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重庆:一座“网红城市”的诞生

似乎是一夜之间,重庆市成为游客眼中的“网红城市”。

李子坝轻轨站拍摄轻轨“穿楼”景观的人群(刘向南 摄)

在这个已经过去大半的2018年,重庆市突然成为了一座游客们眼中的“网红城市”。

似乎是一夜之间,各大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上热传着洪崖洞、李子坝“穿楼”轻轨、长江索道等景点,而这些景点也重新塑造着一个新的重庆城市形象。

由于酷似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的作品《千与千寻》里的场景,重新改造后的重庆洪崖洞成为“网红”中的“网红”。洪崖洞是以最具巴渝传统建筑特色的吊脚楼为主体,依山就势而建,特别是夜晚灯光亮起,堪称山城一绝。

刚刚过去的这个“十一”国庆节,游客蜂拥而至,摩肩接踵。连这个景区的打造者们都惊讶,游客们为何如此对这里着迷。

其实,这更早开始于今年“五一”假期。那几日,洪崖洞景区被慕名而来的游客几乎“挤爆”,周边大桥与道路不得不为之“断流”的图文信息在网上热传。

某知名旅游网站统计的2018“五一”小长假境内热门景点TOP10”,更是把洪崖洞排在北京故宫之后,居热门景点第二。

“重庆是一座充满魔幻色彩的山城”,在中部某省法院工作的苏红(化名)今年十一长假期间带着家人在重庆旅游后说,“洪崖洞夜景尤其美。”

苏红只是这个长假涌入重庆的千万游客中的一员。据重庆市旅发委公布的统计数据,“初步测算,假日期间,全市共接待境内外游客3489.69万人次,同比增长13.8%;实现旅游总收入141.27亿元,同比增长28.4%。”

除了新景点的打造者们,这背后的一切都得力于现代社交媒体的推力,微博、微信、抖音以及快手等,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和力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让这个西南重镇成为一个“新网红”。

当然,这背后也与当地政府的直接推动有关,今年五一假期过后,重庆市举办了一次规格空前的旅游发展大会。在这次大会上,重庆市委书记提出,旅游要成为重庆市的支柱产业。

“重庆这个城市成为网红,就是从今年5月份开始的。”坐在位于洪崖洞景区重庆小天鹅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小天鹅集团”)办公室里,何永智回忆洪崖洞突然爆红的经历说,“我真的想不到,很惊讶。”

何永智是小天鹅集团的董事长,该公司牵头打造了新的洪崖洞景区。何永智是重庆本土人,生于1953年。她的另一个身份是重庆市火锅协会会长,是鸳鸯火锅、子母火锅发明人,被业内称为“中国火锅皇后”。

“五一”假期那几天,何永智在重庆,但她没能到洪崖洞来。“因为我根本就进不来,”何永智回忆,“原来节假日洪崖洞也有很多人,但是没有多到这个程度。”

涌到洪崖洞的人流导致“大桥截断、马路截断”,何永智回忆,那几天,政府专门派了500名警力维持交通秩序和安全。

根据重庆市旅发委公布的统计数据,“五一”长假期间,洪崖洞共接待游客量达14万人次,同比增长120%。

“十一”长假更是令人意想不到,来洪崖洞的游客激增,达到79.67万人次。

突然“爆红”让何永智激动不已,因为从接手打造、开业运营到突然爆红,洪崖洞项目已历时十余年,期间波折颇多。

地处长江、嘉陵江两江交汇滨江地带的重庆洪崖洞,又名洪崖门,历来为军事要塞,有着千年历史,一直都是山城重庆特有的人文风俗之地。

经上千年栉风沐雨,在何永智接手改造前,这里早已破败不堪。重庆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教授蒲勇健向界面记者介绍,洪崖洞此地是一斜坡,本不适宜居住,抗战时期,逃难到重庆的难民,就是在洪崖洞这里的悬崖斜坡上搭简易小屋居住。

自1997年直辖之后,重庆主城加速旧城改造。蒲勇健回忆,2001年,他当时是渝中区政府的经济顾问,渝中区曾做了一个课题研究,对解放碑商圈进行业态规划,其中就包括洪崖洞。后来渝中区政府批准了此规划,决定招标重建洪崖洞。

