在中国采访小李时,小李礼貌地回避了斯塔克提出的尖锐问题,尽管她承认自己是被迫把女儿留在老家让自己的父母帮忙照顾的。在印度采访时,斯塔克意识到自己对于普贾的艰辛人生知之甚少,无论是她为自己工作之前还是之后。另一位曾经的佣工玛丽的生活令斯塔克感觉难以捉摸,当斯塔克试着去了解玛丽时,她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比如玛丽是如何学习印地语的,以及她后来如何做起保姆工作,如何来到德里,她的家庭是如何组成的等等。斯塔克得出结论:要想深入了解这些女性的生活,就必须能够“在被剥削利用和真相之间辨别真伪”。

最后,斯塔克认识到,要将女性从“永久的下层阶级”的地位解放出来,这个社会必须做出明显的改变:男性必须更多地去承担长期以来一直由女性独立承担的工作。

Debra Bruno与 Bob Davis合著了《北京从A到Z:一对外国夫妇在中国的经历》(Beijing From A to Z: An Expat Couple’s Adventures in China)一书。

(翻译:郑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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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华盛顿邮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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