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5000万票房的《暴裂无声》 是起跑线,还是天花板?

在这个行业里的青年导演们,每坚持前进一点,都是微小的胜利。

《暴裂无声》、《老兽》、《地球最后的夜晚》和《八月》

根据国家广电总局专资办4月16日数据显示,《暴裂无声》的票房悄悄突破了5000万。但是单日票房已经掉到了45万左右。

这样接近收官的一个成绩,自然是不能跟同期好莱坞大鳄竞争,但是《暴裂无声》点映式上主持人兼FIRST青年影展联合创始人李子为曾经放话:

“你们影评人不要片子一出来就使劲儿批评,然后年底又盘点说什么’遗憾’这样的话。这么好的电影,为什么不支持?为什么去年《暴雪将至》才卖了2000多万?《老兽》呢,200万!”

这是两部有大奖加持的影片,《暴雪将至》在东京电影节上摘得最佳男主角和艺术贡献两项大奖,《老兽》也帮67岁的涂们斩获金马影帝,但是在商业上它们无疑又是失败的。

于是,卖到了5000万的《暴裂无声》无疑成为FIRST系电影中票房最高的一部,也让很多同类型的导演看到了一线生机。但是这样的成绩,真的能够在未来成为这同类影片的固定市场份额吗?

5000万这个数字,究竟是起跑线,还是天花板?

这一成绩并不耀眼。要知道,作为清明档票房最高的国产影片,《暴裂无声》在3天假期里只取得3200万票房,在清明档上映的7部新片中排第3,低于印度电影《起跑线》的1.2亿,以及俄罗斯动画《冰雪女王3:火与冰》的4200万。

标题

在猫眼电影中,《暴裂无声》的预测总票房停留在6500万。随着4月13日《狂暴巨兽》和《湮灭》的上映,这部带有强烈作者表达的犯罪类型片,排片比例被进一步压缩,已经不足1%。

当我们一次次喊出,“这是一个不让任何优秀影片被埋没的时代”时,《暴裂无声》从此前点映时的7.7分一步步提升至8.3分,排片却从15.5%下跌至8.8%,甚至更低。在当下动辄五亿、十亿票房的内地电影市场,这样的成绩并不显眼。聚焦青年电影人的FIRST青年影展联合创始人李子为也曾发布一条微博,质疑为何《心迷宫》、《老兽》、《八月》、《路边野餐》、《嘉年华》等9部青年导演所执导的影片票房加起来,竟然也过不了一亿,“没钱做宣发?没有流量明星?电影太高冷?影院排片少?这届观众不行?”

用“票房不过亿”这一关键点或许只是为了吸引眼球,这句话背后想说的,并不是单纯的票房收益,而是跟FIRST青年影展策展人、《暴裂无声》制片人高一天相同的观点,“我们希望更多的观众能够看到这样的影片。希望观众在看了之后,能真的去改变一些事情,比如对国产电影的品质的印象,可以提振电影人的信心,长远来看对其他类型的影片也都有帮助。”

如果仅仅从市场的角度进行讨论,以上几部影片票房虽然不佳,但也没有让出品方亏本。成本2000万到3000万之间的《暴裂无声》,票房基本达到片方预期,忻钰坤表示,“票房和我们预估的差不多,现在4000多万,最终可能6000多万,都在我们出品发行的预料之中”。

其他业内人士也持相同看法。影评人亲切的柚子认为,“这样的票房已经很不错了,上一部《心迷宫》才1000万,说明他现在的观众扩大了6倍,忻钰坤完成了很多个人的突破”。哪吒兄弟影业创始人、制片人杨城也认为,“卖成这样是成功的,充分说明现在中国市场的宽容度还是挺高的。”

《心迷宫》

对作者表达型电影来说,口碑从来都不能主导票房的决定性因素。现实就是,文晏的《嘉年华》收官于2200万,周子阳的《老兽》只有207万,毕赣被赞为天才之作的《路边野餐》仅不到650万,不少影迷至今仍非常喜爱的忻钰坤的第一部作品《心迷宫》,只有1000万票房。