何永智得到这个消息,决定参加竞标。何永智回忆,起初竞标企业有11家,都是房地产公司。她决定竞标时,包括几个公司董事在内的一些人都不看好,因为小天鹅集团之前没有做过房地产业务,但她仍旧坚持。

竞标过程中,其他11家竞标企业走了9家,最后剩下小天鹅与龙湖、协信两家重庆知名房产商竞争。

何永智说,她坚持竞标洪崖洞项目,是出于“任性和喜欢”。她原本没有想到她能击败龙湖与协信。她之所以最终能够获胜,是因为对洪崖洞的开发理念。

充满魔幻色彩的洪崖洞已经成为重庆最热点旅游景点之一。图片来源:网络

在何永智的标书中,洪崖洞不仅仅被定位为房地产项目,房地产项目只占其中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是对巴渝文化的挖掘和再现,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对商业业态的经营管理。不同于何永智,“其他两家房地产公司都是以房地产开发视角做的标书。”

投标结果是,小天鹅集团的标书在评审中得了94分,龙湖得88分,协信得79分——洪崖洞工程被何永智竞得。

顺利中标后,设计规划过程却一波三折。

设计规划第一稿耗资180万元,但第一稿规划使用太多木料,有专家告诉何永智,重庆地区多强酸雨,不宜多用木料,何永智采纳了专家的建议,推翻了第一稿。

又耗资100多万元设计出了第二稿。第二稿顺利通过后,但又被要求修改,因为此时嘉陵江对岸的江北嘴已经崛起为重庆市新的金融中心,按照城市整体规划,洪崖洞必须后退42米,为一座新的跨江大桥——也就是现在的千厮门大桥——让路。

“让出42米长的土地,等于是把第二套方案的头给斩了,”何永智回忆,如果没有这个变动,工程本已开工。

放弃设计第二稿后,何永智重组设计团队,进行第三稿设计,又经一年时间,第三稿设计完成,并最终获得规划部门的肯定。

2003年,洪崖洞工程正式开工,工程历经三年,于2006年终于全面完工建成。

而事后看来,那次出让土地也给了洪崖洞一个“机会”:规划部门原本不准工程项目冒出顶部也就是崖壁之上的沧白路,作为“交换”,何永智提出她的项目要修平沧白路,规划部门同意了。

正是经过这样一个“交换”,才有了今天的洪崖洞“奇观”:吊脚楼为主体的建筑依山就势而建,高低错落有致。洪崖洞景区的一楼建于临嘉陵江边上的嘉滨路边,它的顶部,也就是11楼之上,是沧白路。位于景区里的洪崖洞酒店的大堂就位于十一楼位置,“马路就在屋顶上。”何永智说。

后来建成的全长720米的千厮门大桥于洪崖洞边上横垮嘉陵江与江北嘴相连接,气势宏伟。千厮门大桥颇具现代风格,它与风格传统的洪崖洞交相辉映,被一同收入无数游客的镜头中。何永智也说,千厮门大桥给洪崖洞“增色不少”。

“十一”长假前,广州知名电台主持人Peggy刚刚和家人一起到重庆游玩一番,洪崖洞是必选项目,本来出于出行方便的考虑,他们选择住在洪崖洞附近的酒店,结果洪崖洞汹涌的人流让她“把肠子都悔青了”,因为“除了用脚走,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能帮上忙”。

对洪崖洞,Peggy的印象是:“夜景的确有特点,房子爬满山坡。”在Peggy看来,洪崖洞景点“无疑是优秀的”,“但是也绝对没有优秀到沿路每天堵得水泄不通到凌晨三点的程度。”

她说,这只不过是“互联网时代的全民狂欢”。

在重庆一位媒体界人士的印象里,洪崖洞在今年“五一”火起来之前,表现平平,“因为业态跟其他景点没什么区别,我们都感觉它怪怪的。”

