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学院的好日子还在 但它和企业的关系即将破裂

缓慢发展的学术生态,正在慢慢拖垮商学院对商界的反应速度。物联网时代的无界、无价、无序,正在攻破商学院树起的管理学围墙。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商学教育是横在企业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它被信徒置于神殿,也被反对者视为靶心。

10月22日,海尔集团董事局主席、CEO张瑞敏,对来自几十个国家的商学院院长说,自己并不认可西方商学院推崇的传统管理理论和股东利益至上原则。当年他在欧洲提出海尔的“人单合一”模式时,全场的企业家们都惊呼“这不可能”。

这场汇集了全球几十家知名商学院负责人的“2018第七届全球商学院院长论坛”活动,由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主办。交大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陈方若也在现场表示:“学术界和企业从业人员,好像处在两个不同的频道”。

商界和学界同时发出了商学院必须变革的呼声。

历经100多年的商学院教育,培养出了数不尽的工商管理人才,用他们的理论指引着世界各地的企业驰骋商界。

然而,自上个世纪90年代商学院与实业界结束“蜜月期”之后,外界对商学教育的抨击就不绝于耳。

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硅谷著名风险投资人彼得·泰尔(Peter Thiel )、财务软件公司Intuit创始人斯科特·库克 (Scott Cook)都曾表示过“尽可能不要雇佣MBA毕业生“、”在商学院学的东西没有一点儿能帮他们创新”、“进入公司还要对他们重新教育”。虽然中国今天有近300多所商学院,但是中国民营企业家中极少数出身商学院。

MBA毕业生身上最广受诟病的,是对短期利益的极度推崇,他们偏爱快速、危险的权宜之计,导致企业业绩昙花一现。

蒙特利尔高等商学院研究教授丹尼·米勒(Danny Miller)分析了从1970年至2008年登上《财富》《福布斯》和《商业周刊》封面的444位美国知名CEO的表现后发现,拥有MBA学位的CEO,在登上杂志封面3年后,其公司的市值下降幅度比没读MBA的CEO所在公司高出20%

这一结果,源于商学院热衷“剑走偏锋”。

上个世纪50年代,福特和卡内基两个基金会对美国商科教育提出建议,希望他们使用一些数学模型、经济模型、定量模型研究管理学问题。陈方若说,在半个世纪的采纳和发展之后,商学院的钟摆现在已经挪到了“严谨度”的极端——重回象牙塔,离行业越来越远,“理论联系实际只是一个口号而已” 。他表示,商学院已经习惯透过某一个学术角度做研究,严重缺乏垂直行业思维,比如市场营销学的教授只会从市场营销的角度出发来考察问题。

实践与学术之间的互动,呈现出“战略不匹配”的现状。一方面,教授描绘的理想境界,在现实中只能实现10%,另一方面,实业界面临的复杂问题,商学院往往无法给出有效答案。

当下,商业规则正在经历剧变,让立足于西方成熟企业管理的研究岌岌可危。张瑞敏在“2018第七届全球商学院院长论坛”现场表示,物联网时代的“无界、无价、无序”正在攻破商学院树起的管理学“围墙”。

深入人心的泰勒科学管理、韦伯的“科层制”、法约尔的部门制衡理论,主要作用都是明确企业“三要素”——企业主体、企业客体、企业管理工具之间的关系:职位高低各不相同的管理者,利用多种工具来约束员工,实现股东利益,让员工没有自主权去发挥额外作用,其创新精神一直被压迫。

张瑞敏以40年管理经验来看,如今管理者要想充分释放企业价值,就要把手里的权力全部让出来,让企业变成网络的自组织,而不是封闭的他组织。海尔提倡“人单合一”,就是在尝试颠覆科层制、传统营销、固定收益,将组织变为创业平台,将“与顾客交易”变为“与用户交易”,将“产品的收益”发展到“生态的收益”。

“在哈佛商学院跟教授交流时,我说我非常不同意你们美国企业所说的股东利益第一。股东他只能分享价值,不可能给企业增加价值”,他回忆道,“我在同欧洲企业家讲的时候,他们全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都放权了你要怎么管理呢?他们认为没法管理。”而正是这一付诸实践的新理论,让海尔案例多次走进哈佛商学院的讲堂,也让张瑞敏两度登上全球50大管理思想家(Thinkers50)榜单。

想让商学院跟上变速变化的市场环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方若说,供不应求、年年爆棚的入学申请让 “商学院的日子普遍过得不错”,而缓慢发展的学术生态,包括终身教授制度、延迟的绩效考核等,都在拖慢商学院对商界的反应速度。

这与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学会创会主席徐淑英曾经指出的“商学院乱象”如出一辙——学者的薪酬、职称取决于学术发表,而不是他们到底有没有帮助企业成长或者发现造福企业的知识和技能,他们的研究议题也和商业实际脱离得很远。

陈方若开出的药方是准备“两套师资”,未来商学院既要有基于学科领域的传统研究,也要有基于垂直行业的新研究。上海交大正在通过设立行业研究院来透视行业问题,帮助MBA学生把市场营销、会计、运营、人力资源等专门化的知识整合起来。他说:“如果有10%的研究者,能够做基于垂直行业的研究,我就非常满意了”。毕竟这一研究耗时久、费人力,会让很多学者觉得“得不偿失”。

商学院都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敲响变革的大门。

有的商学院在加强和企业联系。英国伦敦商学院院长François Ortalo-Magné在活动现场透露,他们在南非召集了1000多名小微企业的管理者,让其随机接受市场营销、金融财务的培训,用来做比较研究;美国密歇根大学2017年年底为其副院长的职位设置了新的职能,研究企业、教学间的密切关系。

有的商学院正在把目光从短期的股东效益身上挪开,如欧洲的鹿特丹管理学院2017年为自己设定了一个新的使命——将联合国的17个持续发展目标作为自己的框架,引导研究和教学;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也成立了一个思想领导力平台,支持25项有关社会大问题的项目研究。

过去,由西方商学院主导的管理学研究,大部分谈的都是美国、欧洲的商业趋势。现在,不少商学院正在将目光转移到新兴市场。新加坡管理大学设立了院长影响力经费,鼓励老师就东南亚地区的关键问题做研究;美国康奈尔大学商学院创院院长介绍,他们现在最优先关注的市场是中国和印度。

实业界和商学院曾是一对琴瑟和谐的璧人,它们相互成就,合作贡献了经典理论和一大批卓越企业。过去,在这种“确定关系”里,商学院仅仅恪守旧游戏规则就能顺利“躺赢”。但现在,急速变化的商业环境里 “不确定性”汹涌膨胀,张瑞敏说,“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一旦跟不上企业脚步,商学院的地位和影响力就要遭遇折戟。毕竟,企业大学、网络大学、私董会、培训营等学校或机构,已经在世界各地发展得如火如荼。

2017年年底,“颠覆式创新之父”克莱顿·克里斯坦森(Clayton M. Christensen)在接受《Harvard Business Review》的采访时,甚至表示:“再过5到10年,我们将看到美国一半的商学院破产。”

陈方若表示,商学院必须要学会“自我否定”,因为不去否定自己就不会有发展。他说:“在你欣赏商学院这朵花的时候,整个世界可能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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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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