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软CEO纳德拉:我们要领先于世界变化

在微软一年一度的Build大会开始前,CNBC记者乔恩·佛特和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对话。

编译:德克 斯眉

在微软一年一度的Build大会开始前,CNBC记者乔恩·佛特和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对话。纳德拉在访谈中讨论了自己当公司CEO的四年心路、微软的未来、云服务、微软的对手——谷歌和亚马逊、人工智能和中美贸易等问题。

以下为对话主要内容:

当CEO的四年

佛特:作为一名高管,最开始时人们这么说你:“这家伙是谁?”到了今天,人们却说:“这个人知道趋势是怎样的,他站在时代思潮的最中央。”我从没有看到有哪位高管经历如此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不是有些奇怪?

纳德拉: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没什么不同,这是一段梦幻般的旅程。真是惭愧,人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微软提供的平台、因为我们所做的事,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们提供的机会。

佛特:你是不是会这样说:“嗨,我当了4年的CEO,我们做得很不错。”

纳德拉:对我来说,有两点很重要:一是确立清晰的目标感和身份感,二是在改变世界的过程中,展示目标感和身份感时要深入理解。我认为,在过去四年半的时间里,我们在这方面做得不错。

接下来做什么?我只思考这个。目标感必须保持不变。让我们不断进取的文化必须保持恒定。世界变化无常,我们必须保持同步,甚至领先于变化。

人工智能和云服务

佛特:4年前,我在雷德蒙德(译者注:微软总部所在地)采访过你,当时谈论的话题是微软如何在移动、云计算领域成为领先者。你的观点相当正确,毕竟它们是行业的重点。现在你可能会说,微软要成为AI领先者。作为一家企业,如果想成为AI领先者,想成为重量级玩家,需要什么必备条件?最后会剩下多少重量级玩家?为什么AI如此重要?

纳德拉:首先,我们进入的世界是智能云、智能边缘(intelligent edge)世界,它处在大变革之中。计算架构变得更分散、更普及。

现在,我们拥有更强大的算力。看看汽车上的GPU,它可能比几年前的数据中心还要强大。我们刚刚推出Azure Sphere,里面安装了微控制器。每一个微控制器都拥有计算力。每一个工厂都会拥有数以百万计的传感器。

佛特:亚马逊也在收购智能门铃、视频摄像头、面部识别开发商。

纳德拉:是的。在Build大会上,我们会介绍高通摄像头,它可以在某个匣子里给图像分类。也就是说,如果安装这样的摄像头,在野外就能识别对象。

事实上,它还可以运行Azure Edge,这样就能帮输油管道查找问题。计算将会更加普及,数据将会大规模增加。到了那时候,你会在上面执行AI任务,分析海量数据,在任何App和任何领域,都可以用强大的算力增强预测能力,增强分析能力,提高自动化水平。

佛特:也就是说,你们必须在云基础设施或者数据领域成为重量级玩家,这样才能真正参与游戏?

纳德拉:我们的业务规模绝对是巨大的。看看Azure,我们有50个数据中心,比其它企业都要庞大。我们可以将Azure Stack部署到任何地方,只要你想嵌入Azure Stack,我们就能做到。不论是AI能力还是云能力,都要上规模,的确应该这样。到了下一站,光是成为重量级玩家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必须将规模转化为强大的影响力,将每一家企业都变成AI企业。

现在,我们还处在庆祝AI突破的阶段,我自己就是这样的。在人类语音模式、对象识别、机器理解方面,微软取得很大的进步,值得自豪。这些突破都是大突破,但是在我看来,未来能否成功,关键还是要将我们的能力变成一套商用平台和工具。

佛特:商用?

纳德拉:意思就是说要让任何公司的任何开发者都可以成为AI开发者,比如马士基航运的开发者、布勒集团(Bühler Group)的开发者,或者任何与我们合作的开发者。

佛特:原来是这样啊。

纳德拉:如果做不到,光是说我们的语音识别技术世界领先,那是没有用的。我们已经将技术交给小米,它开发机器翻译设备或者语音翻译设备,帮助每一位中国游客。这是突破,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佛特:今年秋天,亚马逊也会召开开发者大会,到时会推出一些AI工具。最终会不会形成这样的局面:许多企业提供自家的AI开发者工具,各自建立“护城河”?