进入今年4月,洪崖洞夜景开始频繁在抖音等视频传播平台和社交媒体上热传,并最终使它在“五一”假期突然火爆,几乎刷爆了社交媒体平台。一时间,重庆成为了一座“网红城市”。

面对这种局面,遭遇过多次波折的何永智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当中。

“其实,洪崖洞的业态,跟其他景区一样,同质化很严重,也不是我所要的理想的东西,”何永智说,“但是,我们这个建筑有特色,79米的高差,而且又这么窄,只有30米左右宽度,马路在屋顶上跑。再加上有一座千厮门大桥,现代和古代交汇,即便是一个傻子,拿着相机一拍,都是一张不错的风景照。”

其实,自洪崖洞建成之日,对它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在重庆市设计院前总设计师陈荣华看来,洪崖洞在外地游客和重庆一些市民当中很火爆,但是,“从专业人士的角度看,它却是一个失败的开发案例。”

陈荣华介绍,在洪崖洞被开发之前,因为城市建设,渝中半岛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只有洪崖洞那里还基本保持着山城地域特色,是呈现城市肌理的活样本。“那里基本没有动,因为它很陡,靠沧白路的那一边,是一块非常漂亮的石崖,石崖上是一些文人题刻,”陈荣华介绍说,“在陆路交通不发达时,洪崖洞那里是一个水码头,有‘三横八纵’几条街,每条街都有不同特点,卖不同的东西,比如有的经营纸张,有的经营盐巴。”

洪崖洞改造之前的房屋,是老民居,很陈旧,有的已是危房,保留价值不大。但是,“所谓山城,它的城市肌理,就是街巷,就是由横街和纵街形成。”陈荣华介绍,在洪崖洞起初的改造方案中,原本有一个设计,“就是很好地保留了‘三横八纵’这个城市肌理,而且原来的石板路,包括那个崖壁,都能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但是后来要建千厮门大桥,占掉了洪崖洞一块土地,原来的改造方案没能继续使用。而现在的洪崖洞,在陈荣华看来,呈现出来的,不过是“一堆所谓川东民居符号的堆积”。

重庆大学教授蒲勇健则不这么看,他认为,洪崖洞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功,成为“网红”,正是因为它有个性,而且,“当时如果不是由何永智拿下这个项目,也不会有这种成功。”

在蒲勇健看来,何永智虽然只读过初中,文化水平不高,但是有建筑设计、美术设计天赋。据蒲勇健回忆,当时洪崖洞用现在这种方式修建,“建筑专家都不同意,专家是保守的,是用教科书上的东西,比较教条,他们要做成川东传统民居,但是何永智不同意,一定要做成现在这种吊脚楼类的古建筑。”蒲勇健认为何永智“实际上是打破了传统的那种建筑设计”,“如果修成那种川东民居,就不会有个性,因为那种东西到处都是,‘新农村’有很多。”

由于不断调整设计等原因,洪崖洞项目的投资不断追加,最初的预算是9000万元,项目最终建成后,总投资达到3.85亿元。

建成后的洪崖洞的运营也不平顺:要招商了,它却一直不能通过有关部门验收。何永智回忆:“就是不给我批,一会儿是消防问题,一会儿是其他问题,今天说有9个问题,我们整改了,他们又提出几个问题,就这样没完没了。”

洪崖洞的管理、物业等工作人员这时都已到位,已经花了3个多亿的何永智,还不得不承担每个月至少100多万的亏损,何永智绝望不已,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做火锅的”,在这种情况下,非死不可了。

2005年,汪洋调任重庆担任市委书记。他了解到洪崖洞项目的经营困境后,专门召开了一次现场办公会,19家相关职能部门与会,之后洪崖洞的各种手续才顺利办了下来。

2006年9月,洪崖洞正式开市。开市后的洪崖洞经营也不好,何永智说,“接连亏损了五年,之后才扭亏为赢。”

洪崖洞等景点在五一期间突然爆红后,5月4日,重庆市委书记陈敏尔、市长唐良智率队,到重庆的多个景点进行调研。

他们先后到了李子坝“穿楼”轻轨、印制二厂文创园、长江索道和洪崖洞等几处网红点,在洪崖洞停留的时间最长。

这几个网红点都位处渝中区。其中,李子坝轻轨站是重庆轻轨2号线的一个站点,于2004年建成,该站位于嘉陵江畔的李子坝正街39号商住楼6-8层,因其“空中列车穿楼而过”,从而成为热门一时的网红车站,慕名到重庆的游客多会把这里作为打卡景点之一。

