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2018⑭| 怀念有大师和他们的杰作,永远能把心境道破

他们在历史潮流中所掀起的阵阵涟漪,不会因离世而消失。

作者 | 刘睿欣 彭郑子岩

编辑 | 柏小莲

2018年是众星陨落的一年。

这一年里,超过76个灿若星辰的名字离我们而去。金庸先生带走了无数少年鲜衣怒马、行侠仗义的武侠梦;他逝世仅仅一周,电影大亨邹文怀又以91岁高龄逝世,唤起了内地“录像厅一代”的港味回忆;“漫威之父”斯坦·李留下了蜘蛛侠、钢铁侠、美国队长等熟悉的名字,自己却再也没机会在亲手构建的超级英雄世界里打酱油了;就连我们童年的伙伴,那个爱幻想,有着严重拖延症的小女孩“樱桃子”,她的微笑也定格在2018年…..这些大师的离世,就如整个太空的电聚集于避雷针的尖端,在时间的长河里或许只是短短一瞬,却因为刺眼的闪光带走了一代人的记忆。

对电影人来说,2018年显得尤为艰难,为影迷们所熟知的导演、编剧、演员接连离去,同时为电影带来灵感与变革的人也相继远去。

2月,三部《007》的导演刘易斯·吉尔伯特离世,享年98岁。

刘易斯·吉尔伯特出生于伦敦。他以儿童演员的身份入行,也在希区柯克的电影《牙买加旅店》片场打过工。直到三十二岁那年,他才成为了一名导演,执导了《Cosh Boy》。1966年上映的电影《阿尔菲》是他职业生涯的转折点,这部由迈克尔·凯恩主演的作品不仅收获了影评人的交口称赞,也让他和当时籍籍无名的迈克尔·凯恩在好莱坞声名大震。

但他最为人所熟悉的头衔还是3部007的导演。虽然一开始他曾拒绝这一工作,但007系列电影无疑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名气和成就。1967年的《007之雷霆谷》是他迎来的第一部007电影。该作品上映后获得了超过了1亿1100万的全球票房,是所有007电影中票房第二高的。 刘易斯·吉尔伯特曾这样形容自己的导演生涯:“要在这个行业生存,你要么得有极高的艺术造诣,要么就得拍出极具商业价值的影片。我自认为我两者都沾到了边,我很幸运。”

《007之雷霆谷》

刘易斯·吉尔伯特离世后仅仅两个月,又一位在电影史上享有极高地位的导演米洛斯·福尔曼去世,享年66岁。

米洛斯·福尔曼原名为杨·托马斯·福尔曼。他出生于捷克小城,第二次世界大战带走了他的双亲和哥哥,“布拉格之春”让他不得不离开故乡。冲突和斗争使他的一生颠沛流离,因此,他的作品多反映了背离社会的生活,强调与体制抗争、争取自由的精神。

福尔曼的一生共执导了14部剧情长片,《飞越疯人院》、《性书大亨》和《莫扎特传》是他最脍炙人口的作品。但在这之前,他也执导了很多有较高艺术品质的佳作。其长片处女作《黑彼得》为他在第17届瑞士洛迦诺电影节上拿下最高荣誉,还帮他解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母亲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时候,自知大限将至,将自己与捷克建筑设计师奥托·科恩(Otto Kohn)有过婚外情,并诞下福尔曼这个秘密告诉一位狱友,后者在《黑彼得》上映后才找到福尔曼,告诉了他这一故事。

《飞越疯人院》

虽然处女作让福尔曼获得了国际的广泛关注,但他一直是一个找不到归属感的“局外人”。在捷克,他是离经叛道的孤儿。在美国,他又是不为人所接纳的异乡客。这一经历,让他成为“捷克新浪潮”的代表性人物,他也在自己的作品中始终保持着东欧人对于社会,历史,自由等严肃命题的审视和批判。