纳德拉:事实上,如果深入观察亚马逊和微软,就会发现二者有共同的交集:我们的个人数字助手(Alexa和Cortana)彼此兼容。你说的“护城河”在一段时间内可能管用,但是从长远看不管用。以我们为例,围绕Azure,我们正在打造一个开放生态系统,这是一个可以满足世界各种需求的分散生态系统,我们的服务有很强的竞争力。

未来会有一些大玩家,彼此竞争,向来如此。我不太相信“赢家通吃”这样的说法,每天都竞争,每天都进步,这样最好。

数字伦理

佛特:我接下来想谈谈“数字伦理”的问题,在今年的Build大会上,它是一个热点。在数据方面,你有没有重新思考过微软的业务模式?我的意思就是说,在整个产业,如果用户想获得免费服务,就要允许某些公司追踪自己的数字痕迹。当然,你可以使用特定浏览器,或者对浏览器进行设置,防止追踪,但总体来说,如果想免费使用,还是会被追踪、被定位。这种模式会不会失效?

纳德拉:这是一个好问题。事实上,微软做了许多工作,确保业务模式与客户匹配,与客户喜好匹配。我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极力发展用广告支持的业务,拓展付费订阅服务。

对个人如此,对机构也如此。就像AI一样,确保数据(以及数据创造的盈余)能够造福用户,这是公司业务模式的根本。我们想成为一家纯粹的软件公司,通过付费订阅模式,帮助每一个机构,每一个人,帮他们获得更多的数据,节省更多时间。这是世界前进的方向。我认为,大家会赋予数据更多价值。没有什么是真正免费的,我想每一个个体客户最终都会认清这个事实。这是一种选择。尽管如此,大家仍然可以说:“不错,这个交易不错,我交出一些数据,免费使用服务。”但没有什么是真正免费的。

亚马逊和谷歌

佛特:关于云计算的问题,你四年前接受采访时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没有每年投入40-50亿美元发展云业务……”

纳德拉:数字已经增加了。

佛特:开支增加了,没有减少,是吗?你当时还说:“现在进入市场可能已经晚了。只剩下三家企业,有亚马逊,还有谷歌,我们是第三家。”现在竞争变成怎样的格局?仍然只剩下三家企业吗?

纳德拉:资本开支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从云平台的宽度看,我认为亚马逊与微软占据前两位。游戏还在继续,每个季度都能看到我们的进步。谷歌排在第三位,它有很多钱,投入很多资金。

佛特:20亿美元,最近它宣布投入20亿美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数字。它开始大规模投入了。

纳德拉:信任将会变得越来越重要。光有钱还不够。以我们三家公司为例,如果你与工业公司的CEO交流,或者是医疗保健公司、金融服务公司的CEO……

佛特:或者是食品杂货公司。

纳德拉:是的,也可以用食品杂货公司举例。最重要的是取得信任。信任不只与技术有关,还涉及到AI伦理、隐私、安全,所有这些都很重要,信任还与业务模式有关,要将你的利益、客户的利益、供应商的利益统一起来。我曾经说过,你的所想、所说与所行保持一致,这是一种资本。

佛特:我听到有人说,零售商之所以投靠微软,主要是因为亚马逊全面进军食品杂货行业,它与全食超市(Whole Foods)合作。零售商很担心,亚马逊有强大的平台,它们在问:亚马逊会不会争夺我们的蛋糕?

纳德拉:不只是亚马逊这样做。亚马逊与谷歌都能操纵交易,并不能说谷歌对零售商就更友好一些。它们控制双边市场,可以扶持一边,打压另一边,广告业务很时髦,它本身有点像第二价格拍卖(second priced auction)。需求越高,价格越高,我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业务模式。

补贴的钱实际上也来自客户,越来越高,从长远来看,这些客户肯定会寻找应对之策。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在长远业务模式中,信任是很重要的。

佛特:为了赢得客户的信任,你准备如何设置员工架构?在销售、信息传达方面,会不会采用不同的方法?你会告诉人们什么样的信息?

纳德拉:事实上,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组织的每一个部分都协调起来,从目标感、使命感开始。正因如此,我们才说要让星球上的每一个人都更强大,这可不是空话,而是要真正去做的。

客户成功,我们才能成功。然后才能打造业务模式,收费。只有当它们使用并产生价值时,才付费。要在业务模式上保持一致。然后要塑造企业文化,我们设立了新职位,与“客户成功”(customer success)有关。他们的工作就是确保客户能用技术做想做的事,影响自己的企业。

佛特:我想,我们已经确定你在过去四年里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对的。你做错过什么?