在通过影片进行自我表达的青年导演的影片中,《暴裂无声》几乎摸到了当今市场的上限。同一天上映的《清水里的刀子》是青年导演王学博的处女作,获得了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票房41万。

《清水里的刀子》

2017年里,会有一些声音,将取得1亿票房的《冈仁波齐》和1.7亿票房的《二十二》,视为文艺片和纪录片获得内地电影市场高度认可的证据。影评人波米反对这一说法,认为这两部影片从题材上来说就很特殊,更容易引起话题,“《冈仁波齐》满足了很多一二线城市白领对于西藏圣洁的想象,甚至引发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很多公司团建去包场看。《二十二》的背景(慰安妇群体)更特殊。如果有人用这种极少数的影片举例子,那我能拿出三倍于这些例子的反例。去除特殊案例的话,《暴裂无声》的票房是还不错的。”

具备艺术与商业双重属性,让电影创作常常不得不在两个并没有太多关联、有时甚至会彼此相左的标准中博弈。能够兼顾好看与个人作者表达的导演极少,这也是众多创作者将黑泽明等大师视为偶像的重要原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暴裂无声》的特殊性就在于,它既具备了导演忻钰坤强烈的个人表达,又有着相对规范的黑色犯罪类型片的叙事逻辑。波米认为,“忻钰坤的影片,包括马凯执导的影片《中邪》,都是个人风格比较强的商业类型片。我觉得《暴裂无声》和《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定位差不多。”

这是忻钰坤、马凯与其他正在进行个人表达的青年导演之间最大的区别。比如周子阳执导的《老兽》,便更应该划分到对社会进行观察的文艺片范畴,而毕赣执导的《路边野餐》,波米觉得“就是典型的艺术片,完全不带任何社会关注,仅仅讨论电影媒介”。

《路边野餐》

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副教授王红卫看来,“《暴裂无声》是‘小众类型片’的代表。”这样的影片,虽然有着观众熟知的类型片的壳,但正是因为强烈的个人表达,无法实现不承载表达的商业片的大规模影响力。正如亲切的柚子的观点,“就像是精品化的食材,不是方便面或者可乐,面对的可能就是影迷的市场,而不是最大众的市场。”

虽然《暴裂无声》票房数据一般,但观众们的热情相比其他商业大作也丝毫不减。在路演中,高一天直观地感受到来自普通观众的热情,“大多数观众都是对忻钰坤和《心迷宫》有印象,去理解时也会说‘我是一名普通观众,可能说的不对,但我觉得电影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我觉得大家都有很认真去看。大家对这样的国产电影抱着更加积极的态度,有的观众看得也很立体。”

今年4月,有个人表达的青年导演作品不只一部最受关注的《暴裂无声》。在4月4日,原本还有马凯拍摄的小成本恐怖片《中邪》将上映,但因某些因素临时调档。除此之外,由青年导演执导的两部影片《米花之味》和《黄金花》,也将于4月20日上映。注重个人表达的青年导演,似乎还从来没有如此集中得在重要的档期接受市场的检阅。

在《黄金花》中饰演一对母子的毛舜筠和凌文龙,分别获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新演员

客观原因,在于3、4月份确实一直相对是观影热情较低的月份。波米看来,“没什么大片在这个档期,让市场上想以小博大的片子都会放在这个档期。不仅仅是青年导演,中生代导演的文艺片也会放在这里”。亲切的柚子也认为,“个人表达的片子,春节档、五一档进不去,只能在热点市场的夹缝中生存。这样的爆发,有一定的巧合,但也是一个必然的现象。”

