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之国掀起电竞旋风,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这片被誉为拥有最纯粹佛教徒的土地,佛塔之国,同时也被列为亚洲最落后、最封闭之一的国家,电子竞技兴起只是其中表象之一。

仰光大金寺。

现在是2018年12月15日上午10点,天气晴,经过湿热海风的洗礼后,仰光空气闷热而充满潮气,我和同行媒体身坐在巴拉萨商场一层中心舞台下,观看台上的电子竞技比赛。

现场热闹而喧杂,简单铺就的赛场以一块大型(4米X1.3米)液晶屏为中心,两队选手分列两侧,对着眼前的手机屏幕以全神贯注神情,但对于挡在看台后的他们,你很难关注到更多细节了——现场过于嘈杂,解说员的呼吼、台下观众拉杂的私语交替冲击着耳膜,赶紧盯着屏幕上的比赛才是正经事。

台上的游戏叫《Mobile Legends Bang Bang》(中文译为《无尽对决》),两支战队共计十人控制的角色寻求摧毁敌人的基地,同时竭力自卫。它与时下国内流行的《英雄联盟》与《王者荣耀》并无太多不同,因此并不难以理解。

这款游戏并未在国内运营,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缅甸最大的电竞比赛

《无尽对决》的火爆在仰光随处可以目睹,无论是下榻酒店保安空闲时手机屏幕所显示的,还是巴拉萨商场中商铺内游客手机把玩的,《无尽对决》电竞直播和游戏对战画面出现是高概率事件,云集在商场中央和周边楼层高处的近千名观赛者则是直接证据。

身处其中很难不让人产生熟悉之感,3、4年前的国内,大型商城举办电竞活动,还是一件时髦和颇招徕人气的手段。至今,电子竞技已经日益成为全球化进程的日常景观了,从上海到洛杉矶,从雅加达到波兰卡托维茨,再到此刻的仰光,电子竞技的影响穿透语言、种族、天赋,毫无障碍地传播着自己对年亲人的吸引力。

“这已经是缅甸最大的电竞比赛了。”沐瞳公司运营总监毛艳辉告诉我。“上一次如此轰动,还是一个韩国男团来到这里。”

和其他电竞比赛一样,这场比赛在网络产生回响,在Facebook的游戏直播网址,五千多人正关注着眼前的发生的事情,并用难以理解的缅甸文字展开激烈讨论。五千多人的同时观战人数看起来不多,考虑到缅甸的基建、网络环境以及赛事筹备水平,对于主办方说,这样的结果已经符合预期。

可以肯定,《无尽对决》在该地的成功,是一个《王者荣耀》中国奇迹的缅甸版故事。“苹果、谷歌应用商店没有设置单独的缅甸国家区,我们无从知晓当地的应用市场状况,当发现有大量来自缅甸的地址接入游戏的时候,我们是非常惊讶的。” 毛艳辉说,“这让我们对这个国家非常好奇,甚至专门来到这个国家看了一趟。”结果公司游戏在当地的流行出乎他的意料。

在缅甸,沐瞳正在推广自家基于《无尽对决》的职业联赛MPL,该联赛类似腾讯的KPL和LPL,也更国际化一些,联赛贯穿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东南亚诸国,成体系的联赛赛事尚未在缅甸建立。

“当一个国家的渗透率超过10%,有了足够的用户基础,我们将之定义为‘击穿’,才会考虑到在本地举办电竞比赛。” 毛艳辉表示,“如今市场条件已经满足,我们已经在这里举办了两次MPL,效果很好,但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

沐瞳的电竞负责人邵超凡告诉我,《无尽对决》现在在印尼、马来西亚和菲律宾发展很好,在泰国并不强势,他们也面对腾讯《传说对决》(《王者荣耀》海外版)在东南亚的竞争,缅甸是下一个值得投入的市场。未来沐瞳考虑参考MPL,建立一个贯穿全年的电竞赛事体系。