纳德拉:我觉得,最让我吃惊的是多方架构怎样……即使在四年前开始的时候,我想,我就知道它关乎客户,关乎我们的员工,也关乎我们的股东。

但不仅如此。这还关乎到我们的运作和服务所在的每个社区,多方人士必须与你们的利益和谐一致。那可能是让我受益良多的地方。

Build 2018开发者大会

佛特:具体而言,在Build 2018开发者大会上,可以见到什么新东西?

纳德拉:是的,所以我们去年做的一件事是“地球人工智能”(AI for Earth)。它的理念不仅是在AI领域建立技术和进步,而且资助企业研究,也就是说,将人工智能用于应对气候变化,或者为寨卡(Zika)病毒及其它你能想到的东西建立早期预警系统。

而且,我们现在正准备采取同样方法来实现AI的可达性。因此,我们拨款2500万美元,供研究机构和其他非营利组织使用,并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来解决一些可达性挑战。

佛特:我想起上一次我跟你坐在一起,(前通用电气CEO)杰夫·伊梅尔特(Jeff Immelt)就在你身边。当时你谈到Azure和Primdix(通用电气的工业软件平台)正在协同工作。通用电气宣布今年将从数字部门减员25%以上,但工业互联网仍在继续。你会在微软内部做些事情,来弥补类似通用电气裁员可能造成的不景气吗?或者你们有其他伙伴关系?

纳德拉:事实上,我们刚从德国汉诺威回来,那里正在举行全球最大的工业会议。而且令人惊讶的是,你知道,微软过去去汉诺威,我们在当地有业务。但现在那里已经成为我们的一个主要展区,如果你看一下公告数量就知道,Azure,连同Azure Edge,正在成为每一个现代化工厂的标准配置。我的意思是,我曾谈到上个季度的收入时说,我们的业务正在转向材料处理。从字面上讲,材料处理正被用于特定现代化工厂的建设,数字化工厂,使用无人机飞越厂区,规划路线,并优化整个供应链效率。

或者在布勒集团——这是另一家公司,世界上大部分的玉米都是通过他们的机器生产出来的。而且事实证明,如果你真的想保护世界粮食生产,因为它涉及到玉米,你就要尽早检测发现毒素。他们正在Edge上使用计算机视觉,这可以应用在他们的机器中。

佛特: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纳德拉:已经做了,我们双方正在合作。所以,对我来说,目前要做的是把我们的AI承诺,或者我们的云和它的Edge转化成工业应用,这些都是杀手级应用。这是我乐见其成的。

科技巨头的公共责任

佛特:直接说吧,在科技巨头和科技巨头周围的社区之间存在着一种紧张关系,不仅仅是在西雅图地区,在硅谷尤为突出。但现在就在西雅图,有人建议征收人头税。基本上,我认为大公司只需为每个员工交500美元,为向无家可归者提供的公共服务(homeless services)买单。

直觉告诉我,这与无家可归者公共服务本身关系不大,而可能是因为两者之间的紧张关系,这些科技巨头正在提高标准,使自身变得更昂贵、更加贵族化,对某些人来说是好的,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好。我们需要他们给予回报。你对这件事怎么看?你认为真正原因是什么吗?像微软这样的公司,一家大的科技公司,应该怎样做才能改变形象,推进讨论?

纳德拉:首先,我们认为对话是正确的方式。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我一直认为,如果只有少数几家跨国公司规模发展得更大,比经济领域的其它部分更加有利可图,那么在就业问题上就无法表现出同样的活力,总体而言,社会中的不平等就会增加,导致动荡。这对于任何自由民主国家来说都是不稳定的。

佛特:征税的主意不错吧?这是答案吗?

纳德拉:我不知道征收特别税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你必须基本上确保——因为所有的税收,你知道,都会对经济增长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所以你必须考虑清楚。这是一个系统。不过,是不是说每个社区都应该考虑如何确保社区里的人,各个经济阶层,都能生活在那里,并在那里生活?当然。如果你称之为“贵族化”,住房费用一味升高,那不是解决之道。我们自己的员工不希望长时间生活在一个非多样化的社区,所以坦率地说,在每个社区我们必须负起责任,不仅仅是在西雅图,不仅仅是在雷德蒙德,而是在我们做业务的每个国家。我为什么认为我们是一家跨国公司,这就是原因所在。

每次我去任何一国首都或美国境内的任何城市或任何社区,我总是问自己,在微软周围有多少人——多少合作伙伴?他们雇用了谁?他们的平均薪资是多少?有什么机会?少了这些,我认为微软不会继续繁荣。