长江索道则是连通渝中区和南岸区的一条跨江索道,运行时间逾30年。早年它是重庆市民特有的过江交通工具,这几年,主要被改用于旅游观光。

陈敏尔一行去调研的印制二厂文创园(下简称“二厂”),和洪崖洞一样,背后都是由民营企业运作。“二厂”位于重庆鹅岭的山坡上,原是一家印制工厂,工厂搬迁,老厂房被改造,成为重庆这两年最为火爆的文艺地标之一。

“二厂”的打造者是在当地称为“二厂厂长”的周迓昕。周生于1971年。在“发现”印制二厂这个老工厂时,他正在鹅岭公园里经营一家当代艺术中心,主要做艺术品领域的收藏与投资。2013年,因为收藏品的数量很大,周迓昕就想就近找一个仓库。而这时,距其公司不远的印制二厂,因为环境污染,在2012年整体搬迁,遗留下的老工厂被厂方出租做仓库。周迓昕也想在这里租个仓库。

当时,印制二厂留下的老厂房体量庞大,有楼房20多栋。周迓昕回忆,他们原本只是看中了其中的一两栋老楼,但是厂方给他们的租约过短,要三年一签,周迓昕认为不合适,因为艺术品仓库与其他仓库不同,需要恒温恒湿等设备,还要配备保安,如果三年即要另换地方,会很麻烦,他们要求一次签下的租期须在10年以上,但厂方不答应。

为此,周迓昕一直在跟厂方“磨”,“磨”了七八个月都没有结果,后来厂方的一句“戏言”,促成他租下了整个老工厂。

周迓昕回忆:“他们负责谈判的人说你好啰嗦,你要是想长租的话,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把我们的厂都租去。”

对于厂方的这句“戏言”,周迓昕当真了,在考虑了大概一星期后,与合伙人商议,认为如果拿下这个项目,应该能做成一些更大的事情。

2014年12月31日,周迓昕与厂方签约,租下了整个老工厂,租期15年,“固定租金,每年递增,算下来,15年租金一共是1.1亿元左右。”

回忆起来,周迓昕说,即便是已经签约租下了整个老工厂,对于它能具体做什么,他心里仍旧不是很清晰,只是觉得这个厂有价值。

印制二厂颇具历史,它曾是民国中央银行印钞厂所在地,其中一栋老楼即是民国遗存,1949年中央银行印钞厂迁至台湾,1953年,这里成为重庆印制二厂。

被周迓昕租下的印制二厂在2015年5月20日动工改造,这时周迓昕对它的定位已经很清晰:这是一个工业遗产的保护性开发项目,要做文创园区。

从租下到开工改造之前,周迓昕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邀请当地官员、学者、专家开研讨会,“小规模的会开了很多次,大的研讨会不止10次。”他还利用一个机会到英国呆了半年多,在英国期间,周迓昕参观了很多博物馆,最重要的是与打造伦敦TESTBED园区的英国知名建筑设计师Will Alsop建立联系并达成了合作关系。

二厂成为重庆最吸引年轻人的地方之一(刘向南摄)

TESTBED园区位于伦敦泰晤士河东岸,周迓昕参观后,非常喜欢。他回忆说:“这个园区在河边,我们二厂也在河边,景色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它的面积也和二厂差不多。”经人介绍,周迓昕认识了TESTBED园区的老板Will Alsop,Will Alsop被周迓昕邀请到重庆参观。后来,Will Alsop 成了二厂改造项目的总设计师。

更有趣的是,周迓昕还收购了Will Alsop在伦敦的TESTBED园区。周迓昕回忆:“因为我花了一个亿的房租来做这个事情,这时已经有些小野心了,我跟Will Alsop达成协议,我说我在中国做工业遗产保护开发,会用你的这个品牌。”后来,周迓昕把英国伦敦的TESTBED园区改名为“TESTBED 1”,二厂则定名为“TESTBED 2”。