王红卫觉得这样的集中上映不太适合用类似“崛起”的词去形容,更像是一种“浮出水面”,“因为青年导演基于独立制作的创作已经在民间形成,这次集中亮相,只是他们走上市场,在商业院线正式面对普通观众的检验。”

不仅在民间形成,青年导演的才华已经得到了不少国内外大奖的肯定,他们在艺术上的成就,远高于他们目前在市场上的接受程度,比如《八月》获得金马奖最佳影片、《老兽》获得金马奖最佳原创剧本和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未来单元的特别提名,《暴雪将至》获得东京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路过未来》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

《八月》

王红卫认为,这是一个多年来的普遍现象,“以艺术表达作为特征,几乎是每一代青年导演在上位时例行的姿态”,而且他们在此时浮出水面更像是一种必然,“他们中很多已经30多岁,走上前台已经不早了,代际的更迭是必然的。另外,影视行业的迅速膨胀,给予了基本土壤。对一名电影老师来说,对他们这一波青年导演,更多的是‘相见恨晚’,并不会简单地替他们欢呼‘生逢其时’。”

总的来说,这些青年导演绝大多数都专注于个人表达的作者电影,但每一名创作者所观察到的世界与希望表达的情绪都各不相同,没有办法简单地将其归类。在他们的眼中,世界可以是精准写实的,镜头里的世界凌厉地让观众感受得到刮过脸颊的砂砾;世界也可以是寓言式的存在,超现实与现实毫无规律地夹杂在一起,足以颠覆观众对影片的任何预设。

就算从地域上来说,张大磊、忻钰坤、周子阳和德格娜这四位青年导演都是内蒙古籍,但他们都分别从自己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有的看到人性的罪恶,有的看到道德困境,有的在回望自己的童年,有的用半自传体讲述两代人之间的传承,创作理念上的差距也极大。

忻钰坤透露,他们几位老乡只会在彼此做项目时,可能给到一些围绕制片环节的帮助,“我觉得大家关于电影的理念和热爱的方式,以及向往的创作观都不太一样,不会为此做太多讨论,都有自己独有的东西。”

为什么近几年内蒙古的青年导演会如此集中地出现?周子阳提出了一些假设,“首先是地域的独特性,不会像东部的人容易跟着大势改变,相对隔离了一点,有倔劲儿在。第二是我们大部分都是汉族移民过去的,以前那里都是少数民族,我们算是汉族移民的后代,我们既要跟直接、豪爽的蒙古族打交道,也会保持一些汉族的文化,生存能力很强。第三是这几年又经历了这么大的经济上的变化,容易看到人性的深度,对社会和生活容易产生反思。几个条件加在一起,加上一些巧合吧,就像前一些年山西籍导演那么多且厉害一样。”

《老兽》

这些完全不同风格的导演在接受观众的检阅时,也将不少自身的问题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在一些普通观众看来,这些影片有的“表达空洞”,有的“过于粗糙”,甚至会觉得“完全看不进去,还不如奥斯卡获奖片奖的美国故事打动人”。

青年导演之多,光是从2012年开始,进入FIRST训练营、创投会和影展的青年导演都有超过800人。事实上,这些获得了奖项肯定、影片能够上映的,已经是其中极少数的“幸运儿”。青年导演获得关注的渠道很多,有的是参加FIRST青年影展这一关注青年电影人前三部作品的平台,有的是直接参加北京、上海电影节或者金马影展的创投会,用还在纸上的故事打动片方,还有的是直接参加一些公司或平台赞助的新导演计划,比青葱计划、青年导演资助计划、新人电影节、添翼计划、“NEXT IDEA创新大赛”等等。

杨城认为,“挖掘新导演的方面,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泡沫,没有那么多新导演是有才华的。现在的新导演,他们的作品整体水平,远远对不起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机会。市场扩张导致人才匮乏,泥沙俱下、参差不齐。”

青年导演也好、新导演也罢,只是对同一群人的不同称呼。当电影市场大肆发展、内容需求旺盛时,他们都纷纷踏上创造产品的“急缺岗位”。“新导演,不等于好导演”,杨城认为。

