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直说:这部电影看哭了王兴,它告诉你创业就是磕头、念经……

重复的力量是伟大的。

采访丨何伊凡   

嘉宾丨路伟(天空之城影业董事长)

磕头,念经,磕头,念经,磕头,念经……

《冈仁波齐》这部电影,看起来没有任何斩获高票房的可能,整部片中没有反面人物,没有激烈的对抗冲突,没有帅哥美女,没有动作,没有爱情,没有一切戏剧化的元素,也没有紧张与松弛之间的交替,甚至没有悲伤、迷茫、愤怒这些情绪。

这无疑是一部优秀的文艺片,但和多数同样优秀的文艺片一样,它的宿命几乎已经写定:在小众范围内有口碑,但不会卖座,都不一定有机会走上院线。实际上,当天空之城CEO路伟决定投资这部电影时,它已经在片库中沉睡了近两年。

天空之城影业曾成功投资出品并发行了《大圣归来》、《喜马拉雅天梯》,他懂得如何激活精准用户,然后通过他们自发动,将影响力像涟漪一样扩散出去。

即使如此,路伟也没指望能赚到钱,能收回投资就不错了。天空之城全资子公司马灯电影后来成为《冈仁波齐》出品方之一,并承包了电影的宣发工作。

截止7月19日,《冈仁波齐》一部影片票房已逼近亿元,其中公司包场,贡献了很大一部分票房,许多公司将其视为团建的方式,连我们今今乐道读书会都包了一场。

为什么这部电影能在企业家和创业者群体中激起如此强烈的共鸣?这是一部由观众与导演共同完成的影片,关于这部电影的解读,或许足以支撑起另一部影片,它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在“磕头、念经”中隐藏着汹涌的情感,大幅情感留白,恰是留给观影者自己涂抹的。正如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中写到的,这是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没有原物的剪影,这是叙事者为生活的隐藏秩序所描画的地图”。

不同创业者可能从这部电影中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路伟说,感动他的不是目标,不是远方,而是重复。“其实我从这个里面看到我自己的时候,我觉得不要想那些冒险的事,不要想那些所谓的绚烂精彩,你想到的是我能不能坚持下来。天天日复一日地重复,在这个重复之中,尊重自己的内心”。

我的好朋友杨铄今老师,也经常和我说,“重复的力量是伟大的”,之前我并不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那天我和他还有西姐一起去看了这部电影,走出影院后,默默吃了一顿火锅。

听说,王兴在看这部电影时,差点落泪,他代入了自己的哪段情感?请看下面的访谈。

缘起

何伊凡:我看完《冈仁波齐》电影之后有一个感受,拍这部片需要勇气,但是投这部片需要更大的勇气,你是什么样的机缘开始投资这部影片的?

路伟:因为天空之城影业下面有一个做文艺片的公司,叫做马灯电影,所以我们一直关注文艺片市场。去年有一个机会,我和《冈仁波齐》的投资人李力(盒饭财经注:和力辰光董事长)一起喝酒,李力说他手里面有两部张杨的片子,因为这两个片子早有耳闻,我以为已经发行了,因为在很多渠道都看到过这两部片子,后来他说没有在大陆上映,我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我要投一些,然后他告诉我,这两部片子你就别投了,张杨告诉他这是亏钱的买卖。

何伊凡:张杨很坦率,说这片子会亏钱。

路伟:张杨开始找钱的时候,找到了李力,跟他说,我有两部好片子,有情怀有内容,但是很可能是亏钱的。然后李力问我“你要不要投”,原来投过《小时代》,投过一些商业片赚了一些钱,但是咱们不能只赚钱,还要讲情怀,他就投了张杨这部电影,他当时拉着乐视影业的张昭一起投的。

但是这个片子2015年年初就做完了,一直没有上映,在全世界有二十多个影展上都放映过,国际市场反映特别好,我以为国内已经上了,然后听说没上,就投一点,所以刚才说到了,李力告诉我,这是一个亏钱的买卖,是张杨说的,你决定要投吗?我希望你别投,你投一点亏一点,你能帮着做宣发就行了,因为我们不是一个宣发公司,而是一个投资和出品公司。我说如果要参与的话一定要投,至少让大家有信心,我们占位是一个坑里的人,所以我们这两部片子都投了20%。

何伊凡:你是什么时候看的全片?

路伟:去年底喝完酒之后的第二天。

何伊凡:那是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吗?

