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低收入社区被白领居民和咖啡馆取代 监视与犯罪为何随之增加?

城市中产化的过程并非仅仅是经济发展的一个体现,它也造成了一系列紧张局势。

劳动节的清晨,布鲁克林市民被钢鼓乐队在弗拉特布什大街(Flatbush Avenue)上击鼓的声音吵醒。成千上万的人聚集起来庆祝J'ouvert狂欢节,这是一个热闹嘈杂的加勒比节日,旨在纪念奴隶制的废除。但在最近几年,由于黑帮暴力的影响,正如《纽约时报》描述的,J'ouvert明显变得和以往不同了,纽约警方为此投入了大量警力。泛光灯和安检点散布于游行路线上,许多狂欢者则认为这是过度的警力配置,并为此感到恼怒,警方当天对少数不良行为者进行了压倒性的武力控制。

“这是我们社区的犯罪化现象。”弗拉特布什警察问责团体主席伊曼尼·亨利(Imani Henry)日前说道。在纽约警察局拒绝了亨利公开狂欢节前夕安全信息的要求之后,他的团队决定提出起诉(纽约警察局对此没有发表评论)。

亨利认为,J'ouvert狂欢节加强执法,是对中产化社区大规模增加警察监控的一部分。这份向纽约最高法院提起的诉讼称,纽约警察局最近在弗拉特布什和东弗拉特布什地区增加了“破窗而入”式的逮捕,这正与社区的中产化同步发生。

有色人种抗议警察暴力执法

这种说法不仅仅是推测而已。在过去的二十年间,中产化已经成为美国主要城市的常态。典型的例子是,一个曾经的低收入社区,其长期居民和商业活动逐渐被白领和价格虚高的咖啡馆所取代。但这一景象所反映的传统观点,是中产化作为经济结构重构的结果,往往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犯罪化,并不成比例地影响到社区中的有色人群。

当相对高收入的居民涌入低收入社区时,社会平衡和社会期待也会随之发生改变。其中的一个期待就是公共秩序和安全感,以及国家和政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这一理论认为,随着人口比例的变化,新来者——其中大部分是白人——更倾向于参与执法。如果有人在街上闲逛游荡和发出噪音,他们常常予以举报,尤其是在种族多元化的社区之中。

“有证据表明,311和911电话报警在中产化的社区中有所增加。”哈佛大学社会学教授罗伯特·桑普森(Robert Sampson)说。他还补充道:“从警方的角度考虑,这有可能在社区内形成一个火药味浓厚的氛围。”

在一定程度上,中产化社区的长期居民发现,由于所谓的“影响生活质量的违规行为”,他们开始和刑事司法系统发生纠缠。311和911向社区派遣警力的事由,是一些他们曾经不予理会的滋事行为。正如前华盛顿特区的联邦检察官保罗·巴特勒(Paul Butler)所描述的那样,轻罪逮捕的数量比犯罪总数更能反应一个地区警察的存在感。“因为无论他们在哪里投入资源,他们总能找到犯罪行为。”

2013年,旧金山市推出了一个手机应用Open311,居民可以拍照并发送位置信息,更容易地举报游荡、人行道肮脏等公共秩序混乱的问题。从这个应用程序中可以感受到大家的无私——例如居民们会报告那些似乎需要援助的流浪者的下落——但也有一些人担心,这会带来不必要的警力调用和骚扰。尽管破窗而入的警察仍然存在争议,但2015年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公众还是接受这类行为的。所以当人们看到一些事情时,他们可能想要表达出来。在这个应用程序发布以后,整个城市的311电话拨打率都有所增加,而一项研究发现,拨打311在中产化社区出现了不成比例的高峰。

巴特勒最近出版了新作《直扼咽喉:监管黑人》(Chokehold: Policing Black Men),他认为,这一现象的原因是新来者拒绝被长期以来形成的邻里文化所同化。“在文化上,我认为许多非洲裔美国人和拉美裔人所体验中产化的方式,是一种殖民主义。”他说道,“中产化是不愿意分享——他们想要接管。”他认为,他们能够用于接管公共空间的工具之一,就是法律的执行。

《直扼咽喉:监管黑人》

巴特勒的家乡是华盛顿特区,乔治城大学的法学教授为他提供了一个例证。几乎每个周日下午,一个表演团队都在马尔科姆·艾克斯公园(Malcolm X Park)举行鼓手聚会,这一传统可追溯到1965年——在马尔科姆·艾克斯遇刺后不久——其目的在于庆祝黑人解放。尽管今天仍然可以听到鼓声,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随着周围社区开始发生变化,这一仪式开始受到质疑。新搬进周围街区的人一再抱怨噪音,直到警察对鼓手们实行强制性宵禁。

但是,在中产化社区增加警力不只是新居民寻求服务的结果。警察部门有时会主动在酒吧或者其他提供酒类的服务场所区域部署警员,而这类区域通常出现在中产化的社区中。例如,2013年对经济发展进行分析后,华盛顿特区警局成立了夜间分队,将警员部署到有夜生活萌芽或复苏现象的地区。“如果这个地区有越来越多的酒吧,那么就会有更多喝醉的人聚集在街上,所以你需要警察来平息争端,”桑普森认为,“不过,这也可能导致潜在的对抗。”警员们发现,他们与酒吧顾客和长期居民之间都存在冲突。