产生这一现象的重要原因,其一就是目前在自我表达上拔尖的青年导演,虽然受到了艺术奖项上极高的肯定,但纵观历史发展,以及跟第五代、第六代相比,才华并没有明显地进步。杨城说,“他们肯定没有超越第六代。目前的传播环境跟过去不一样,但作品能留下来,可以成为经典,才是硬标准。”

王红卫也有一些从老师的专业角度的看法,“从导演系老师的角度来说,当下这一批青年导演相比前两代,在视听语言水平上提升迅速,直接导致了类型片的拍摄上他们可以比较快地上手,并适应观众的期待。但在美学的探索上、电影语言本体的自觉上,他们的进步相比前辈是微小甚至是停滞的,这导致了近年艺术电影的迭代更新上总体是乏善可陈的。

“视听语言的提升,可能是因为他们这一代是我国第一代从婴幼儿就看电视长大的群体,浸泡在视听环境中成长,让视听语言已经天然是他们的第二个接受和表达系统。后者的乏力,则是我们整个环境对于审美、艺术、人文教育逐渐失去活力,商业和消费环境形成所导致的。”

许多青年导演对自身的风格定位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之一。在资本和市场的裹挟下,保持专心创作这样的基本条件,对一名收入并不高的青年导演来说或许已经是极大的考验。

每一种风格的导演都需要找到核心的受众,比如《暴裂无声》,主打的就是喜欢忻钰坤上一部作品《心迷宫》的观众,亲切的柚子认为,青年导演应该抓住自己的核心观众群体,“像伍迪·艾伦这样的导演,一年一部,成本也都不高,也是世界大导演。包括蔡明亮,也能通过固定的观众,在国际影坛上获得很高的艺术成就。”

但面对中国电影市场急剧增长的需求,以及资本带来尝试大制作的机会,有不少导演都在前几部作品还未定型时就尝试了转型。《Hello!树先生》导演韩杰与《美姐》导演郝杰,分别在个人风格强烈的影片获得肯定后,选择拍摄了纯商业制作的《解忧杂货店》和《我的青春期》,口碑、票房双输。

《解忧杂货店》

绝大多数业内人士都没有明确评论他们的转型,认为“这只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高一天认为,“现在资本与创作者的合作关系太复杂了,跟性格、选择、资本属性都有关。现在还不能用个例去判断群体。起码从韩杰导演的《解忧杂货店》来说,作品是真诚的。”

可惜,目前的市场,从业人员普遍的专业性,还没有进步到能够让青年导演和资本进行和谐相处的水平。王红卫认为,“创作者和资本就像是一个婆媳关系,电影就是那个两头为难的傻儿子,但如果定下来一起生活,目标既有交集也有分歧,要么看谁打赢,要么看谁以退为进。现在不存在相处的规则,解决问题的唯一法宝是专业度,双方越专业,越容易解决难题。这些都没办法在教学中去解决。”

周子阳便是在跟冬春影业的合作中,将《老兽》完成的。他认为,青年导演跟资本进行合作,需要做到“彼此敬重,有些事要坚持自己的立场,但也需要有技巧地进行沟通,不要硬来,相互柔和一点,同时也要学会隐忍。”

在批评中成长,也是青年导演迈向成熟的重要方式之一。不过,对青年导演而言十分重要的批评体系,在内地也完全没有建立起来。互联网的“降权”,让观影反馈大众化,“真诚的语境”,是高一天认为能够帮助青年导演获得启发的前提。杨城认为,“好的批评生态,对只能靠作品说话的青年导演尤其重要,但内地整个批评生态太差。现在青年导演主要跟同行进行交流和总结,每个人都要想清楚自己喜欢的方向,重要的是自己要反思,毕竟有这么多好的作品在前面,有差距还是能明显看出来。”