路伟:对,第一次见面。我都没有认出来他,戴着一个牛仔帽,留着长发,也看不清楚脸,在一个酒吧里,里面是放映厅,外面是小酒吧,因为李力当时问我看完片子感受如何?我就问李力,我说多少钱?我觉得如果是我去拍,五、六千万我都拍不出来,因为那个画面的工整度,还有大规模大场景调度的那种复杂的程度,并且还在海拔五千米左右的无人区上拍的,我觉得很值,很赚。

何伊凡:这样的片子居然能够卖座——没有反面人物,没有冲突,整个片子看着非常清爽,安静又平淡,当然它有波涛汹涌在里面。这样的片子按照惯例来说,在票房上你这个钱是收不回来的。你当时投这个片子的时候,想过这件事吗?

路伟:我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想法是你看到了这样的片子,又是西藏题材的,然后又是你期望中的艺术电影的这样一个品质,你看到它了,你就觉得你不能错过它。因为你喜欢电影,喜欢真正的电影本体东西的时候,这种片子是你不想错过的电影,因为参与这部电影,心里面可能更多这种电影的存在感。

第二个是,这个片子我没有想过它票房会这么好。我问过张杨,我说张杨你觉得这个片子能卖多少票房?他说我原来觉得三五百万就了不起了。

何伊凡:三五百万?

路伟:就了不起了,张杨说能有两百个人看到它,看懂它,懂得欣赏和批评它,他说我就心满意足了,他说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花这么多钱来去做这部电影。因为八百万在电影的宣发里不是一个大数字,但是对文艺片来讲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我就问,你希望是多少票房?他说看着你的阵势,我觉得怎么也得卖个2400万,我说你怎么会有这个数字?他说当年你们做了《喜马拉雅天梯》,我听说市场上也不看好,也是看两三百万的票房的,但是你们把它做成1200万。你们当时是花了四百来万的宣发的这样的预算,那这次你花的更多了,我估计着你怎么也得卖个2400万吧。

营销

何伊凡:这个片子你投完进入运作营销的时候,你采用什么不一样的方法?

路伟:像艺术电影,它有很强的社交功能,因为你要找到你的第一批观众。

何伊凡:种子用户。

路伟:对,文艺青年。什么是文艺青年目前还能够聚集的地方?书店,基于书店的沙龙。这是一个特别(的形式),现在读书会很热。

何伊凡:对,我们就做这个生意(今今乐道读书会)。

路伟:读书会里面的人,他们在今天的这个社会里面还能够看书、分享,基于读书还有一些社交性功能、话题以及价值创造,所以我们就安排了9个城市的线下书店的路演,请他们去观影,完了之后去书店的沙龙里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沟通。这一点的话,我觉得比较成功地抓住了一批种子用户。

何伊凡:就现在这个时代还愿意去书店买书的…

路伟:那是真文艺青年。

何伊凡:对,他肯定是能坐下来把这部片子看完的人。

路伟:因为这个片子门槛挺高的。就像尹红老师、老狼、史航,他们对片子很挑剔,他们看的时候就说这个片子不一样,史航很直接地说,这是我今年看到的最好的一部国产电影。

他说我是一点点都不掩饰,也一点点都不虚伪,我就觉得它就是我看到今年最好的一部电影。别人一问他,你是不是拿了片花的钱了?他好像还在微博上说了我是绝对自来水,因为是喜欢这部电影。

何伊凡:所以圈真粉,圈起来真正的粉丝,这部片其实是有一个非常强的自发动的过程。

路伟:是,其实这个里边我觉得还是一些今天的媒体环境,或者是文化环境,进行了一些尝试,我们在大连的回声书店,成都的言几又书店,重庆的方所,武汉的卓尔书店,南京的先锋书店,上海的新天地,我们做了一个艺术展,这些都是一些高文化高知识水准的人聚集的地方,他们内心又比较时尚。这些沙龙做下来非常有收获,这是一点。

第二点是,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我们也去密切地关注喜欢户外的,在路上的这些人群,这是我们第二波(受众)。找到了他们,他们很快地把这个电影变成了一个户外的俱乐部里面的,还有户外爱好群体里面的一个话题。

何伊凡:这其实跟户外没什么关系。

路伟:因为西藏,因为远方,因为那座神山。

何伊凡:有要素在里面。

路伟:对,因为玩户外的人,基本上西藏都是必去的地方,西藏有这样的宽容度,也有空气稀薄的户外文化窒息感,所以西藏题材特别容易打动我的地方也在这,我原来也特别喜欢户外,也玩户外。