2007-2016年任华盛顿特区警察局长的凯西·拉尼尔(Cathy Lanier)认为,当一个社区的人口和经济开始发生变化时,一定会出现一些问题。她说:“你将会遇到交通问题,你将会面对停车问题,你将看到所有快速发展的社区所带来的一切问题。因此,你希望有警察出现,并在社区改变之前就参与社区建设,从而可以与长期居民一起努力,并帮助他们度过过渡时期。”她说,如果警方在重大经济变动之前能够主动创造一个安全有序的环境,就可以避免执行零容忍的高压措施。

当然,居民们可能因为忽然增加的安全措施而感到不知所措,而这并不仅仅局限于公共执法机构。桑普森说,私人安保和第三方警察造成了一个过度监视的错觉。“在一个即将被改造的粗糙社区里,新居民对安全的需求可能超过了警察所能够提供的范围,这意味着私人警察会关注更多的街道。”

前华盛顿特区联邦检察官保罗·巴特勒,《直扼咽喉:监管黑人》一书作者。

尽管低收入人群和少数族裔社区无论发展状况如何,都经常受到警察巡逻的重点关照,但中产化和有侵略性的警务就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共同进退。“在面对轻罪犯罪的时候,人们担心他们的社区是否会不安全或无秩序,从而降低了中产化对他们的吸引力。”巴特勒说道,“所以,在许多城市,当社区进入中产化的主要进程时,人们会观察到,针对黑人和棕色人种的低程度犯罪会有所增加。”

有色人种社区最关注的问题,是更多的警察执勤增加了他们行为不端和暴力事件的风险。2014年,旧金山当地居民亚历山德罗·涅托(Alejandro Nieto)被四名响应911报警电话的警察错误射杀致死后,许多居民相信,如果他的社区没有经历中产化,那这类事件则不会发生。在涅托一生唯一居住过的地方,一位新的居民拨打911并指控涅托形迹可疑。根据举报他的人说,涅托作为一名门卫,在和邻居的一条狗发生短暂的争斗后,他焦虑地用手把玩着他的泰瑟枪(电枪)。警察说,当他们到达事发地时,涅托用泰瑟枪对准了他们,而他们误以为那是手枪。

中产化和警察暴力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但加强执法确实为更多潜在的不当行为创造了条件。在任何一个突然看到许多警察涌入的街区都是如此——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概率问题。桑普森说:“如果你给更多的人开罚单或巡逻更多地方,你会在街上截住更多的人询问更多问题。这跟拿着枪指着某个人或者殴打某个人不同,但更多的拦截搜身和更多的互动会增加警察暴行的风险。所以,这是一个序列或者周期的问题。”

巴特勒提供了埃里克·加纳(Eric Garner)的例子:在汤普金斯维尔公园(Tompkinsville Park)的斯塔顿岛(Staten Island),他因为出售单支香烟和雪茄而被警察注意到了。在2006年纽约市大幅提高烟草税后,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做法。周围的社区经历了经济发展,举报轻罪犯罪的电话正在增加。在房东因他在公寓楼外非法销售香烟和毒品拨打311投诉后,警员们开始对此区域密切监视。几个月后,当加纳试图结束一场街头斗殴时,警察向他提出逮捕,因为他之前出售过单支香烟。这次逮捕随后受到了全国的注意——因为加纳死了,当一名警察对他进行锁喉后。

“在斯塔顿岛轮渡码头区域开始中产化之前,我想我们很难说这种事情会得到警方这么多的关注,”巴特勒说,“同时你也可以想到,在所有需要警察操心的犯罪中,出售单支香烟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中产化还对远远超出警察监督范围的刑事司法系统产生了长期影响。在城市变得更加白人化的同时,陪审团也一样。例如,在华盛顿这个主要是黑人的城市里,一个全都是白人或者大部分都是白人的陪审团也并不罕见。“基于他们的种族,陪审团成员通常有着不一样的生活经验。因此,如果辩方是‘警察撒谎’或者‘警察栽赃证据’,这对一个非洲裔美国人或者拉丁裔陪审员而言是可以相信的,但白人基于他自己和警察打交道的经验,则会认为这难以置信。”巴特勒认为。

关于如何最好地处理中产化进程的公众辩论,往往不会注意到这些紧张的局势,而仅仅关注经济方面的问题。有人认为中产化是城市发展自然而然的一部分,但其他人则希望当地政府做出更多工作,来调节和规范住房市场。但有一个问题是,城市还没有切实地考虑:当他们评估改变某个社区时,他们是否准备将其“合法化”呢?

(翻译:陈宛琦)

……………………………………

欢迎你来微博找我们,请点这里

也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

来源:大西洋月刊 查看原文

广告等商务合作,请点击这里

本文为转载内容,授权事宜请联系原著作权人。

打开界面新闻APP,查看原文
界面新闻
打开界面新闻,查看更多专业报道

热门评论

打开APP,查看全部评论,抢神评席位

热门推荐

    下载界面APP 订阅更多品牌栏目
      界面新闻
      界面新闻
      只服务于独立思考的人群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