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女子军队——从ISIS性奴到女子保卫队

复仇,对雅兹迪女性而言,是最私人的动机,也是最真切的伤痛。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伊斯兰国”(ISIS)在2014年8月扬言入侵伊拉克北部地区辛贾尔(Sinjar)时,山区南部小村克秋(Kocho)的雅兹迪人(Yazidi)原本以为他们会没事。事实上,他们也无计可施,村子离可逃难的山区太远,有车的人又不多,而且从ISIS占领的其他地区看来,ISIS没有要对居民下手的意思。

结果证明他们太天真了。以“种族净化”为目标的ISIS在包围克秋第4天便要求村长改信伊斯兰教,长期坚守雅兹迪一神教的村民们当然拒绝。隔天,ISIS夺走他们所有财产,并将男人、老妇人开车运走。

雅兹迪教

Yazidi,雅兹迪教是中东一种古老而独特的宗教,它是混合了多神信仰的一神教,与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宗教相关、亦包含原始的自然崇拜、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婆罗门教。其教徒可以说是一种族教群体,也属于库德人的一部分,大多使用库德语。雅兹迪教徒只占库尔德人的少数,而大多数库尔德人则为伊斯兰教的逊尼派穆斯林。其总人口约为70万,绝大多数分布于伊拉克北部摩苏尔以西约100公里的辛贾尔,少数分布于亚美尼亚、德国、俄罗斯等地。他们与世隔绝,生活贫困。 (资料来自维基百科,百科内容以CC BY-SA 3.0授权)

没有人知道这些被带走的人要去哪。直到后来,在辛贾尔接连发现六座大型乱葬岗,共有约200至300具尸体,族人才不得不接受他们都被杀了——男人被杀是因为太强壮、老妇则因太无用。

20岁的阿巴丝(Farida Abbas)与其他45名女孩被载到伊斯兰国首都拉卡(Raqqa),而后ISIS成员每晚成群结队挑选女孩。被挑中的那晚,阿巴丝用玻璃片划破静脉企图自杀,但最后仍被救回,并遭到更痛苦的虐待。阿巴丝说,拒绝跟他们一起睡的女孩都会被打,最后不得不屈服。

ISIS成员不断殴打和强暴我们,把我们当动物一样对待,他们的毒打让我没办法走路。

——被ISIS绑架的雅兹迪女孩阿巴丝

为了自保,阿巴丝和其他女孩掩盖自己的身份并试图逃脱,但失败后下场更加凄惨——ISIS将她的手脚套进铁手铐,用鞭子打她、强暴她,还用铁衣架痛打她的头部,内部出血使血液渗入她的眼睛,让她在后来2个月里一眼失明。希望总换来更深的绝望与痛楚,阿巴丝尝试自杀的次数高达7次。

直到某晚,她趁守备人力不足时与同伴成功逃脱。找到愿意收留她们的人家后,借着在外国的雅兹迪族人协助,逃到库尔德族的军队里。后来她的母亲与两名弟弟也幸运逃脱,一家人搬到德国,阿巴丝开始与其他拥有相似经历的雅兹迪族人,一点一点地将这段经历诉诸于大众。然而,许多人的家庭再也无法完整。

不只是性奴隶

2016年10月27日,两位雅兹迪女性 Nadia Murad 及 Lamiya Aji Bashar 获欧洲议会颁发该年度欧洲最高人权奖萨哈罗夫思想自由奖(Sakharov Prize),以表彰其“思想自由”——她们摆脱性奴隶身份后,将遭受ISIS虐待的族人处境公诸于世,并从事捍卫人权的事业。

然而,尽管“性奴隶”是外界认识这群女性的标签,但对雅兹迪女性而言,所承受的却远远不只是“性奴隶”三个字能代称。

35岁的 Resalah 是ISIS人口贩卖事业下的牺牲者。从伊拉克被带到叙利亚后,她与其他雅兹迪女性被当做商品一样,在奴隶市场上被买主喊价;拥有漂亮脸蛋及姣好身材者价格较高,顾客有时更偏好拥有蓝眼睛和白皮肤的雅兹迪女孩。Resalah 说她被卖了不只一次,除了性侵外,她还被迫从早到晚工作、无法休息,有时一饿就是好几天。

使用“性奴隶”这个词汇对雅兹迪女性承受的创伤有些轻描淡写,而且将她们的经历过度情欲化。

——英国伯明翰大学伊斯兰研究讲师 Katherine E Brown 博士

上述这些遭遇对雅兹迪女性造成的创伤,在英国伯明翰大学伊斯兰研究讲师布朗(Katherine E Brown)博士看来,因为“性奴隶”这个用词而被轻忽,并被过度“情欲化”。她表示,这些女性已经丝毫没有任何人权可言,因为被强暴,她们被迫自原有社群里移除,而她们的族权也被严重毁灭。然而,社会关注的面相仍然还是雅兹迪女性成为性奴隶的事实。