如果说前两位导演的离世,对于现在的普通观众来说还比较遥远。那么,观众对于第三位逝世大师的名字一定不会陌生。他就是《末代皇帝》的导演,第一个在紫禁城内实景拍摄电影的外国人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贝托鲁奇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导演,生前他曾深陷丑闻,外界评判他在政治和情色的道路上走得“太远”。无论是1972年马龙·白兰度主演的《巴黎最后的探戈》,还是2003年的《戏梦巴黎》中的情欲纠结,过于大胆暴露的镜头抢了艺术的风头,让他的作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没有人能够否定贝托鲁奇的才华和对于电影的热爱。《末代皇帝》在第60届奥斯卡上,斩获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9项大奖,至今仍是获奖最多的作品之一。2013年,他受邀担任第67届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评审团主席,其洋溢的激情鼓舞了无数电影行业的从业者。

贝托鲁奇与“末代皇帝”

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我可能会回中国,我突然特别想再回到中国看看。”2018年4月,北京国际电影节展映单元的第一场放映就是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而他本人也计划来到北京,和喜欢他的影迷见面,但最终因身体原因没有成行,没想到这竟是他与中国永远的错过。

而就在离中国不远的地方,日本也有两位大师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分别在日本动画和剑戟片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代表着一代日本人对于电影艺术的极致追求。

2018年4月5日,曾参与创作《萤火虫之墓》、《岁月的童话》、《辉夜姬物语》的动画大师高畑勋去世。在其生前与宫崎骏共事的55年中,两人一起跳槽,一起联手创办吉卜力动画工作室,并绘制出百变狸猫、红发少女安妮、太阳王子霍尔斯等经典的动画形象。

从左至右:宫崎骏、铃木敏夫、高畑勋

高畑勋的动画风格朴实、温馨,但他更大的特点是对于历史和细节的尊重和把控。在1991年的《岁月的童话》中,高畑勋为了真实还原场景,不仅学习了“红花是如何加工制作的”,还去乡下采风、采访农户,考证复原60年代的日本家庭。虽然创作的周期总是很长,但他的细致也成就了一部部经典的传世佳作。

《萤火虫之墓》

不熟悉他的人总是将其与名气更大的宫崎骏连接在一起,但在纪录片《梦与狂想的王国》中,吉卜力制片人西村义明曾这样解释两人的关系:没有高畑勋,就没有吉卜力。吉卜力所有人都是高畑勋带出来的,发现宫崎骏的是他,教铃木敏夫怎么当制片人的也是他。

宫崎骏在高畑勋的追悼会上回忆起与高畑勋初见时的那一刻:“与阿朴相遇的那一刻是在一个黄昏的下午,我站在公交车站等班车,当时刚下完雨的路上还留有不少的小水洼,一个青年慢慢向我走近,他就是阿朴,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张熟悉的脸……阿朴,那时候我们一直尽全力活着啊!”

高畑勋不是唯一因为低调被莫名与他人捆绑的大师,日本编剧桥本忍也是一个。他于7月19日去世,到今年刚好是100岁。

桥本忍(右二) 野村芳太郎(右一)

桥本忍被认为是战后日本最伟大的电影剧作家之一。他曾创作过无数经典作品,与黑泽明合作的《罗生门》、《七武士》、《生之欲》更是将日本剑戟片推向了黄金时代。但一鸣惊人的《罗生门》居然只是源于桥本忍的一次随手尝试。一次,他在书店遇到了《芥川龙之介全集》,便花了三天时间将其收录的短篇小说《竹林中》改编成了《雌雄》。最后,剧本多经引荐才到达黑泽明手中,并改名为《罗生门》被搬上银幕,成为了日本史上第一部获得国际奖项的电影。《雌雄》只是桥本忍的第一次尝试,但从这件小事也能一窥桥本仁在小说改编和编剧上的“鬼才”。

《罗生门》

两位老搭档共合作了八部电影。黑泽明于1998年去世时,桥本忍曾发唁电:“对领头人黑泽先生,我有一个请求。请你和大家说声‘桥本随后就到’,给我留一个能盘腿而坐的位置。”如今,桥本忍终能盘腿而坐,与朋友在天堂再会。只是对于观众来说,昭和时代确实已经远去了,剑戟片不会再有。