第三块观众其实就是创投圈,高瓴资本的张磊,在微信问我说香港有放映吗?我说香港没放,北京有。他说那我就下周回北京去看一场,我说我请你看呗,他说不用,我包一场。我都不知道他包了350人的大厅,在传奇影院,蓝港那边,然后请了好多创业圈、投资圈、企业家圈的朋友,他也请了美团网的王兴、今日头条张一鸣、时尚集团苏芒,还有清科集团倪正东。

何伊凡:都是意见领袖。

路伟:对,都是每一个圈子里知名的大佬级人物,所以说这个片子的门槛比较高,后来我和张磊、张杨他们一起聊聊天,在一起喝酒,张磊直白地跟张杨说,前10分钟看不进去,我觉得这不是我的生活,我期望很高,我觉得这部片子怎么能琐碎,放牛、砍柴、小朋友在村子里边跑来跑去,这个东西觉得没有像网上写得那么高级。

他说前10分钟就一直玩手机发微信,旁边的王兴说这个片子为什么是这样呢?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但是,当这些人一上路一磕头,我就被代入了。王兴好像一直在擦眼泪的感觉似的,他说我相信王兴也代入了。

后来我还专门请王兴分享了一段,王兴说虽然我没有去过冈仁波齐,但是我看到的是和创业很相似,一直在路上的状态,搭账篷、睡觉、念经、磕头,搭账篷、睡觉、念经、磕头,这就是和我创业非常像,这就是艺术电影的宽容度。就是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面,你看到了别人的故事,想到了自己的人生,想到了自己的生活。

何伊凡:所以就是前半段的琐碎,并没有影响到后半段真正进入创业者的心里?

路伟:我觉得这是导演高明的地方,他让你看到一个真实的生活,这些人就是村子里边的人,但是当他们上路那一刻,你忽然间发现信仰、坚持、远方那些力量,它不单单给这些村民,更多地给到观众和每一个人,对这个电影不同的情感。就是说一个电影要有一个社交性的属性,那我觉得今天这个时代,像这种片子能够被解读,能够被更多人看到,还是电影本身的价值是存在在那的。

艺术电影受欢迎

代表着消费升级

何伊凡:一部好的电影,应该像一面镜子一样。这面镜子不仅是给人正衣冠的,它还是一面魔镜,它能够照出每个人的心灵。

路伟:对。

何伊凡:可能《冈仁波齐》就具备这个特点,就是每个人在这个镜子之前会照出一个自己。

路伟:这就是好电影的高级之处。你可以看到天地,也可以看到众生,但是最后你一定要见到自己,我认为这就是一个好电影。我就问过张磊,你觉得一个好电影是什么样的感受?他跟我说,一个好电影一定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震撼。我说这个太高级了,你要不再具象一点。他说像《阿甘正传》,像《肖申克的救赎》,像《狮子王》,这样的片子都是有这样的震撼的,包括像《教父》,就是你看到了他的生活,你看到了他的人群,你也看到了他的受众,你也看到一个人的内心。我觉得虽然他是一个做投资的大佬,但是他对于电影的理解,后来我也把这句话告诉张杨,张杨说这是懂电影的,至少懂这个片的。

何伊凡:所以刚刚就说了一个特别关键的一点,我们都说消费升级这个词,什么才是真正的消费升级?就是像《冈仁波齐》这样的片子有票房,有更多审美的人出现了,消费升级不是把一个东西卖得更贵了,说这个片子原来卖5块钱,我现在卖500块就叫做消费升级,大家愿意欣赏精神层次的东西。

路伟:对,升级不是价格层面上的,而是内涵层面上的。我想问你,你觉得这个片子被过度解读了吗?

何伊凡:我觉得过度解读实际上是对这片子最大的奖励。

路伟:一个帮助?

何伊凡:或者激励也好。关于《冈仁波齐》本身大家对这个片子的解读,几乎可以再拍一部片子。

路伟:就拍《冈仁波齐》背后的故事是吧?