佛特:但你能用什么不同的方式找到不同的解决方案?记得15年前我住在硅谷,坐下来与硅谷领导小组进行了对话——伙计们,太贵了,很难把工人招到硅谷去。但迄今为止,那里的房价至少上涨了2.5倍。

纳德拉:我想在这个特别的问题上,有一些解决办法。我认为我们首先应该收集数据并说“哇,有办法创造更廉价的”,你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低成本住房,以及在城市中心获得低成本住房的可能性,这样我们的住房成本就不会失控。我认为其中一些问题——无论是我们的医疗保健费用失控,教育成本失控,还是住房成本失控——这些都是我认为必须面对的挑战,而市场力量应该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世界贸易

佛特:一个美国贸易代表团现在正在中国访问,希望获得一些成果。从已经带回来的成果来看,未来最好的情况将会怎样?

纳德拉:这是我的简单看法:我认为,未来10年,未来20年,未来30年,无论在什么时间范围内,这两个国家——中国和美国——都将更多地相互依赖,而不是更少。

这对两国都有好处,也将使世界受益。所以我希望,在任何一国的首都、任何地点发生的任何对话都是一种突破。我认为有必要讨论一些合理的问题。但你需要拿出解决方案,因为相互依赖可能对世界经济增长和稳定有好处。

佛特:你看到第三条轨道了吗?

纳德拉:你说的第三条轨道指的是?

佛特:他们不应该触碰或推动的东西,或者……

纳德拉:我认为任何可能产生不确定性的事情都是不好的,谁将从中受益呢?我认为,我们现在更加认识到,全球化,或者说自由贸易,并未如我们所设想的那样,在各个方面创造公平的增长。我认为这是要讨论的问题。这意味着,你必须回到自由贸易的真正原则上来,并确保实际上它们被公平地履行。

包容型文化

佛特:我想谈谈我们之前谈论过的事情,那就是性别多样性,在微软工作的女性。大约一个月前,《西雅图时报》对微软文化做了一篇大型报道。文中说:“文化仍然以男性为主导。有一些不经意的性别歧视,变化缓慢。”你认为这样评价是公正的吗?

纳德拉:我想,你知道,对我和我的领导团队来说,这是前沿和中心议题,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变化发生得很慢,但是我们必须每天都去推动,并且每天取得进步。这是我必须亲力亲为的部分。

事实上,它从文化开始。我想起我和我的领导团队在确保我们拥有日常包容性文化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在每一次会议上,我们都确保所有人、不同群体——性别、种族——都能够参与。所以我认为要从文化开始,把它摆在第一位。其次,不能只是停留在文字上,还必须有一套衡量办法。例如,现在我自己的薪酬和我的领导团队的报酬与一系列指标联系在一起,我们必须在一年年取得进展。所以,我认为你必须去做这件事,无论它是在文化或促进多样性和包容性的衡量指标范畴内。这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不满足于已经拥有的一切。

领导力

佛特:你现在在读什么书?现在我们的访谈进入尾声了。

纳德拉:我在读一本书,书名是《领导力的多元文化》(The Multiple Literacies of Leadership)。这是一本引人入胜的书,从某种意义,就我现在正要谈到的智力追求而言,它不仅仅是你能拥有的一种意外收获。你必须考虑到复杂性、现实存在的模糊性、世界上存在的不确定性。你需要能够把它转变成可理解的、清晰的理念。而且,作为领导者,就领导方式而言,你不能仅在一件事情上表现突出。有人在我面前说的非常漂亮,比如说清楚明了,我一直强调,从根本上说,做领导就是要把事情讲清楚,让大家知道你要往何处去,但不要过于执着于方法,只要有特色就行。

所以我近期又在研究领导力,我最近读到的另一本书很喜欢,与我正在想的很多东西不谋而合,书名叫《危机造就领袖》(Forged in Crisis)。这是一本伟大的书,有些人,比如,你知道亚伯拉罕·林肯,特别是他如何通过两届任期来改变历史,在我脑子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佛特:最后,萨提亚·纳德拉,在工作之前,你通常做些什么?出门前有没有什么事要做?我的意思是,我们很多人在上班之前就开始工作了。但是在你进入那个模式之前,有没有为自己的工作做点准备?

纳德拉:我认为我的仪式是,无论时间多么紧张、睡眠不足或是什么,不管怎样,我每天总要想方设法跑步30分钟,无论人在哪里。我必须说,也许那是我所有能量的来源。

佛特:也让你保持身材。

纳德拉:我希望如此。

佛特:是的,镜头不会说谎。萨蒂亚,谢谢。

纳德拉:非常谢谢你,乔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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