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药】猫咪当道,人类失宠:那些可爱的人都去哪了?

厌人者,宜服药。

『读药』是界面文化每周推送的固定栏目,专为读者定制解决人生疑难杂症的文化药方。每周,我们会选取读者提供的“病情”,针对一种“病症”推荐适用的书籍、影视、音乐、文艺活动等,让生活变得更加充实和美好。想寻医问药吗?欢迎进入“读药信箱”给我们写信,聊聊你的疑难杂症。

近年来,人们从养猫、撸猫到“云吸猫”,可谓将对猫的喜爱发展到了极致,更有人天天靠观看“猫片”来缓解日常生活中的压力。不过,也有调查显示,越是依恋猫的人,就越容易对人感到失望。在养猫人士中,“空巢青年”所占比例巨大。

在猫咪当道的今天,人类似乎正面临失宠的局面。一位读者在来信中这样写道:

@一个重度猫奴:

因为工作需要,我平时会和很多人打交道,这样的好处是能认识不少人,但实际上相处愉快,能继续深交的却很少。我不是社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大部分人都喜欢不起来,也没什么兴趣和他们交往,反而在路边看见一只猫会让我特别激动……可能是因为人身上的缺点太多了吧,但动物就很可爱。为什么没有人像猫一样可爱呢?我是不是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了?

若论对人最感兴趣的职业,恐怕要属专门拍摄人像的摄影师了。日本摄影大师鬼海弘雄就是其中相当特别的一个。40多年来,他只使用一台相机、一种镜头,只拍摄黑白肖像,照片中的人大多站在同一面墙前,都是摄影师在同一个地区找到的陌生人。有人建议鬼海弘雄去大阪或者冲绳,因为那里可以更高效地拍摄到“怪人”,但鬼海弘雄却始终待在浅草。到目前为止,他已在这里拍摄了上千个普通人,有单人的,也有合照。鬼海弘雄表示,他要拍的就是“人类”,无论他们的外表和性情如何,照片展现的都是他们有人性共通点的一面。

鬼海弘雄的家中也有一只爱猫,名叫GON。但更多时候,他都待在街上,等待并寻找感兴趣的人。一旦有所发现,鬼海弘雄便会观察一阵,然后上前和他们搭话。不过,近年来他也遇到过一些非常不友好的人,“那种爱答不理的样子,让我感到有点不安,总觉得这个世界可能发展成为一个奇怪的时代。”所幸,鬼海弘雄对人的兴趣并没有减少。除了作为职业之外,观察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本身就是一种乐趣,每当情绪低落的时候,鬼海弘雄就会走出家门,用双眼和镜头自我愈疗。

在日前出版的图文集《那些渐渐喜欢上人的日子》中,鬼海弘雄以数十篇随笔为人们讲述了他与陌生人相遇相识并为他们拍照的故事,同时也记录了他多年来心态上的转变和对摄影的思考。经出版社授权,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从书中选取部分内容,希望这些有温度的文字和肖像可以唤起你对广泛意义上的“人类”的喜爱。

《渐渐喜欢上人的一天》

文 | 鬼海弘雄   译 | 连子心

从终点站长长的站台走到外面,雨已经在下了。缓缓下落的雨滴在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的柏油马路上形成一个个黑点。忽地,尘土混着雨水的气味散布到了空气中,仿佛某种生物的叹息。那潮湿的味道提醒我正在台湾旅游。

没有打伞的人向广场的各个方向走去。我想赶快找到落脚的酒店,便走进了一条小巷子,谁知雨势突然变大,雨水哗哗,倾盆而下,我匆忙躲避到了一处屋檐下。沿途流淌的雨水把路上的垃圾都冲到了路边。

我站在屋檐下,挑选着一旁鳞次栉比的便宜旅馆。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找旅馆吗?”他的日语说得很好。我回头一看,商业街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短裤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他抽着烟,膝盖上伏着一只黑色的猫。潮湿的空气里裹着烟草的味道。