在这一点上,忻钰坤想的很明白。《暴裂无声》上映后,随着口碑上升,也少不了负面评价。在他看来,“我们收集到一些言之有物的的看法,但大量的观影经验,也让有的人思维固化,当看到影片不属于已有的模式后就觉得有问题。有人说像韩国电影,但在中国这样表达的极少,我们觉得有必要将这个社会话题给观众呈现。同样的像弱肉强食的概念,可能有的人觉得是多年来的议题,但大家真的有在大银幕上看到这样的电影吗?在大氛围里让观众看到这些产生的话题,跟私下其他渠道看到所带来的力量是不同的。我不会认为这是陈词滥调,恰恰是觉得这样的电影太少了。”

王红卫(左)与忻钰坤

青年导演自身的生活体验太少,或许是他们这一代人没有突破第五代、第六代导演上限的最后一个原因。

编剧芦苇便认为,“第五代导演在进入电影之前,经历了文革、上山下乡,社会生活课就已经上完,他们对社会有很成熟的认识,所以他们的影片出手惊人。现在的青年电影人没有经历过这一课,一般来说都是在没有太大压力的环境中成长,没有经历过锤炼,除非有特别好的悟性才行。”

杨城表示,通过电影、小说等其他文艺作品而来的“二手经验”,是当下不少青年导演创作的源头,“他们相对而言是比较自我的,创作的作品所涉及的面不够广阔。大家都在模仿别人的电影,比如跟什么大师挺像的。这都跟观众中间隔了一层。”

在他们的表达中,故事也大多发生在四五线城市、县城、农村,主角可能也大多是边缘人群,极少能像《万箭穿心》那样关注生活在城市中的普通家庭。这样的影片,跟作者电影最大的观影群体——生活在一二线城市的年轻人,之间的隔阂并不比中国人与外国影片的价值观念差距小。

亲切的柚子认为,现实主义题材或许是一剂良药,“就像《芳华》这样的文艺片,在内地也能通过冯小刚导演的号召力加上跟观众建立情感纽带,获得12亿的票房。我觉得青年导演也要去找到这些连接,比如他们可以通过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跟观众产生共鸣。”

好的电影应该有穿透力,有时候我们会发现,本土影片跟国外影片的天然差异,这些年来渐渐不存在了,因为很多优秀的作者表达的外国影片都引进了内地,跟观众产生共鸣,杨城认为,“青年导演或许更需要从中国现实中汲取营养,并按照电影规律进行表达。用电影修养去表达我们的一手经验,这才是最重要的。”

亲切的柚子也认为,导演应该将创作建立在自身情况的基础上,这一点就算在纯商业片上也十分适用,“田羽生就很幸运,他自己就是个天天泡夜店的人,所以他很了解夜店生活,也就能拍出《前任攻略》系列这样受到观众共鸣的影片。导演还是得尽量拍自己熟悉的故事。”

获得观众共鸣的《前任攻略》系列,作为商业片获得了票房上的巨大成功

优质的外国“小片”进入院线,或许在市场上对青年导演创作的作者电影冲击最大。在制片人的角度上,杨城认为,“那些剧情片、文艺片进来后,当观众看到国外那么好的电影,跟我们国内青年导演的作者电影来对比,好像失去了需要看他们电影的理由,对这个群体冲击很大。”

如果从整个行业来看,这样带来的竞争,反倒能够更快地通过市场,对当下泥沙俱下的青年导演进行有效的筛选。作为导演,忻钰坤就表示,“我们不能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东西,这样的声音也会影响一些对电影产生决定性作用的人,他们会发现如果我们不去改变做更多尝试,真的会把蛋糕拱手让人。”