何伊凡:对,就是它唤醒了每个人心里面那一面。这部片刚刚我们也说,就即使对创业者来说,每个人从当中读出来的东西可能也不太一样。比如我从这里面看到的就是,其实人生不需要那么多套路,做生意也不需要那么多套路,很简单,大家就是磕头,念经,磕头,念经……很简单,没有套路,才是应对这个复杂世界的最简单的方式,这是我的感悟。

路伟:这点我非常认同,我们做其他电影也是这样,就是说因为现在电影太讲技巧了,太讲所谓的故事结构了,太讲所谓的节奏、起承转合,角色动力,讲得太多了,我觉得真正的好故事是娓娓道来的,它不是你所谓的节奏说到这必须这样了,我个人觉得你能让观众进去,进去之后找到他自己,一个好电影就是能够把观众带入到角色之中,一个更好的电影是观众能够把电影里的角色代入自己内心之中,一定是双代入的关系,你是让观众进入大荧幕之中,还有大荧幕上的角色进入观众内心之中。

何伊凡:你自己也是一个创业者,那么你从这部片子里面,每一个细节或者是总体传递的哪种情绪对你来说最有共鸣?

路伟:我觉得是重复。

何伊凡:重复?

路伟:重复,就是这两个字从我看第一遍到现在看了二三十遍,我都觉得它是给我最大力量的。不是目标,不是远方,是重复。

何伊凡:这个角度还是比较有意思。

路伟:就是譬如说(电影中有几处情节):每天到晚上,都会说“咱们念经吧”,最后电影落板的时候也说“咱们念经吧”,这是一个。小姑娘打电话的时候说“你在干什么呢?我想你了,你想我吗?”然后跟另外一个人说,“你在干什么呢?我想你了,你想我吗?”这也是一个。

我觉得这是电影语言里面最精彩,最重要的一个技巧,但是在这个电影里边,用没有技巧的方式呈现了。包括刚才也说到了,磕头、睡觉、念经,磕头、睡觉、念经,这些都是一个重复,其实这就像我们创业,像我们工作,像我们生活一样。我们打工的话,每天朝九晚五也是一个重复,重复之中找到我们生命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

何伊凡:平凡之中找到伟大?

路伟:对,所以这个电影别人说没有冲突,没有戏剧,甚至都是日常,甚至觉得日常好像没有意义,但是这就是人生,我觉得好多人这样评价我非常认同这种,其实我从这个里面看到我自己的时候,我觉得不要想那些冒险的事,不要想那些所谓的绚烂精彩,你想到的是我能不能坚持下来。天天日复一日地重复,在这个重复之中,尊重自己的内心。

何伊凡:那么一部看似平静的影片,为什么会在创业者当中,生活很丰富的创业者当中激起这么强大共鸣?是因为他内心更渴望。

路伟:就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投资人,还有一些创业伙伴,以及不同行业创业的朋友。我看到的是重复,他们看到的是在路上。当他开始磕头到最后结束,你基本上不用看剧情了,因为他天天就是那样,搭账篷、睡觉、磕头、搭账篷,他们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生命状态,就是还能够持续地往前走,就是这个在路上的状态,是很多人一个一般性的共鸣,这个一般性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概念。

大部分的生活,大部分的创业都是在一般性的路上,我刚才说的重复是你还能重复得了吗?如果你重复得了,证明你还活着,还能往前走得更远,但是很多时候是重复不了了的,就像杨培老爷爷,在山脚下就终止了,这种终止在他的路上是一个福报,但是在我们创业的路上,你最好还是到了一个里程碑,就是你还能重复下去。

何伊凡:重复的力量是伟大的。

路伟:对,重复的力量是伟大的,重复特别有力量。电影里面也是这样,就是我们讲一般的电影,有一些桥段你需要重复,它加强观众对这个电影的印象,会强化自己的代入感。

为什么能把看起来不卖座的片子卖好

何伊凡:看天空之城做的几个片子,我们会发现有几个非常重要的特点,都是把原来一些大家不太看好的片子,最终把它包装得能够既卖好又卖座,包括从《大圣归来》《喜马拉雅天梯》都是这样。其实类似这样的比较好的片子可能每年也会有几部,就整个圈子来说,有时候两年有一部,三年有一部。但真正能够把它当成一个非常好的作品,在市场上有一个非常好的反响的话,我觉得天空之城还是有自己比较独特的方法的。你为什么专捡这种冷僻的产品下手?