“从本质上讲,二厂是英国园区品牌的延伸,”周迓昕说,“你看我们园区修的那些消防逃生通道,那些安全桥梁,它的尺度、材料、颜色,对于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现代欧洲人的作品,而不是中国人的作品。”

在二厂打造过程中,周迓昕还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使二厂一下子就火了起来——二厂成了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拍摄地。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导演张一白是重庆人,在拍这部影片之前,他已经拍过《好奇害死猫》等多部取景于重庆的电影。

周迓昕与张一白是朋友,2015年12月,二厂的改造工程还在进行中,一次张一白到重庆,周迓昕与他一起吃饭,聊到接下来要拍的电影,张一白说之前很多拍摄于重庆的电影多是拍市井,把重庆拍得不美,而他这次要拍一个特别美的重庆。周迓昕听了,马上就来了兴趣,他觉得张一白的这些观念都非常适合他做二厂项目的推广。2015年春节前,他们达成协议,《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就在二厂拍。

这时的二厂还是一个大工地。周迓昕回忆:“为了他们拍电影,我们专门辟出一块工地停工。我们提供场地,提供场景搭建,提供水电费等等。他们从2016年3月拍到6月,在这里拍了三个月。”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在2016年9月30日上映,马上就火了,票房收入高达八亿多元。

因为《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把重庆风光拍得“极美”,在周迓昕看来,是这个片子先于2018年的抖音传播,促成了重庆旅游的爆红。周迓昕回忆,2016年10月份,电影刚刚上映三四天,“重庆的旅游数据就开始飙升,官方文章也说重庆旅游迎来了历史上的高峰。”

因为电影镜头视角特别,“一看那些镜头就知道是取景于鹅岭方向,”周迓昕回忆,二厂项目在电影上映后两三个月才竣工,改造施工过程中,就有一些“粉丝”找到这个地方,“因为是临时场景,有安全隐患,”他们不得不把如取景的楼顶天台等场地封闭起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会偷偷爬上天台。

像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一样,二厂吸引的多是年轻人。周迓昕说,当初他们对二厂的定位很清晰,比如,“只针对年轻人来设计产品,也就是只针对80后以下的年轻人讨论问题,不针对中年人和老年人。”

重庆也成了一个吸引年轻人的城市。在“十一”长假专门到重庆旅游的来自中部某省的女孩苏红就是其中之一。苏红说她之所以会选择到重庆,一个原因就是看了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重庆现在是一座属于年轻人的城市。

洪崖洞、李子坝轻轨站、长江索道、二厂文创园等网红点都集中在渝中区。在渝中区旅发委一位官员看来,“这些景点有一个共同之处,展示的都是重庆立体山城的概念,这种立体的山城景观,对于游客来说都有一种‘魔幻性’的感觉,而这种魔幻性的景观与感觉,恰恰契合了现在年轻人的旅游消费理念。”

这位官方人士介绍说,六七十年代出生的游客出游,喜欢选择大景点大景区,而现在80后及其以下的年轻人旅游消费理念则发生了很大改变,“他们喜欢去自我发现,张扬自我价值,体现自我审美。”重庆的网红景点符合当下年轻人旅游消费心理。所以,在这位官方人士看来,重庆之所以能够成为“网红城市”,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我觉得重庆之所以能成为网红,相对于其他城市,重庆是有区别于其他城市的自我特征,”在重庆经营一家“网红餐厅”的陈玮说。陈玮会经常去武汉、合肥、南京等同线城市出差,她发现这些城市都“没有重庆所具有的这种特殊感觉。”

重庆特殊的山城地理环境赋予了它的建筑具有层次感,陈玮说,她作为本地人生活在山城中,“也会有魔幻的感觉,它不像其他城市,一眼就看穿了。”给她“魔幻感”的,当然有洪崖洞、轻轨“穿楼”、大江大河这些山城景观,此外,顺应“网红城市”而生,重庆还出现了很多“有趣的点”,这些“点”散布于城内城外,也成了“网红”。