在日本,还有一名国民级演员的逝世给予了影迷们痛击。她就是于今年斩获金棕榈的《小偷家族》中饰演奶奶,现实中有趣又极富魅力的树木希林。

《小偷家族》

树木希林曾站在日本电影界甚至亚洲电影界的巅峰,9次收获各项大奖提名,4夺最佳女主角奖杯,第十届亚洲电影大奖终身成就的荣誉,都是对其银幕上形象和演技的认可。但树木希林的魅力不止于此,她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性格才是她的标志。

例如“树木希林”这个名字是翻字典随便取的;喜欢拍广告是“时间短,我很懒”;演老奶奶的秘诀是“演老太太的话,不用动就可以,也不用说太多话,不用记台词”;即使在与摇滚歌手内田裕的婚姻上吃了很多苦头,也还是死撞南墙:“来世再次相遇,我仍会爱上他,而再次度过狼狈的一生”。这个可爱的老奶奶人生中有很多高光时刻,但每一个时刻都是用自己的豁达和随心所欲影响着身边的人。

日本纪录片《活出“树木希林”》跟拍了他的最后一年,包括《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小偷家族》、《日日是好日》以及遗作《エリカ38》的片场纪实。

在电影本身之外,还有三位巨擘在生前也凭借在各自领域的过人本领深刻影响着影视行业。

对于成长在新千年的人来说了解金庸作品的途径大概已不再是小说,反而是通过小说改编而来的各类影视作品。

1955年,查良镛先生以“金庸”为笔名,开始了武侠小说的创作。他这一生,共创作了14部小说,以及一部短篇《越女剑》。他用这些作品构建了自己的“金庸江湖”,描绘了一代人的武侠“童话”,后人用对子“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依碧鸳”总结了这十余部著作。

图源:视觉中国

武侠文本从来都是国内影视作品最大的改编来源,其中金庸的作品更如同宝藏一般,60余年来,先生的作品历经无数版本,成为经久不衰的影视IP。据不完全统计,金庸作品改编及衍生出的影视剧共117部(包括已拍摄未播映,电影上下集以2部计算),其中《倚天屠龙记》16部,《射雕英雄传》15部、《神雕侠侣》14部(另有1部动画片)。就在12月初,又一版新《神雕侠侣》公布了演员阵容。对于缺乏优质原创文本的中国影视行业来说,改编金庸经典作品起码能保证文本层面的质量。

对于香港影视行业来说,一个人与他一手创立的公司便可以代表一个时代,邹文怀与嘉禾公司正是如此。和金庸作品类似,对于大多数看着好莱坞电影长大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名字以及其背后的“嘉禾”是陌生的。但对于香港影迷来说,他所代表的,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从邵氏出走创立嘉禾的邹文怀,无疑是香港电影最具影响力的传奇人物之一。他所掌舵的嘉禾,前后共拍摄600余部电影,并捧红了李小龙、洪金宝、成龙等功夫巨星,这家影视公司也伴随着香港电影行业经历了那些昔日的风光与如今的沉寂。

就在创造武侠江湖的金庸先生和香港电影的泰山北斗邹文怀离世不久,大洋另一边通过漫画构筑起一个英雄宇宙的漫画家斯坦·李也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最新上映的《蜘蛛侠:平行宇宙》中,斯坦·李依旧以剧情彩蛋的形式出现,当作为收银员的他对迈尔斯说出那句:“You know, I was a friend of him.”(你知道的,我是蜘蛛侠的朋友。)时,相信不少人都会想念这位已经活跃在漫威电影宇宙十余年的“酱油侠”。

在《超凡蜘蛛侠2》中打酱油的斯坦·李

从16岁起进入堂姐夫马丁·古德曼创办的及时漫画(Timely Comics,后来更名为漫威漫画)担任助理,到后来一步步成为漫威公司的编辑和首席作者,斯坦·李先后创造了神奇四侠、蜘蛛侠、钢铁侠、雷神、绿巨人、X战警、奇异博士等诸多漫画角色。各路超级英雄在漫画世界中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发现着自己身上与普通人相似的缺点和苦恼。