路伟:其实刚才说了套路,我觉得这是一个反套路的做法吧。我们也是一个新公司,也是一个小公司,那些商业大片,所谓的大家都在天天去争去抢份额那些片子,也没有我们的机会,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就是很多电影你可能看到了也不一定喜欢,就是做电影这个事我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就是我一定要喜欢这个电影,甚至说我要喜欢这个电影人,我才可能把这个电影研究好,然后找到它的一些卖点,找到它感动身边人的一些共鸣之处。如果是这样去做了,我觉得这个电影很可能成功,如果只是说把它当一个生意来做,我觉得我不是那样一个缺少生意的人,我也不是一个为了生意去做生意的人。

我希望电影就是电影,生意就是生意。把电影做成生意,那是生意人的事,把电影做成电影,才是真正喜欢电影的人要做的事。这几部片子都是首先我们自己很喜欢,也喜欢它背后的故事,不管它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下,我们有机缘碰到它,参与到它,但是这些电影都能给我们当时假设的人群一个共鸣,后来它被证明这些人群能接受的电影,就是电影也找到了它的观众,而这些观众也喜欢了电影或找到了这部电影,并且是努力地帮助这部电影。

何伊凡:实际上做文艺片的过程当中,你刚刚说了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找到小众的人群,让他们作为第一次传播按纽,这个路数是从你做《大圣归来》就开始摸索出来的?还是到这次才比较成熟的?

路伟:其实做《大圣归来》之前我们都是这么来做事的,我是一个非常喜欢移动互联网的一个人,当年我在银行里面的时候,华为、中兴都是我们的客户,在2001年、2002年,我和一些做技术的工程师在聊天的时候,我就说为什么手机不能上网,就只能打电话?为什么笔记本就是非要接个网线?为什么每一个人、每一个东西没有一个独立的IP地址?讲到了3G和3G之后…

何伊凡:2001年?

路伟:2002年。

何伊凡:那是前移动互联网时代。

路伟:对,那还是一个web的时代,PC的时代。那个老兄给我讲得非常清晰,他说未来的时候,一定是每个东西都有一个自己的IP地址,那个时候想象我觉得还要很多年之后,其实我是非常喜欢在互联网的产品和它的用户之间一直在找它这种关联性。

何伊凡:其实你寻找的用户群体,他如果一旦接受你,忠诚度会比较高。

路伟:是的。

何伊凡:只是它的另外一个问题就在于前期比较慢热,另外口味比较刁钻。

路伟:对。

何伊凡:就是他需要一个冷启动的过程,这个片子你没办法热启动。

路伟:所以《冈仁波齐》的排片1.6%,然后开始,到后来…

何伊凡:1.6%太低了,几乎看不到。

路伟:是。但是我们这几个片子好像都是这样,当时《喜马拉雅天梯》就没有到过0.8%好像,也是卖了一个月的生命周期。我一直认为文艺电影、艺术电影,那些很容易找到自己的种子用户,如果没有的话,最好是在一个小起片量,但是不要太低,就是小起片量走长线,然后走慢热型产品。

何伊凡:小起片量,走长线?

路伟:走长线,慢热型的打法,你不要抢所谓前三天的的票房。

何伊凡:这是常用打法,前三天。

路伟:对,因为文艺片来讲它不会讲任何档期,它只讲一些技巧性。我是在5月初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一看6月份的整个排片基本都是好莱坞大片。

何伊凡:《变形金刚》。

路伟:对,又有巧合的时间点上我知道了《变形金刚》是6月23号,我想都没有想,跟我们团队里面开会说,我们就把它定在了6月20号周二,当然了,我们也有不少的做电影的朋友跟我们说,周二起片是很少的,大家都是周五起片。我说周二起片我们有三天的口碑发酵,然后周五的时候,我说周二能起到3的话,我觉得到周五应该还有1个点。

然后因为《变形金刚》太猛了,结果到《变形金刚》上来我们就0.9个点,但是我们的上座率和单日票房净票房还是往上走的,所以我就没有太担心。当过了三千万(票房)这个坎儿的时候,我才舒了第一口气,我觉得这个片子可以往下播下去了,过了五千万(票房)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兴奋了。

何伊凡:有点小惊喜了。

路伟:因为那时马上又有一周,新的一周又一批电影上映,应该一共有七部电影上映。然后我们又被成功地打到了1.0%的排片。中间我们最高爬到了6%的排片。我觉得小起片,然后是一个长线,是一个口碑,找到它的用户之后,用户被放大。而这次电影里面,我觉得还有一个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包场,我们的众筹。众筹的同学们,参与了不少的包场,然后还有一些在路上的企业家们。

路伟:全国范围内,就是上座率非常高。后来谁也没想到,包场变成了这个电影热度很高的社交话题。

何伊凡:它具备了社交性,成为了谈资?