陈玮还分析道,重庆之前比较闭塞,这两年自媒体、社交媒体发展,展示城市特质的传播渠道越来越多,重庆地域特征得到充分展示。

在陈玮所说的那些“有趣的点”当中,坐落在重庆城外南山上的“南之山”书店较为知名。它于2016年5月开业,运营两年时间,目前在南山上已有两家店面,不但吸引了重庆本地年轻人上山消费,还成了一些外地年轻游客们专程到重庆后的“打卡之地”。

“南之山”书店的创始人是生于1987年的成于思与生于1989年的车韵。成于思在重庆长大,车韵是贵州人,他们是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的研究生班同学,在重大期间成为情侣,2014年6月毕业后一起到深圳,车韵在深圳城市规划院工作,成于思则去了万科地产。

他们在深圳工作整整一年,之后决定辞职创业。车韵回忆,当时他们是觉得“人的发展一定要趁势而为”,经过仔细分析,“深圳给我们年轻人的平台或者机会已经不多”,他们把发展的目标瞄准在二线或者1.5线城市,而“重庆又是文化发展和经济发展特别不匹配的城市,那几年它的GDP连续多年都是全国第一。”2015年6月,他们辞职回到重庆。

回到重庆的车韵与成于思决定在文化领域创业,他们在南岸区的南山上租了一个原本做农家乐的四层小楼,由成于思设计,一楼是书店,可以看书、喝咖啡,二三四楼是以各种书籍为主题的民宿,民宿的规模不大,只有八个房间。因为设计清新,风格独特,重庆当地文旅自媒体的宣传也做得很到位,这家店一开张即引起年轻人的关注。车韵描述说:“开业两三个月,就已经达到收支平衡的状态了,之后就能赚一些余小。”

车韵与成于思开起的第一个店只有700平方米,它火起来后,他们又在这个店不远处租了一栋烂尾楼,开办了建筑面积达2000多平方米的新店。这个店仍旧由成于思设计,业态则有图书、咖啡、民宿、展览、演出、文化活动、婚礼等,内容比第一个店更丰富,空间设计也更精巧,吸引上山来的人群也更多。而且,这个新店也已不是他们二人的“夫妻店”,另有五位他们的老同学或老同事先后辞职成为合伙人。

“棒棒军”是山城重庆特有的城市景观(刘向南摄)

在车韵与成于思选择南山作为创业点之时,山上除了农房之外,只有一些农家乐,是中老年人喜爱的消费场所。随着“南之山”的爆红,在这两年时间内,南山开起的民宿已多达二三十家,消费主体也变成了年轻人。

“南之山”在南山的爆红也与重庆在全国的爆红几乎同步。重庆在2018年“五一”长假期间成为“网红城市”后,车韵明显感觉到,到他们店里来的年轻人更多了。

“以前南之山也是有热度的,用网络上的话说,是有流量的,”车韵说,“重庆变成了一个网红城市,我们也越来越受到外地人关注。”

针对重庆旅游突然“井喷”,也有声音质疑说这背后是有关部门的刻意营销推动,是刻意的炒作所致。

对此,重庆市沙坪坝区旅发委主任李波在接受界面记者采访时予以否认:“不是政府组织炒作出来的,就是自发的。”

在李波看来,在重庆市成为网红城市之前,“有一个铺垫过程,各区县特别是旅游文化资源最为丰富的渝中区和沙坪坝区在整合旅游文化资源、发挥资源优势方面已做了很多工作。”

抖音等现代传播媒介“抖”红了洪崖洞等网红景点后,李波还专门下载了这款网络软件,研究它的使用与传播规律。在沙坪坝区的一次旅游工作会上,李波还专门说到,“这个抖音厉害,一定要抓住80后、90后、00后这三个群体,用好现代传播手段。”

在重庆经营了十余年旅行社的张先生在接受界面记者采访时也否认重庆突然成为“网红城市”是政府刻意营销的结果,在他看来,这首先是重庆这座城市以其特别的地理面貌和城市风貌,比如爬坡上坎、高低起伏、棒棒、火锅,给突然爆发的社交平台提供了很多素材,“它的天然的视频感获得了第一批受众的推崇,”之后才是政府部门进行有意识的借助营销。