男子朝我努了努嘴,示意那就是“旅馆”的入口。“这里就是哦。”他说着,从椅子上起身,为我带路。旅馆的前台标明了钟点房和标间的价格。我一边办理入住手续,一边对他说:“你的日语说得很好啊。”他的白发上包着一块印花头巾,抚摸着猫,笑着对我说:“我就是日本人。”据他说,他在台湾住了十二年,一年前起开始住在这家旅馆。听他说话,带着少许冈山方言。他说自己做的是把芒果树苗运到日本这样的“闲活儿”。

鬼海弘雄

我打开三〇三号房的门锁走了进去。屋内光线很暗,还有一股泛潮的味道。我摸索着打开灯的开关,发现墙上挂着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旁边还挂着一幅米勒的《拾穗者》。房间没有窗户,但是十分宽敞。令我欣喜不已的是,浴室里甚至配备了浴缸。沙发桌旁还准备了一套茶具,雕刻着花纹的古典魔法瓶一样的茶壶,单是倒入茶杯的过程中热水就会变凉。

我换掉淋湿的衬衫,躺在床上。枕头相当柔软,我的脑袋深陷其中。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那个前台穿黑底红色玫瑰花衬衫的妇女和抱着黑猫的男子一定是在交往。她的声音中透露着微妙的魅惑,鼻头旁边的黑痣散发着性感。这一番想象在我的脑中任意驰骋,这大概是飓风之下加剧的暑热和潮湿的床单的缘故吧。说不定,黑猫男子也和我一样,曾在数十年前背着背包去流浪。

我躺下之后睡了一小时左右。醒来之后走到外面,发现骤雨停了,天空被夕阳染得通红。我突然感觉饿了。

我在美食一条街上来回踱步。在简单朴素的老饭店中间星星点点分布着几家装修得现代时尚的玻璃房子的意面店和牛排店。可是时尚的餐厅在旅游景点随处可见,最后我选择走进一家位于深巷的普通饭店,餐桌甚至摆在了巷道上。那张桌子旁坐着一群住在附近的男人,他们脚蹬拖鞋,吃着涮锅,喝着绍兴酒,热闹地说笑。

《那些渐渐喜欢上人的日子》
[日] 鬼海弘雄 著  连子心 译
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9-04

店里墙上铺着白瓷砖,摆放着三张圆桌。我坐在中间的桌子旁,点了猪耳、炒空心菜、煮鸡蛋和啤酒。

最里面的桌子旁挂着一本大挂历,上面用红色文字印刷着名言警句,桌子上摆满了日用品。原来那张桌子为饭店老板及其家人所用。一个身穿睡衣、头戴发箍的十岁小女孩正坐在桌旁看书学习。厨房里,换气扇发出如同直升机一般的轰鸣,她那身穿黄色T恤、汗流浃背的父亲正在有节奏地翻动着手中的铁锅,脖子上的金项链埋进了层层叠叠的脂肪里。门口的桌子旁坐着一对正在喝啤酒的年轻夫妻,留着金色卷刘海的女子不断地弯腰亲吻躺在婴儿车里的男婴的脸颊,一旁她那一头茶色头发、手戴金色手镯的丈夫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游戏。不知何时,路边的餐桌上多了几个男子。他们热闹的笑声和椅子碾压石头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店里的客人不多,后厨却忙得很,可能是路过的客人点了外卖的缘故。过了一会儿,住在二楼的老妇和她的儿媳走下楼来。老爷子接替儿子站在厨房特地为老妇做了饭,老妇吃罢又开始做老公和儿子儿媳的饭。老妇的膝盖上戴着护膝,缓慢移动着身体,翻动铁锅。从她的动作可以看出她患有关节炎。

头发三七分的老爷子怕烫,呼呼地吹着气,吸食了一点。吃饭的时候,他被孙女问及学习上的问题后,从冰箱上面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百科全书,和老妇两个人头碰头挤在那里查了起来。

那对年轻夫妻结账走了之后,老爷子把收到的钞票夹到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钞票中,然后放在屁股口袋里拉上了拉锁。微醺的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令人怀念的昭和时代。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对过去的怀念不单是怀旧,还包含了同未来联系在一起的愿望。

那天晚上,我对人的喜爱比往常更多了一些。我带着愉悦的心情走出了饭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首没有歌词的《告别南国土佐》。

本文书摘部分节选自《那些渐渐喜欢上人的日子》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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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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