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太阳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 正午信箱117

小吴 · 04/22

来源:界面新闻

1

正午你好:

去年我戒了微博,戒了S/M,戒了二手烟,戒了已婚男人。

戒的过程很痛苦,无数个夜里回想《午夜守门人》两人重逢的画面,酒店房间关着灯,是楼道里的光透进来,他问“你为什么来,你为什么来”?《秘书》里她放下电话拿出化妆包,一件一件摆工具被他看正着的窘迫。网上满天都是黄赌毒,看不得,看不得,打开任何浏览器,机械式的输入wei...想着撒泼耍赖写检查给他,这样就有可能回到他身边,很快消去“没有人爱我”的恐惧感。

当断则断。用着平昌奥运会运动员夺冠的意志,加上两代劳拉的盗墓精神,再加蚂蚁花呗的提额鼓励,我用许许多多DDL和不断增加的飞行里程填满了空出来的时间,坚持到现在。往事在风中飘,跟着眼泪流得一干二净,从此,我也可以没有秘密了。听《鹏城夜话》里讲,有的人在网上很自来熟,现实中却沉默寡言,这,也是我想放弃掉的互联网人格,一副美好却不真实的伪装。

最近注册器官捐献有点小感悟,一面祈祷几十年后不落在太熊的医学院师生手里,一面感慨吾生也有涯,发问我认为我能活几岁?似乎自卑于毕业第一份工资还没家里长辈退休金高什么的也没太大必要了,似乎迫于压力去相亲以后被生子也没太大必要了,想要的东西小贵不敢下手也没太大必要了,从来不谙的人情世故走后门溜须拍马关系饭局也没太大必要了。当然,时不时给领导扎小人还是必要的,我就是这么一说。

PS 我想我没写错字,非虚构虽然纪录了许多人的苦难,但文学是永恒的,祝你们越来越硬气起来了,突破你们的天花板。

V.W.

 

NOON回复:

V.W. 你好

你在开头的表达里面用了过去式,我暂认你已经“四戒”成功了,先道一声恭喜。我觉得你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如果先不从道德层面下判断,成为一个Sub(请允许我擅自揣测一下)、与已婚男人发生关系以及注册器官捐献这三件事,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越过他们安全红线的事情。而你不仅会加速,还会刹车。同样是行驶100公里,遑论时间长短,不紧不慢地30码匀速驶完和一脚油门踩到底,然后再用一记能让人从车里飞出前挡风玻璃的急刹停车。两者获得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不能说哪一种更好,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而我给你回信,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支持。

人事大致分四种:想做可以做的、想做不能做的、不想做可以不做的和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可以随意发梦的话,愿第一种和第三种常伴你身边。

文学是永恒的,可吾生也有涯,不能与之同寿。细想颇觉遗憾,又去打了一杯啤酒。

小吴

 

2

noon 午好

前几天请了假,去了一趟西安玩。一是去见见想见的人,二是去实现我去考察体验不同城市的梦想,然后寻找一个最适合我的城市,这个概念也是我的一个好友提出来的。

从我毕业到现在已有大半年了,我一直处在一个比较迷茫的时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就一直工作,虽然也没挣到钱,迷茫好像也更多了。最后总结起来,大概是我比较贪心,什么都想要尝试吧。

想去西安的原因,也是因为一个男孩子,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所以想去证实他是不是真得这样,那岂不是跟我的贪心不足正相反,所以被吸引了。但是呢,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至少在性上我们都没有办法逃避。他陪我玩了逛了两天,带我吃了他最爱的食物,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每天两个人都在古老的西安城里兜兜转转,跟街上的游客摩肩接踵,身体是累的,心却愉悦。他爱形容人“烈”,这是他最可爱的地方。我想,我没有什么可让他记住的了,除了我形状娇美的胸。

实质上我对西安的喜欢也没有多少说得上来的,大概是因为他在的原因,莫名就有了好感。可我还是不准备驻足这个城市。

下个城市我将去杭州了。希望我能爱上这个江南城镇,不过我将带着自己的希望和爱。

谢谢正午可以听我胡扯乱造。

99

 

