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滚石旗下的新生摇滚唱片公司魔岩唱片,发行了电影《少年吔,安啦!》的同名原声大碟。为了契合电影《少年吔,安啦》里那种底层而土气的青春、迷茫而混乱的黑社会气氛,电影的原声大碟在曲调上也格外颓废、灰暗、迷乱。他们用那时在华语世界刚刚流行起来的摇滚乐的质地,重塑了电影中仓皇若失的青春激情。
那个时候,林强和伍佰都才刚刚出道不久,那一年,伍佰的作品还冠以“吴俊霖”的原名。不过更让人觉得惊喜的是专辑中另一位献唱人的名字——侯孝贤。
据说当导演徐小明刚刚开始拍摄《少年吔,安啦!》时,才不过开工五六天,就一度放弃想要停拍。听闻此事后,侯孝贤特意赶去帮忙,为剧组做了重新的调整,甚至还为电影原声带献唱了歌曲《无声的所在》。林强和侯孝贤的跨界合作,搭配十足的摇滚风格配乐,让这首《无声的所在》不仅成为血性黑社会少年的最好注解,也成为二十多年来无数台湾摇滚歌手竞相翻唱的经典。
侯孝贤,名副其实的台湾电影泰斗。从1981年长篇电影处女作《就是溜溜的她》开始,从快销商业喜剧再到精雕细琢的“侯式文艺”,他标志性的长镜头和细腻的风格已成功地走过了三十多个年头。
从1983年《风柜里来的人》,开创了台湾电影新浪潮开始,他的《悲情城市》、《最好的时光》再到去年的《刺客聂隐娘》……因其优秀拔萃的电影作品,侯孝贤在西柏林电影节、鹿特丹电影节、夏威夷电影节、亚太影展、意大利都灵电影节上都获得了无数的赞扬。此外,他不仅多次获得台湾本土电影金马奖,还获得过华人电影史上第一个重要的国际电影节奖项——金狮奖。
明年就满70岁的侯孝贤,在大荧幕上不动声色地讲述人间悲喜。但很少有人知道,30年前的他,其实是一位拥有滚烫摇滚魂的跨界艺术家。
在侯孝贤的童年记忆里,他的父亲曾是梅州的文化局局长,来到台中后,虽然身体不好,常常南下修养,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父亲总是埋首在书桌前,阅读、写字。侯孝贤13岁时父亲便因病去世,几年后母亲也离开了人世。侯孝贤的青春生活,不可谓不孤独。
小学五年级那年,侯孝贤从学校的音乐课上学会了简谱,从此他迷上了唱歌,经常坐在城隍庙前的大榕树下,捧着偷来的歌本练习歌曲。60年代末,侯孝贤就读于“国立艺专”,那时他还参加了歌唱比赛,虽通过了试唱,但在初试时因为口干舌燥失声而抱憾淘汰。
1972年,艺专毕业后的侯孝贤做了8个月的推销员,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有幸在李行导演剧组担任场记工作。从此,侯孝贤的电影生涯悄然开启。一直热爱唱歌的侯孝贤,就算在拍电影时,也时常会哼着音乐。于是,他借用卓别林找人为他哼的旋律谱曲的方式,找到陈明章为电影《戏梦人生》谱写了《港边惜别》。
对于音乐,侯孝贤无不动容地感叹过:“对我而言,音乐真的是素朴的是人心里的声音。 ”
侯孝贤一生的音乐作品并没有许多,三十年来只发行过一张全长专辑《太阳》。专辑通篇使用侯孝贤的乡音闽南语与客家话演唱。1947年出生于广东梅州的侯孝贤,1岁时便移居台湾。因此,闽南语和客家话,都是陪伴他长大的母语和乡音。
1986年,39岁的侯孝贤,刚刚完成电影《童年往事》。并获得了无数嘉奖。在即将步入四十岁的年纪里,他以其精准的音乐嗅觉,狂放颗粒感十足的嗓音完成了一张足够流芳至今的音乐专辑《太阳》。这张专辑,由台湾著名的专辑制作人蔡振南操刀。蔡振南还为同名主打《太阳》创作了词曲。
《太阳》歌词:
天顶的太阳啊,啊红啊红搁焰
世间的人情啊,啊冰啊冰搁凉
山顶的彼边啊,传来钟声响
亲像替阮啊,怨叹心凄凉
路途来歹行啊,啊烦啊烦搁累
世间的人心啊,啊步啊步步险
天顶来罩云啊,传来雷声响
亲像替阮啊,怨叹心凄凉
在电影中细腻悠长的侯孝贤,在音乐里瞬间变了个模样。时而好像红高粱里上半身赤裸的强壮大汉,时而好像东邪西毒里看透江湖的武林高手。这种粗狂的生命力,就像《神雕侠侣》里的玄铁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艺术门类看似各有不同,但其实各有相通。电影既为一种技术的表达方式,也同时是美学的极大融合——与文学相关的剧本,与摄影相关的光影,与美术相关的色彩,还有与音乐相关的气氛。
获得过金马奖最佳剧本奖的侯孝贤,善用小津安二郎式细腻润泽的镜头语言,同样也有高度敏锐的音乐嗅觉。他的专辑《太阳》中的十首歌,每一首都像是电影原声带那样充满着故事和情愫。而他自己的电影作品,从1982年的《在那河畔青草青》邀请李宗盛制作音乐;到1993年《戏梦人生》邀请的凤飞飞演唱;再到1996年《南国再见南国》邀请雷光夏、林强;1998年《海上花》邀请的莫文蔚……不仅可以算作是台湾流行音乐的一部时光缩影,也为乐迷们送去了愈醇愈浓的经典原声带。旋律和音符,成为贯通剧情的血管和脉络。
三十年后的今天,纵然听到侯孝贤《太阳》这张专辑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但每一未有幸聆听的乐迷,都会禁不住感叹一声:“若他一直发片,恐怕有的人会没饭吃了。”
从第一曲《太阳》那充满生命力,如同电影《2001太空漫游》般华丽精彩,到《梦中人》里如哀叹的自语,再到《给你的信》里细密的电吉他音墙……这张发行于80年代中期的音乐作品,直到今天听起来,都依然没有一丝过时的味道。
时而是维瓦尔第的《四季》,时而是自己哼唱的小调,时而是著名音乐人谱写的旋律,时而是自己高声唱和的歌曲……那个曾在大榕树下拼命练唱,在夕阳中注视着父亲阅读的孩子,今天用他标志性的长镜头,和无与伦比的动人音乐伫立在了电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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