虽然很难说斯坦·李是凭一己之力就完成了整个漫威宇宙的构建,但他确实是少有的能将漫画创意与现实世界巧妙结合在一起的漫画家,同时他也为漫威创造了一套能够长期使用的工作方法:编剧和编辑提出故事大纲;画师根据大纲决定故事的发展,画出指定页数的漫画;编剧拿到线稿后修改,最后写出最终的剧本;这就是漫威的创作方法,这套系统也以漫画创作的“漫威法”或“漫威风格”为人们所知。

漫威官网纪念斯坦·李

正如既是伟大对手也曾并肩合作过的DC在纪念斯坦·李所说:“他改变了我们看英雄的方式,现代漫画将一直有他不可磨灭的印记,他那感染人心的热情,让我们想起自己爱上这些故事的初心。Excelsior(斯坦·李的口头禅‘精益求精’),斯坦。”

2018不仅对于电影人来说是悲伤的一年,对于相声、评书、戏剧、舞台剧的从业者也是如此。单田芳、常宝华、师胜杰、高玉倩等名家的去世,几乎带走了中国传统艺术的半壁江山。

单田芳出身曲艺世家。外祖父王福义是闯关东进沈阳最早的竹板书老艺人;母亲王香桂是三四十年代著名的西河大鼓演员,人称“白丫头”;父亲单永魁是弦师;大伯单永生和三叔单永槐分别是西河大鼓和评书演员。成长于曲艺环境,单田芳于评书界是十分独特且瞩目的存在。

首先是他的嗓音独特。单田芳的“哑嗓子”发音特殊,剑走偏锋,却常常能达到诙谐幽默的效果,收到奇效。单田芳选戏本的方式也很独特,他选书、说书都非常注意结合时代背景和政治事件。在创作《乱世枭雄》时,单田芳融入了东北土匪、军阀的故事,给这本通俗小说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上世纪90年代再录《乱世枭雄》时,他又把两岸关系、张学良赴台学习这段故事加到戏本中,最终使得这部书一炮而红。

单田芳是迄今为止录书数量最多的评书艺术家,但他没有固守成就。1995年,单田芳成立北京单田芳艺术传播有限责任公司,并把声音录下来在电台、电视台、网络等各种渠道分销,将评书这门艺术推而广之。直到现在,他的女儿单慧莉仍在网上开办评书公开课《人人讲》。

“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凡是人居住的地方,都在听单田芳的评书。“单田芳评书”已经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符号。然而大师已经仙逝,下回再无分解。

除了大师单田芳,还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爷子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就是活跃在舞台上的北京人艺著名表演艺术家朱旭,享年88岁。

(图源:北京人艺)

朱旭19岁就到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并在此后近70年坚守于此,以在人艺工作为荣。他在自己的艺术生涯中塑造了无数个经典角色,如《咸亨酒店》中的阿Q、《蔡文姬》中的左贤王、《骆驼祥子》中的二强子、《悭吝人》中的雅克大师傅。他的遗作,是北京人艺六十年院庆大戏《甲子园》,他在剧中扮演一个懂易经的老人。

此外,他也在54岁进入影坛,先后参演电影《红衣少女》《清凉寺的钟声》《小巷名流》《鼓书艺人》《变脸》《洗澡》《刮痧》及电视剧《末代皇帝》《大地之子》。他把自己舞台表演的习惯带到了剧组,一直坚持着手抄剧本,标明如何换气、何处起伏,并在表演前反复揣摩角色。

《甲子园》中的姚半仙是朱旭最后一个话剧角色(图源:北京人艺)

朱旭曾多次表示“岁数大了,演不动了”,但他一直对舞台保有一份深情的眷恋。在《老爷子朱旭》这本书中,妻子宋雪如说朱旭为重返舞台而三次“食言”。直到2018年初,他坐上轮椅、身体虚弱,仍然没有放下自己对舞台的热爱和责任感。在一次采访中,他曾表示:“人还在,心不死。心还有这心,想演大概是不可能了。不过,也没准儿。”如今,斯人已逝,朱旭再不能“食言”了,但他留下的角色将会永远留在北京人艺,留在每一个喜欢他的观众心中。

2018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但这些有如星辰放射光芒般照耀着我们的人,将会永恒不变,照亮空幻的黑夜。就如金庸所说的: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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