NOON回复:

99 你好

我曾经把无数时间花在电脑游戏上。在没有能力离家远行的时候,我至少可以操纵着我的角色,在游戏设定的世界中游走。等级不高的时候,游戏角色需要步行从一个城市去往另一个城市。游戏地图会显示他将会经过的山峦和河流,上面压着一层浓雾。

角色的行走,其实是驱散迷雾的过程。

后来发现有一款叫做世界迷雾的手机应用,理念差不多,只不过把游戏地图换成了世界地图。你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世界地图上就消散一块迷雾。在这里推荐给你。

至于男孩的事情,既然没有认定非他不可,也没有认定非西安不可,那就挥手作别吧。不知你何时才会找适合自己的城市,我想到了那一天,你所见人和景必是干干净净,好像大风刮过的北京城,一种颜色接着另一种颜色,看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你终于想明白了,也可能是有幸收到一旨神谕。但现在不着急,要不再看看。

最后,向所有形状娇美的器官致敬。

小吴

 

3

正午你好,

作家是不是多少都有写不了东西的时候?每句话刚在脑海里落下就被删行,而否定像个连环锁。为什么需要借由比喻来表达?比喻是所有。我写不了是因为本质上我不适应这种语言,语言是一个想象、协议。我的陈述句对于你其实是个比喻。至此放弃了思想的流通。

对用词、章法的严苛审视源于对暴露缺陷的畏惧。担忧是一种验证,出于种种障碍,活得心虚。我的每个观念都可溯源,不过是来往经验的反映,而所谓坚实独立的自我也只是无常经验的汇合。至此放弃了对自我的追寻。

哪一天才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Anna

 

NOON回复:

Anna 你好

我很喜欢北欧的一则神话故事,描述了光明之神的死亡。

天庭出现了一则“光明之神”将死的预言。众神围在一起,决定让所有生物,甚至通过魔力迫使非生物,都发誓不伤害光明之神巴尔德尔。

万物起誓之后,众神宽了心,开始玩起了游戏——他们把长矛、弓箭以及其余武器都向巴尔德尔扔去,但由于之前的起誓,这些东西都伤不了他分毫。唯独长在瓦尔哈拉神殿门口大橡树上的槲寄生没有发誓,因为巴德尔的母亲——女神弗丽嘉认为这个柔软的小东西不会伤害到她的儿子。洛基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把槲寄生变成了一根长矛,交给瞎眼的黑暗之神霍德尔,怂恿他也去参与游戏。洛基对他说“用尽力气投吧。”霍德尔照做了,然后——太阳失辉,大地震动——被刺穿的巴尔德尔倒地而亡。

众神去找冥界女王赫尔求情,赫尔说,如果万物都为他哭泣,那么巴尔德尔就能重返光明世界。玩物都为光明留下了泪水。唯独女巨人斯洛克拒绝了,因为她本身就生活在黑暗里。巴尔德尔就这样失去了复活的机会。

先民也许是想说:纵使是太阳,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小吴

 

4

正午君:

你好呐,又是我啊!