毛艳辉认为,缅甸的电竞水平仍不如东南亚其他国家,即使是在当地挑选出最好的队伍,在国际比赛中仍是陪跑角色,“市场需要培育,我们还需要时间。”他说。

新经济和机会

说到缅甸,除了媒体着墨甚多的昂山素季之外,其它部分就像《无尽对决》中敌方队伍地图一样,都是一片蒙蒙黑雾。经过了数十年的军政府统治和国际制裁,民选政府上台后,缅甸正迅速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经济生活上。

这片被誉为拥有最纯粹佛教徒的土地,佛塔之国,同时也被列为亚洲最落后、最封闭之一的国家,正在经济上走向正轨。据缅甸中央统计局统计,缅甸2017-2018财年(2017年4月1日-2018年3月31日)国内生产总值(GDP)预计增长率为6.8%。

就在六年前,手机的电话卡当时的价格高达500美元(约合3300人民币),现在五分之四的缅甸公民都拥有智能手机,电话卡的价格已经暴跌至1美元。Facebook占据了缅甸人的社交生活,来自社交网络的假新闻同样困扰着这里的人们。曾被中国人曾用于拨打网络电话的Viber,在这里找到了最大的单一市场,成为当地广泛使用的通讯工具之一。

正如Viber东南亚负责人Anubhav Nayyar所强调的,“本地化非常重要”,接地气的服务是这些公司绕开巨头,另辟蹊径在缅甸取得立足的重要原因。根据媒体报道,在2014年,Viber占据缅甸本地通讯应用市场79%的份额。

从现场可见的一个成功的《无尽对决》本地化元素是,沐瞳根据缅甸历史著名君王江喜陀设计的英雄麦西塔尔(Minsitthar),在赛场上有着极高的人气,每当有队伍选出英雄麦西塔尔时,全场都会爆发出掌声与尖叫。

需要正视的是,缅甸土地辽阔,各地区差异巨大,在仰光发生的事情,在北方地区也许就闻所未闻。网络建设上,缅甸跨越了宽带普及阶段而直接进入4G时代,这也是Viber、Facebook以及《无尽对决》大获流行的原因之一。

BBC报道称,随着改革进行,在仰光这一缅甸前首都,产生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创业和投资热潮。这一波新的创业公司瞄准的是缅甸的新一代数字消费者,他们未必住在仰光,也不一定拥有很高的收入,但已经拥有一部智能手机。游戏和电竞就是其中之一。

连续穿梭在巴拉萨商场人声鼎沸的观众中间,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热情超乎想象——他们可以整日站在赛场周边,盯着LED屏幕上《无尽对决》的游戏对战结果,每每弹出选手在游戏中的某个精彩操作,他们便齐声欢呼。巴拉萨商场是仰光生意最旺的商业中心,观赛人员把商业中心挤得水泄不通。

现场也被MPL的赞助商们看在眼里,这次比赛获得了当地电信运营商MyTel的赞助,也是比赛唯一的赞助公司。“我想他们今天看了现场,应该是很满意的,或者是超过预期。” 毛艳辉说。“要检验效果,还是到现场才能看到。”

对于缅甸公司来说,电子竞技太新,尽管赞助广告以获得曝光率这一模式已经通行世界,但很难说服他们投入到赞助活动。沐瞳希望眼见为实,通过举办一两次成功的电竞活动,期望来到现场的企业观察员们改变看法。

电子竞技的吸引力已经波及全球,在年轻人之间尤其具有吸引力。许多公司意识到,他们正在为一群日益老龄化的观众服务,而年轻人口比例约占30-40%的缅甸是一个颇有潜力的市场。电子竞技看起来像是争取新受众合乎逻辑的策略——在现场不难发现,参与比赛的选手都是学生,来自仰光或周边地区学校。

最终比赛由樊宗宝所在的Burmese Ghouls获得胜利,樊宗宝出身华裔家庭,就读于仰光当地学校。他说,打完比赛后,要和自己的队友好好吃一顿。在领奖台上,Burmese Ghouls的五位选手高举奖杯,笑得很开心。