在重庆师范大学重庆旅游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罗兹柏看来,重庆之所以突然成为“网红城市”,是“因为这个城市本来就很独特,只是这种独特在新媒体的作用下被激活了。”

罗兹柏说,早期,重庆的旅游项目是渣滓洞、白公馆、红岩村“老三篇”,此外是被作为长江三峡游的过境地,大概在2012年前后,重庆已发展成为名副其实的旅游目的地,而这种旅游目的地的促成,跟重庆成为直辖市有直接关系,并且产生了交互作用:重庆直辖推动了城市改造升级,现在重庆市呈现出的“魔幻”特征,比如轻轨,很多都与交通相关。

另外,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青年讲师田琦注意到,从2006年上映的喜剧电影《疯狂的石头》开始,这10年左右时间,已有包括《好奇害死猫》、《火锅英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等电影在重庆拍摄,这些电影的热映,无疑对于促进重庆对外展示它特有的地域风貌,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反过来,这也说明,如何在城市建设过程中,保护重庆本身的地域特性,不千篇一律,至关重要。”田琦说。

这个过程中,也进一步推动了政府决策者对山城旅游市场的重视。

周迓昕回忆,从今年五月份至今,重庆市的各级政府部门开了无数的会,都是在传达市委书记陈敏尔的讲话,主要内容是全域旅游,“所有领域都要做旅游。”

7月23日,重庆市召开全市民营经济发展大会,周迓昕参加了这次会议,他回忆说,这次大会也提到重庆的旅游发展,“鼓励民营企业成为市场的主体,和国企享有同等待遇。”

重庆大学教授蒲勇健是重庆市政府的旅游顾问,他注意到,每年春天市政府都要开一次旅游发展大会,他都会参加,他记得往年开会,与会的最高官员是主管旅游的副市长,今年5月16日召开的大会上,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参加了,而且都发表了长篇讲话。

蒲勇健介绍,就在这次大会上,重庆市委书记陈敏尔提出,旅游要成为重庆的支柱产业。过去,重庆是制造业中心,是工业城市,重庆周边的四川、云南、贵州等地的旅游做得很好,重庆的旅游发展其实比较滞后。不光是重庆主城区,重庆各区县都有着非常丰富的旅游资源,而接下来重庆市在旅游发展方面要做的一个重要工作,是打通区县高铁,这样可以把到重庆的游客导向各区县。

在蒲勇健的印象里,陈敏尔非常重视发展旅游。“他在贵州任省委书记时,就把旅游发展得很好。”蒲勇健说。蒲勇健认为陈敏尔是把“贵州经验”带到了重庆。

热潮之下,“最关键的,是这个’网红’如何持续,能不能持续,这是关键,另外,这个‘网红’能不能带红‘网红经济’,增加地方财政收入。”沙坪坝区旅发委主任李波说。他认为这才是时下最应该被关注的。

而有些已经消失了的山城旧日特有景观,比如缆车、过江轮渡等,是否会被恢复,也被热议。重庆市旅发委的一位官员在接受界面记者采访时介绍,长江索道的业主单位,还提出了重建嘉陵江索道的设想。嘉陵江索道与长江索道一样,都曾是重庆市民使用多年的过江工具,后来因为修建千厮门大桥,这条索道被拆除。

很多重庆市民都为当年拆除嘉陵江索道感到惋惜。土生土长于重庆的黎隽现住在渝中区化龙桥,那里就是当年嘉陵江索道的所在地,在黎隽的记忆里,“只坐过一次长江索道,嘉陵江索道还没有坐过,就被拆除了。”

而嘉陵江索道果真重建,也不再是因为交通需要,“这纯粹是为了旅游,因为长江索道每年接待游客人数至少360万人,年纯利润上千万。”前述重庆市旅发委官员说。

“拆除嘉陵江索道是在重庆大力发展旅游之前,那时它的业主单位年年亏损,”这位官员说,“他们当时不会想到,如果保留索道,会成为一个网红景点。”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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