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春晖
10年前在东北给人拍葬礼的时候,王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拍摄生涯,将和“死人”这件事紧密联系。以至10年后当了导演,几乎每部剧都得死十个、八个的,堪称“导演界柯南”。
正在优酷热播的刑侦网剧《白夜追凶》,是王伟第一次主导单集投资超200万的重量级网剧项目。讲述一对双胞胎兄弟(潘粤明饰),卷入一场灭门惨案。为了寻找真相,兄弟互换身份,在一个个案件中,也为自身洗白冤情。如今豆瓣评分9.0,是今夏罕见的高分剧。
硬糖君也第一时间观剧,还在内部点映看到了你们都没见过的高能镜头……总体感觉就是老辣成熟,虽然有不少观众表示有英美之风,但硬糖君却觉得勾起无限对《重案六组》、《黑洞》、《黑冰》、《刑警803》的回忆。还猜想是发挥余热的中老年导演拍摄,谁知导演王伟:
1988年出生、沉迷网游、初中辍学、拍过婚礼葬礼普法栏目剧……可以的,这年头的导演,都是社会你伟哥了啊!
婚礼、葬礼、大佛开光
2012年,因导演五百(《心理罪》《灭罪师》《画江湖之不良人》导演、五元文化创始人)进入优酷的新锐导演计划,跟随他多年的王伟也顺势来到北京,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网剧——《乙方甲方》。
这部20集的东北风格喜剧由王伟自编自导,播出效果还不错。此后,他又成为《心理罪》的B组导演。作为一位非科班出身的导演,王伟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实践出真知”。
“导演圈里,你这样社会上混过来的导演多吗?”我问。
“都有,有专业院校出身,也有像我这样从社会出来的。
“非科班出身,对当导演有什么影响吗?”
“其实不会。我实践经验多,香港导演就是师父带徒弟的形式。而且人家肯定是先给你拍几万、几十万的小片子,建立信任后才能拍大项目。大学刚毕业的导演,很多是因为没有过证明自己的机会,才会从当编剧开始。”王伟说。即便是现在,他所在的“弧光联盟”,也存在这种老带新的模式。
而王伟的入行路径堪称别致。
导演王伟
他应该是中国第一批被网游“毁掉”的青少年。从初三开始打游戏,到初四上学期,王伟已然从前十名掉到了末十名。沉迷《奇迹》、学业无望,他索性不想念了。
幸运的是,王伟没被父母送进戒网瘾学校,也可能是当年黑龙江小城还没有这种“先进”武器。总之,王伟如愿初中辍学,来到一家小广告公司,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混社会”生涯。
说是广告公司,但王伟的主要工作就是登高爬低给人安装“冷气开放”、“宽带上网”的广告牌。
一天,他又爬上房顶去装“张姐蔬菜水果”的广告牌,被他妈看见了。“你就干这活儿?你才16岁啊,要不还是去学点别的吧。”无论如何开明的父母,看到儿子成了童工还是不能忍,于是王伟又进入一所技术培训学校,学当时东北最火的三维动画、ps。
但对游戏仍难忘情的他,自然还是无法做个好学生。毕业后,依然身无长技的他进入一家婚庆公司。但在每天给剪辑大哥买水、陪剪辑大哥喝酒的过程中,王伟终于开始学做剪辑。那是2005年,王伟17岁。
他可能会延续这轨迹一直往下走。剪广告、剪婚礼、剪电视节目,有一天自己也变成“剪辑大哥”,带新的辍学少年学手艺。但一个网友的出现,改变了进程。
王伟第一次在网上看到五百拍的短片,就觉得太牛逼了,怎么还有这种人才!
“然后我就找他,我说你们招不招人啊?他说我们不招人,实习生可以。我说实习生什么概念,他说就是没工资。我说那不行,他说我们公司也没活儿。”
那时的五百,还不是如今拍出《心理罪》、《灭罪师》、《画江湖之不良人》的新锐导演,虽然他的短片已经在网上反响颇佳,但当时网剧市场还没起来,根本不赚钱。
嘴上说着“没钱不行”,王伟还是慢慢和五百混到一起。那时在长春,“大佛开光,婚礼、葬礼、啥都拍。谁家需要录像的,我们就过去。”
直到这时,王伟从没想过做导演。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剪辑,未来可能给五百当个制片人。但为了给公司创收,他还是不得不硬上了——拍五百不想拍、但是能赚钱的“普法栏目剧”,一拍就是200集。
现在,王伟是五百发起的ARC LIGHT弧光联盟(简称A.L.U)的重要成员。
“弧光联盟就像个乌托邦,目的从来都不是盈利。起初在长春五百就有把大家聚在一起干活拍戏,互相帮衬的想法,那是弧光的雏形。慢慢的有了《心理罪》,来了北京,弧光的目标更清晰,更远大。我们想要做些可以改变影视行业的事情,在影视行业寻找志趣相投有才华创作者,不仅是导演,制片、编剧、武术导演、剪辑、配乐所有环节的人。我们这样一群人凑到一起创作,出来的作品想要差都有点难。这就是五百经常说的‘创作不是相互取暖,而是相互成就更伟大的工业’。现在,弧光联盟已经有二十多人了,《白夜追凶》是弧光联盟第③部作品,很多部分都是弧光联盟里面的成员共同完成的。我们弧光联盟的作品将来一定是品质的象征,也希望弧光里面的成员更多的被市场看到、认可。”王伟笑笑说。
我有特殊的“过审”技巧