当我问樊宗宝为什么打电子竞技,他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相较于比赛,更重要的是和伙伴们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理顺。

仍存不确定性

与沐瞳合作的缅甸HOG是一个本地电竞组织,老板热爱电竞,也颇有财力,在本地拥有一个大型电竞馆。

为了和HOG搞好合作,沐瞳花了不少功夫。“最早他们根本不懂怎么办比赛,我们只好手把手亲自教。”邵超凡说,“场馆搭建、赛程设置,在国内都很成熟的赛事体系,都要移植过来。”

毛艳辉觉得,沐瞳过来,就好像是在拓荒,包括本次在内,这块土地经历了两场大型电竞比赛后,终于结出了电竞的果实。

毛艳辉向我描述了2018年夏季,沐瞳和HOG首次合作,筹备《无尽对决》比赛时,一个非常戏剧化性的场景:“在搭建比赛舞台地时候,他们竟然装饰了白布,这太疯狂了。”这一举动很快被中国人叫停。白布在缅甸人眼中是吉祥物,而白色在他们的心目中是清洁、纯朴、神圣的象征。这个风俗是缅甸民间悠久的传统观念,也是和中国人观点明显不同之处。

这也许可以作为缅甸的一切并非永远美好的一个注解。在许多国际投资者看来,这个国家的不确定性还是太大。

在仰光和朋友合伙经营网吧“B.O.D CYBER”的赵忠厚,意识到商机,有意将国内的网吧管理系统引入到缅甸,他把这种行为称为“降维打击”,并有意和HOG老板合作。但他向我抱怨,第一次谈合作的时候,对方放了他鸽子,这让他怀疑对方的合作诚意。

我对HOG和背后老板的事业颇为有感兴趣,通过沐瞳联系到对方后,答应第二天出来在HOG网咖聊聊,当我如约而至,HOG老板并没有出现。

HOG网咖拿到了英伟达的Geforce iCafe网吧合作伙伴认证,电脑配置在国内也可以称得上顶尖,店内分为两层,散乱分布的客人多在玩《Dota2》——这款游戏在东南亚非常流行。二层设置电竞区,有一个小小的电竞对战台,周边的墙上挂着埃隆马斯克(特斯拉创始人、首席执行官)、Gabe Newell(游戏公司Valve创始人)这样科技明星的“名人名言”。

没有统一方便的支付网络是一个问题,"没有一个主要的支付系统供人们使用,比如PayPal那样的,而且有信用卡或借记卡的人也不多。"有缅甸创业者称,初创企业面临的主要挑战之一,就是付款问题。在缅甸,苹果App Store、谷歌Google Play甚至Steam这样的游戏、应用服务,也都不支持本地货币结算。

沐瞳也不例外,毛艳辉解释,和十多年前的中国一样,消费者通过给手机充值来支付。这也是当地电信企业对电竞的流行颇为上心的原因之一。“这样大家能更多地用自己地支付服务了。”

政府怎么看电竞?我得到的回答是,“这个产业太新了,他们还没有开始管理,但是很感兴趣。”和《王者荣耀》大火后,迅速得到官方一定程度的“管治”,以及印尼政府视电竞为聚集年轻人的未来产业不同,政府的角色在这里是缺位的。

上世纪50年代的缅甸曾经是东南亚最富裕的国家,而仰光则被称作“东南亚的伦敦”。然而这段历史在1962年奈温发动军事政变掌权后被改写。直到今天,一些建筑依旧维持着上个世纪的原貌,只不过许多外墙脱落,印迹斑驳。

总体而言,投资者对于在这个政治不牢固的国家砸钱兴趣缺缺,不愿意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投资。国际上,缅甸因为对待罗兴亚人的方式也受到西方谴责。

不过,对于这场变革,创业者们和来自中国的投资者们满怀信心,相信"随着缅甸经济的发展和中产阶级的壮大,这里拥有创建一个成功而繁荣的生态系统需要的所有因素。"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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