从影评人的角度来看,亲切的柚子同样认可这样的竞争,“有竞争才是对的。以前总说中国的足球队不能引进那么多外援,弄得中国队都不会踢球,根本不对,你看意大利那么多外援,他们国家队也越来越厉害。”波米也认同,“现在中国电影多样化还不够多,去年一共引进外国片不到100部,国产片上映超过300部,我们不能去打压市场多样化。有了对比,才能让国内电影人考虑把更好的类型片和现实状况拍摄出来,跟狼来了也只会吃掉病羊和弱小的羊一个道理。”

然而,让青年电影人应对良好的竞争机制的前提,是拥有更完善的支持机制才行。在挖掘新导演方面产生的泡沫,一方面让为数众多的并没有足够才华的导演拥有了本不属于他们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消耗了本来能够有针对性地提供给青年导演的保障或帮助。

能够在《心迷宫》之后就直接进入《暴裂无声》创作周期,擅长类型片的忻钰坤在这一批热衷表达的青年电影人中几乎算是最幸运的。获得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奖的《老兽》(《心迷宫》只获得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提名),2017年12月11日上映后最终只获得207万票房,“票房偏低,我们预计能到500万。在贺岁档的周一上映,可能还是太仓促了。后来登上腾讯视频后获得一亿多点量,说明看得人还是很多。”周子阳说。

票房虽低,但最后凭借多方面的版权和点播等途径,《老兽》最终还是实现了微小的盈利。不过,目前周子阳的下一部影片的剧本还未写完,没办法通过剧本找到投资方进入筹备周期,《老兽》的票房也还在院线的回收期中,目前“没有带来什么收入”。为了生活,他已经在寻求一些广告上的合作。

《老兽》

“现在我只能回去做一些广告(在2016年年中辞职全心全意做《老兽》之前,周子阳从事广告行业),我也不会多做,在做一个挺半年左右吧。半年后第二部剧本完成,就能找到投资方进行筹备了。现在我做的广告方面的收入也不会怎么提高,人家客户才不管你金马奖导演,知道就哦哦一下。比如我最近正在谈的一个案子,听说客户还要削减预算呢。”

这样的生存状态并不是个例。周子阳了解到,在台湾,此前《强尼凯克》导演黄熙、《川流之岛》导演詹京霖都是这样的生存状态。而在内地,《北方一片苍茫》(原名《小寡妇成仙记》)的导演蔡成杰,在影片获得鹿特丹电影节最佳影片的前后,把版权卖给爱奇艺,将自己投资拍摄的资金成本回收的同时,也获得一部分盈利,“而且他已经在写第二部剧本了。这些钱可能够他这一两年的生活费用。有了新剧本,找到投资片方后,自然也会有编剧、导演的片酬,这样就可以良性循环下去。估计我这半年多时间扛过去、写出新剧本后,也能进入良性循环吧。”

还好,生活上的一点捉襟见肘,并没有改变周子阳未来的创作方向,他依然会以文艺片或者带作者表达的类型片作为创作方向,“我准备继续就《老兽》的核心主题道德困境继续拍下去,拍成三部曲,让故事发生在不同地域、不同阶层,第二部是比《老兽》更高一级的城市,第三部会聚焦大城市的中产阶级。这样对主题的探讨更全面。”忻钰坤也会持续进行犯罪悬疑主题的创作,“可能会在题材和主题上,再多做一些拓展或挖掘。”

这些青年导演作为代表,已经浮出水面接受观众检阅。《暴裂无声》的票房成绩,让很多人看到了个人表达类作品的商业化并非死路一条,可青年导演们从当下到未来,仍是有一段曲折的路要走。今年5月15日,FIRST青年影展又一轮主竞赛征片结束,在他们背后,将会有更多可能成为导演的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准备前仆后继地涌入电影江湖。如何在去粗取精中让真正适合导演职业的人才留下,如何帮助各具特色的他们在扑腾中站稳脚跟,如何让更多元的影像呈现在观影需求日趋旺盛的观众面前,这些急需在当下解决的问题,才是决定中国电影未来发展的关键。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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