雅兹迪教派相信,神创世时先以光明创造了他们最崇敬的“孔雀天使”,而后才以尘土创造人类的祖先亚当,雅兹迪人因而相信自己是神另外创造,严禁其成员与异教徒通婚,也不欢迎外教人皈依。但教义中孔雀天使拒绝臣服于亚当的情节,与古兰经中的撒旦相似,孔雀天使的名称 shaytan 也与撒旦 satan 音似,因而在穆斯林眼中,雅兹迪教就成了“崇拜魔鬼”的人,自古以来数度受到宗教迫害。

2007年,一名雅兹迪少女不顾族人反对,与伊斯兰教逊尼派男子相恋并私奔,被千名族人投石虐杀而死。这起事件引发国际关注的同时,也使宗教矛盾骤然升级,并招致“基地”组织的疯狂报复。性侵雅兹迪女性,其实就是ISIS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孔雀天使被贬为亵渎之身。

另外,雅兹迪文化坚持女人与非该教信徒建立关系后,就必须皈依伴侣的宗教。因此对ISIS而言,性侵害雅兹迪女性更是消灭这个种族的武器之一。而这也是该族女性为何瞬间被剥离其族群的原因——一旦受到侵犯,她承受的不只是身体的伤,也是社会的伤害。

尽管两名雅兹迪女性获颁萨哈罗夫思想自由奖一事确实将目光聚焦于雅兹迪人的困境,某种程度上也揭开了被交战双方所掩盖的事实和真理,但布朗仍指出这其中最大的问题之一,仍在于女性的声音仍不被认为是正当的,在这场悲剧里,被广为宣传的对象永远是男人为了不正义之事征战沙场,而女性的经验单纯被简化为性虐待。

但也有人不甘于只是被如此看待。

从受害者成为保护者

在训练基地里,全部由雅兹迪女性组成的“太阳女子军队”(The Force of the Sun Ladies),正耐心等待有天能亲手为族人向ISIS复仇。这160名队员中有些是从 IS 救出的幸运儿,有些是仍被狭持女性的家人及朋友。

指挥官基德(Khatoon Khider)想起当时逃难的经历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与父母及3名兄弟姊妹在辛贾尔山区被困11天11夜,但在第2天就已经没有水跟食物了,ISIS封锁山的出入口,许多人在救援来之前就被饿死在山上。

基德说她永远不会忘记,某天晚上,一名婴儿哭不停,ISIS士兵向婴儿的母亲说哭声吵到他睡不著,让婴儿闭嘴。那名母亲请求士兵让她为小孩喂奶,但士兵不但拒绝,还把小孩从她怀中抢走,在她面前割开婴儿的喉咙,再把断气的婴儿还给那名母亲。

“我在那里看到的事改变了我”,基德在加入军队前是一位著名的民歌手,也是第一位雅兹迪女性表演者,在目睹这些惨绝人寰的情况后,她告诉自己必须反击。

“我们不是杀手,但你必须保护自己不受那些想要毁灭你的人的伤害”,她说。

在中东,女性是没有权利的。但这是一个机会,表现出我们是强壮的。当不正义的事加诸在我们身上,我们会反击回去。

——太阳女子军队指挥官基德

但是,当她第一次接触某社群领导人,谈及想要成立军队的念头时,对方却泼她冷水,认为她“只是一名歌手”,并建议她像其他雅兹迪人一样,搬到欧洲寻求庇护。但她不愿放弃,认为这正是一向没有权利的中东女性展现其力量的机会。

后来,在一名库尔德武装部队将军的帮助下,成立女子军队的请愿获得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的总统 Masoud Barzani 批准,并由地方电视台宣传,获1700名女性响应。

她们在辛贾尔的基地上接受2个月的培训,被教导如何使用 AK-47突击步枪和发射炮弹。“我们的待遇与男性战士完全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我们拿到更好的武器”,积德笑着说,男人从她们身上获得了士气,更奋力地战斗。

目前,太阳女子军队已成为库尔德武装的常规单位,并在2015年参与解放辛贾尔的战役。不过,由于在摩苏尔打击ISIS的战役由伊拉克军队领军,目前库尔德武装尚未加入战役,且伊拉克政府也始终警惕着让她们进入以逊尼派为主的城市战斗,担心她们会占领该地。

但太阳女子军队相信,当战事变得更加艰难时,联军终究会需要他们的支援。

“每当我想到能把人救出来时,我就有勇气战斗”,基德的妹妹 Alia 这么说,表示在摩苏尔战役结束后,仍想继续待在库尔德武装部队里效命,确保ISIS不会再次回来骚扰自己的族人。

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复仇”,基德这么说。对雅兹迪女性而言,这是最私人的动机,也是最真切的伤痛。

3000人

库尔德政府雅兹迪事务委员会称,辛贾尔在去年8月有超过3000名妇女和儿童被ISIS挟为人质,超过50万人流离失所。

声音

我们很感激且荣幸能得到萨哈罗夫人权奖,但欧盟能做的更多、且一定要做更多。欧盟一定要根据事实,将这整起事件称作:对我们人民的种族屠杀。

——2016年萨哈罗夫人权奖得主Nadia Murad 及 Lamiya Aji Bashar

我很强壮,但我的心是碎的。我的力量来自于我的小孩,如果我想要支撑他们,我就必须要强壮。

——雅兹迪寡妇 Mayan Khal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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