在某种意义上,王伟几乎可以归为大尺度导演了,这大概也是犯罪片专业户注定的宿命:他参与的网剧作品,几乎一半以上遇到过审查问题。《心理罪》、《灭罪师》都曾被下架,《白夜追凶》的上线时间也一再推迟。
“我们也想过,还要不要继续做这个题材。但最终觉得《白夜追凶》挺正能量的,戏里警察都是好人,绝没有坏人隐藏在警察队伍内部。”王伟说。不过保险起见,公司还是把剧本拿给金盾影视文化中心把关,金盾拍板没问题,才正式上马。
但由于广电新政要求:涉及到军人、警察、宗教、民族、信仰这5大类题材,今后不允许拍网剧。最终,《白夜追凶》又走了正式电视剧的过审流程,花了1个月的时间,成为第一部按照电视剧流程审查的网剧,拿到了播放许可证。
按规定,涉案题材都是由公安部先审,之后广电再审,但两个部门的审查风格却颇不同。
“举个例子,一个连环杀手一礼拜杀了20个人,警方日夜不休三天破案。主要办案流程、破案手段合理对于公安部来讲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们要的是真实,真实的警察就是为了破案救人做出很多牺牲。但广电就不能接受,因为短时间内死了20个人太多了,会有造成社会恐慌风险。”王伟说。
“《白夜追凶》里弟弟混进刑警队,队长周巡的角色似乎也亦正亦邪,这样的警察形象算正面吗?”硬糖君问王伟。
“其实金盾的人也说,警察也是普通人,他们也很接地气。真实的警察,尤其刑警,他们在执行任务中是非常拼命的。所以,警察说脏字、抽烟的设定是为了符合人物性格,服务剧情。关键是不论怎么耍心机,永远是为了破案救人,做错了事情,也会被上级领导批评。”王伟说。“其实公安部尺度很高,我都惊讶他们尺度竟然如此之高。有一个犯罪分子冲进刑警队杀人的案子,我都不敢拍,但金盾说可以拍,现在剧里就有。”
在监管一再收紧的背景下,还一直拍犯罪片的王伟,早已在内心建立一套自我审查制度。“就像没有法律我们也不会杀人,没有审查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底线。在人物设定上,根儿一定是正的,正面主角不会在结尾为了反转而变成反面boss。”王伟说。
虽然是一部结合了不少美剧元素的犯罪剧,但《白夜追凶》却给人一种神奇的“接地气”,甚至“怀旧感”。
不止一位观众提到它像老牌刑侦剧《重案六组》。踏实的取证验尸找破案,一切按规矩来,每个破案环节的人都各司其职。
“《白夜追凶》就是一个特别实的故事。没有像《心理罪》方木那种天才,也没有《灭罪师》本格推理那种类型化作案。而且不都是杀人案,有杀人案、绑架案、贩卖毒品、缴获枪支、卧底……只要是警察干的事,他们都干。”
“这回不会下架了?”硬糖君问王伟。
“这回不会了。证都发了,理论上电视台都能播,就是不能上卫视黄金档,得23点以后。”王伟笑答。
“不想拍的东西?当然是谈恋爱了!”
有一阵子,网上特流行吐槽“直男审美”。但彻底的直男剧啥样,硬糖君想大概《白夜追凶》就是范例:“直”到观众大声疾呼,男一女一千万不要搞对象!
按现在的流行,一般大家不乐意看男女主感情的,那就是要看“基情”了。但《白夜追凶》“直”到男男之间也绝无粉红暧昧,就是各怀鬼胎又各怀正义的“纯洁”男男关系。
因为男男对手戏比男女戏更好看,甚至有观众表示:看了这个剧,充分理解了网络上流传的段子:“除了啪啪啪之外,男人还是更喜欢跟男人一起玩。”
当硬糖君还是要忠告各位:千万不要被导演洗脑啊!这都是导演的错!都怪他不会拍谈恋爱!
当被硬糖君问到“最不想拍什么内容”,王伟的答案是,太浮夸的内容不想拍。那么他是如何理解浮夸的呢?
“那当然是谈恋爱的题材了!我就想拍那种直男戏。”王伟理直气壮道。
其实硬糖君早就发现了,王伟所属的弧光联盟,不知是怎样的阳盛阴衰,《灭罪师》、《画江湖之不良人》、《白夜追凶》……出品剧集,几乎女性角色都是龙套,直男的世界容不下恋爱的酸臭味啊。
“其实主要是青春、校园、恋爱,我没有那样的经历,所以拍不好。我十六、七就进社会了,认识最年轻的女孩都比我大五、六岁。她们嫌我年纪小,同龄的我觉得太幼稚,谈恋爱总是年龄不对位。但兄弟情我就很有感觉,男人间互相博弈的东西,我特喜欢。”王伟说。
“当导演就是这样,你相信的东西才能拍好。那些你爱我、我爱你的事,我自己都不信。但《白夜追凶》我就信。你得自己信了,才能去拍。”王伟总结道,同时暴露了自己单身狗的事实。
和通常快节奏的悬疑网剧不同,《白夜追凶》其实是一部慢叙事的戏,带点电视剧的感觉,不少观众也发现了这点。“因为这个戏主要讲的不是事,而是人。很多东西是要去回味的。”
王伟可能是硬糖君采访过的最接地气、最坦白的导演,完全不谈遥远的理想和未来,一切以务实和当下为主。尽管《白夜追凶》是一部罕见的高分网剧,但似乎也无法说出什么超前创新,就是扎实、好看,让人想起很多小时候看的电视剧。
“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导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艺术大师,就老实先拍好下一部戏吧。”王伟说。
做个不纠结的直男也太爽了!硬糖君嫉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