本来想写日记本里,可是天太冷,不想提笔,就在被窝里用手机码字。

都说儿女是父母上辈子的小情人,为什么这辈子还要相爱相杀?难道上辈子还不够么

每次回到家中,不到三五天,我就有一种无力感,倒不是我自己有什么不幸,而是看着身边亲人的生活我心中泛起了无力感。唉…我这圣母心。

家里八十二岁的爷爷身患冠心病和肺气肿,腊冬里一场感冒就让他躺在了病床,常常大喘气,吐浓痰,小便用夜壶在床上解决。奶奶和姑妈在病床前服侍伺候。我在床边刷手机,有时递卫生纸到爷爷嘴边,包住他吐出的痰,扔到垃圾桶里。我在逼仄的病房里说不出话来。姑妈大声质问打扫病房的人,既然春节不会来打扫的话,为什么才发一个垃圾袋,话在理,语气却是很蛮横的味道。奶奶是个暴脾气,我们从医院返回家里找爷爷证件的时候就说明这一点,爷爷总爱把自己所有的证件或者认为有用的票据(实际大多已过期或作废)混在一起,我们找了多久证件,奶奶就抱怨爷爷多久,无非是重要证件不好好保管或者不让她来保管之类的话。我又对她的抱怨很烦躁,开始抵抗她一切的言语。我在病床边打个电话她都要问是谁,我失去了耐心。又像她原先抱怨爷爷那样咄咄逼人地把她数落了一番。爷爷不想告诉爸爸他住院的事,怕他生气,拗不过我打电话给我爸了,后来我爸来医院了,固执地认为是爷爷没有按时喝感冒药,从而严重到住院。其实大家心里清楚,爷爷就算感冒药按时吃还是可能病重。去年冬天爷爷心梗住院,下过病危通知,爸爸每天晚上睡在病房里照顾爷爷,陪着熬过一劫。今年夏天爷爷肺气肿住院,爸爸还是每晚不回家待病房陪着老爷子。现在到年关爷爷又住院了。我爸耐心消磨完了,话里透着生气。也许他其实像我一样吧,对别人愤怒其实是为自己无能而懊恼。他要负担我读大学的费用,还要常常为老人家操心出医疗费。

我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是不是上一代对下一代都存在压榨?爷爷的堪忧的身体状况迫使爸爸努力赚钱。爸爸阴郁的心情、不经意透露出对我的殷切希望,对我又是阴霾。把这样的想法写出来后我又有些羞愧。

我没有经历过绝望,却常常因为生活中的小事抓狂。可惜没法悟出什么一劳永逸的大道理,就只是说出来而已。

祝正午君身体健康

 

不好意思的人

敬上

 

NOON回复:

不好意思的人

你好。

今天晚上酒馆要举行正午三周年派对,北京却下起了止不住的雨,很像老家浙北的春天。

如果儿女真是父母上辈子的情人,我作为独生子,很明显上辈子脚踏两条船了。相反,偶尔与亲人有了矛盾,我会赌气去想:“如果我们不是亲人,这辈子恐怕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但只是置气而已。我常常想,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就什么都藏不住了,甚至不想藏了。家人之间,彼此知根知底。可恰恰是这种熟悉,阻隔了交流的可能性。我觉得你至少可以去试着和家人多聊聊天。一个人生重病是会消磨整个家庭的,疾病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为一场巨大的灾难。平时成员关系越紧密的家庭,这种消磨也越发严重。但即使这样,你的父亲、奶奶、姑妈都没有说放弃你爷爷了。我想他们的暴躁与烦恼,可能来源于面对疾病的无力感。灾难总是难熬的,希望你们能咬着牙度过。

说一个很可笑的事情,我大学时候和几个朋友在后街吃烤串,有个哥们嚼着羊肉,突然说:“我这辈子最想干的事,就是做一个富二代。”当时在局的各位友人纷纷表示赞同,虽然多少有些玩笑的成分在,但总能剩下些真实的期盼的。大抵所有人都希望生活得容易一些吧。

我想起自己曾经提过的一些超出家庭经济能力的要求,现在看来,我作为下一辈,也压榨过上一辈呢。

也想悟出一劳永逸大道理的小吴

 

5

正午君你好,想要写信给你的念头已经在心里徘徊了挺久的。我的文字表达能力不好,以及我对于我自己内心的情绪不能够有一个很好的判断和把握,如果你阅读起来有一些困难和不友好,那么就不要再读下去了,我写信,只是想要说,当然,我心里面,还是希望有人可以仔细地读一读我的信。

今天背了一整包的书,准备在图书馆学习,哎,是的,当代大学生去图书馆都是准备考试或者考证,很少有人看书了,漫无目的地刷了半小时的微博,被碎片化信息再次唤起了内心积累许久的虚无感,虚无这词似乎比孤独高级多不少,所以我便用了虚无。强撑着背了半小时的单词,实在撑不下去,那就回宿舍给正午写信吧,便骑着单车回到了宿舍。

