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种族歧视者总是用虚构的“中世纪文化”来解释他们的行为。纳粹曾用深受中世纪影响的 19 世纪德国浪漫主义作为通过消灭少数群体、建立新国家身份的模板。白人民族主义者声称一个国家（如英国和法国）“属于”白人时，他们会回顾一段想象中的、已经不复存在的种族纯粹时期（古典学家玛丽·比尔德最近仔细解释过，历史上不存在这样的时期）。美国白人至上主义者谋杀犯则热爱维京人的故事。
中世纪研究学者和文化历史学家称之为中世纪主义（medievalism），因为这并不指代历史中的真实时间或地点，而是人们的幻想——其中大多数都是关于一个想象中的、和现实完全无关的过去。本周聚集在夏洛茨维尔的白人至上主义者正是中世纪主义的体现。中世纪研究学者发现，在 Facebook 和 Twitter 上的极右派团体想要为他们的组织设计一种小“纹章”，他们使用了法西斯主义的“竖棒”标志，像宝剑一样交叉起来，并将这样的标志画在类似十字军的盾牌上。在上面的照片中，马修·海姆巴赫（Matthew Heimbach）手里拿着的盾牌上刻着“凯尔特十字架”图案，这是挪威纳粹的设计，模仿了中世纪早期爱尔兰和英国的的十字架样式。而 3K 党一直有着“白色骑士”的象征（南方反贫穷法律中心上周末发表了一篇详细解释极右组织标志的文章）。
对于中世纪研究的学者来说，他们极度想要验证这种“应用”的真实性，因为白人至上主义者代表了对他们深爱理念的一种怪异滥用。在某些例子中，种族歧视主义者心目中的中世纪精神不仅令人憎恶，而且非常愚蠢。Twitter账号 @medievalpoc 指出，夏洛茨维尔的某些小团体应用了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Holy Roman Germanic Empire）的黑鹰标志，而这一标志与“摩力士”将军（Saint Maurice）紧密相关，但摩力士将军是黑人。
纳粹们对我发布真实的中世纪欧洲摩力士将军的照片感到非常不满。——@medievalpoc 2017年8月14日
但关注中世纪艺术与文学中的种族历史的中世纪研究学者，并没有关注到美国种族文化中对中世纪历史的应用。正因为种族歧视化的中世纪主义被应用在了想象中的范畴，所以这种应用反而更容易也更灵活：我们在夏洛茨维尔的街道上看到的，就是交织着美国历史文化的种族歧视化的中世纪主义。
安妮·阿布拉姆斯（Annie Abrams）是一位美国文学研究学者，她专注于 19 世纪美国关于中世纪主义的文本研究。我向她询问如今白人至上主义对“中世纪”意象与美国历史的应用，她回答道：“美国白人一直想象他们自己是某种充满自由和优越性的中世纪政治传统的继承者。”她提到约翰·L·欧苏利文（John L. O’Sullivan，首次提出“天命论”）写的一篇支持 1845 年墨西哥种族战争的著名文章：
“加利福尼亚州的抵抗已经完全没有意义。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脚步已经踏上了加州边境。盎格鲁-撒克逊移民的队伍非常壮大，他们带着犁和步枪涌入加州，学校、大学、法院、众议院、工厂里都是他们的影子。这些人不久就会真正地占领加州，而墨西哥企图占领加州的梦想只会是一场空。”
安妮·阿布拉姆斯解释道：“尽管欧苏利文祖上是爱尔兰人，而美国的种族构成又太过复杂，但他想象了一支始于盎格鲁-撒克逊英格兰地区血统的美国联合力量，向西进发，并控制加利福尼亚的未来。但盎格鲁-撒克逊英格兰地区血统自 1066 年的诺曼征服（Norman Conquest）后就已不复存在。”中世纪精神对“历史叙事的灵活改变”，使得欧苏利文和特朗普“让我们在一种备受争议的政治议程下，去思考某种想象中的伊甸园般的过去”。阿布拉姆斯称这种标语化的行为“只顾方便，不管正确”。
因此，美国白人主义者想象“伊甸园般的过去”的中世纪欧洲，已经有很长历史了。“美国白人主义是真实的、制度化的，”阿布拉姆斯说，“但同时，这种中世纪主义也揭露出，白人主义是怎样依靠于虚构的宗族血缘关系而形成的。”阿布拉姆斯还说，中世纪主义是在美国白人主义者“虚幻而难以分析的状态中”流行的一种“通过将其与历史共识联系起来，让同一类人联合行动的尝试”。这让美国人及其领袖陷入各种矛盾中，比如托马斯·杰弗逊曾坚持将中世纪早期英雄亨吉斯特（Hengist）和霍萨（Horsa）的头像印在美国货币上，并坚持盎格鲁-撒克逊人应该在弗吉尼亚大学接受教育，尽管他自己来自于威尔士家族。
暴力极端主义者的一项优势，是他们能够把已经非常显而易见的事实，曲解为潜在的偏见和假设，并被“大众”视为理所当然。在安妮·阿布拉姆斯和我一起念研究生时，我们绝对没有想到中世纪主义和美国白人主义会成为主流媒体关注的中心。但这个在当时颇为边缘的议题，现在已经成为了美国社会中一种正在上演的暴力丑陋冲突，多亏了将仇恨言论合法化的现任政府给社会灌输的文化潜意识。
在纳粹曾涉足的国家，有关于煽动性言论和种族歧视仇恨的法律监督着公众言论。但在美国，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维护 3K 党的言论自由。在这种情况下，中世纪欧洲历史学家等学者，有责任进行干涉和谴责，因为令人难以忍受的边缘组织，正在用被误用的历史事实来伪装他们的家族来源。我们不应该将这种想象中的种族纯粹国家当真，我们也不应该让白人至上主义者利用这一虚假的概念。
（翻译：李思璟）
……………………………………
欢迎你来微博找我们，请点这里。
也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