似乎需要说一说自己本身,也许需要一个自我简介。嘿,也没啥好说的,就是一个庸常的人,家境一般,相貌普通,腿有点儿粗,正读着一所呈衰弱趋势的普通大学,去年去染了一头金发,才在人群中勉强可以找到的那种人。我常常给自己贴上不同的标签,自卑、怯弱、敏感,似乎都是负面的形容词呢,可是我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在自我不断否定之后,总是莫名的可以将这些负能量的词语撕开,自我认为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好人,如此往循环往复,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不断交替,有时候觉得自我情绪太难以控制了,但我从不向别人发脾气,总是闷着在自己的心里,还好,暂时还没什么问题。

我总爱说其实,其实两字,本应是对事物本质的进一步阐释,我总是结结巴巴地说着,“其实…其实..”, 后面并没有跟着上什么个人的独特见解。当代有些文化的人总是吹捧着独立思考之精神,哎,我从来没有给自己贴上开辟者这类角色,我总觉得,我所重复的观点都是陈词滥调罢了,总是反复反复咀嚼着前人留下的观点,有时聪明地组织一下脑中留下的别人的支离破碎的语言,发了一条朋友圈,也有不少人点赞呢,是的,我是一特别没有自己观点的人,进而,(或许两者并没有什么联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不酷的人。我对酷这个词特别偏爱,可能变成一个很酷的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追求了吧,但是在开篇我便说,我是一个庸常的人,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本去打破目前生活索然无味的状态,其实,可能是我要求比较高?我有一个异地男朋友,他待我很好,前些天,两人去一个城市旅游,也很开心。呃,又陷入了丧与自我排解的循环情况。我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那种典型代表,不,连代表都不是,就是其中一员罢了。

看到这里,也大概是觉得这是一个女大学生无聊听着毛不易的消愁随意写的一篇low版一点儿也不深刻的剖析自我的文章吧,是的,的确是这样。

生活没有什么深沉与意义,前几天,看到了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还有几个月20了,前20年,我没遇到过李国华,没遇到过强势的父母,没有遇到风餐露宿,还侥幸有一个很喜欢的男朋友,我和我男朋友的相遇,也是一段非常奇妙的经历,有空再写信给正午,非常有意思。

貌似许多人写信给正午都是遇到生活中的一些问题了,想要像正午求救,非常抱歉,我没有到达深渊的边缘,我只想倾诉,我也愿意向正午倾诉,我很喜欢正午,每一篇看,嘿,大学生也很忙的!许多其他的公众号,现在都忙得不看了呢。为了增大被回信的概率,所以我很真诚地想要向正午问一个问题,如何做一个酷酷的女孩,希望正午不要给出类似做好自己部分就可以的这类回复,那样我会很失望的。

一个常常因为自己小腿粗壮自卑的女孩子

 

NOON回复:

姑娘你好

我是全正午酒馆最想装酷的小吴,你问对人了。

装酷可是一件真难的事情,我前几天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找我们的同事小黄编了一头脏辫,堪比你的一头金发。装酷,大概是从我意识到自己外貌不够帅开始的。帅,是老天爷赏饭吃。而酷,是一种谜一般的气质,忧而不郁、冷而不漠,完全可以靠后天培养。

起初,我觉得酷就是小众。没错,用一个古旧的词,叫做非主流。看片要看文艺片,听歌不听流行歌。你不一定要喜欢它们,但是必须把它们像标签一样,一个个往自己身上贴。后来到了北京,我发现这儿的追求小众的人太多了。结果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到哪儿都是乌泱乌泱一大群人。

于是我想了想我觉得最酷的人,好像他们都没什么共性,只是在某些领域特别厉害而已。

酷,我觉得还就是小众,即在某些领域,能做到最好的那一小撮人。

才不是做好你自己呢,酷是一个表面上看属于个性,但实际上来源于他人评价的事情。不惹人侧目,不算酷。

Love & Peace

小吴

 

 —— 完 ——

如果您想写信给正午,请致noonletter@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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