路伟:对,特别是后来,我朋友圈有人跟我说,现在我忽然间发现有文化的、有钱的人都在谈论这部电影,好像没有看这部电影,不说这部电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文化似的。

何伊凡:拿您自己的创业经历来做一个比喻的话,你自己现在就像朝圣的,走到哪一段了?离拉萨还有多远?

路伟:我觉得我像刚出村那个,刚磕下来的那个。

何伊凡:磕第一个头?

路伟:我是在这个阶段里面。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原来你对电影有一些怀疑,这个怀疑因为中国这几年电影市场忽然间变得很好,然后钱感觉特别多。

何伊凡:很多很多。

路伟:对,然后很多人都在谈过亿的项目,谈所谓的产品组合,谈公司融资,谈IPO,忽然间觉得这不是电影了。你想象中的电影应该是电影作品,那些喜欢电影的人,那些愿意做电影的人,而不是动不动我们做个生意吧,我们一起投个电影吧,我觉得不是这种感觉,其实我有点怀疑,但是你也有点直觉,直觉就是那些好的电影。

电影可能就是两三个人的事,电影是导演的事,是编剧的事,是制片人的事,我觉得就是两三个人的事。所以如果这两三个人,天天想着市场,想着模型想着最后的结果,我觉得很难。电影首先应该是一个艺术作品,然后变成一个商品。就是包括我对电影的很多直觉,这部电影都告诉了我,就是让我在做真正的电影本身,给我增加了很多信心。譬如说这部电影,我和张杨导演也聊过,我说你是一个动画片导演,他很诧异。

何伊凡:他肯定很诧异。

路伟:他说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我说我们做动画片,在我们公司里有12个字很关键。一个动画片的立项,一个动画片它的角色、故事结构,首先要满足这12个字,就是“老中青幼,高矮胖瘦,带戏入场”。

何伊凡:什么意思,这12个字?

路伟:就是一个电影有老中青幼,这是四代人构成了一个简单的家庭观和社会观,高矮胖瘦是形象,因为社会上人都是高矮胖瘦的,不能都是清一水的帅哥美女。

何伊凡:《大圣归来》的时候,没有家庭这个,老中青幼没全包含。

路伟:所以那个片子还是有很强的实验性。还有带戏入场,这个就像咱们京剧似的,这个角色一出来就带戏的,一看他就是谁,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但这个像《冈仁波齐》,老人,有吧?杨培。小孩有,中年的人也有,高矮胖瘦也都有,带戏入场,你看屠夫、孕妇、那个村长,这都是他一出来,那个村长在路上走,看到人们磕头,你觉得这个人像一个村里的领导,你看他就是一个老村长,这个角色描述特别到位,所以张杨导演在角色设计上非常高级。他是一个特别成熟的,特别聪明的一个导演,这是一个。

第二个,我们讲电影的时候,一定要有空间感,你从哪开始,到哪结束。《冈仁波齐》有,拉萨,冈仁波齐,那这三个东西都有了。当你的场景有了,角色有了,故事就在路上就发生了,所以这个电影很聪明,其实文艺片背后藏着一个非常精巧的(逻辑),导演他对电影的理解,他对商业片的理解,都装进去了。

何伊凡:商业片的感觉。是不是《皮绳上的魂》更加商业化?

路伟:《皮绳上的魂》是一个非常精准的商业片,它的视觉,它的故事、拍摄方式、完成度,是我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好电影,它也获得上海电影节的最佳摄影奖,很多人觉得这是年度最佳电影。

何伊凡:那为什么当时放的时候没有先放《皮绳上的魂》?你先去做《冈仁波齐》,那不是很冒险吗?正常逻辑应该是拿这部片子的口碑去带《冈仁波齐》。

路伟:我觉得是这样,我们在两个电影的前后脚安排谁先谁后的时候,其实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先放《冈仁波齐》,因为《冈仁波齐》是一个口碑片。

《冈仁波齐》是朝圣,是在路上找到自己,《皮绳上的魂》是降魔,是每个人降自己的心魔和如何突破自己的宿命,我觉得这是两种修行方式。其实张杨在一年之内完成两部片子,你也能看出导演的两面性。他有朝圣的一方面,也有降魔的一方面。我觉得,因为张杨是个很nice的人,很友好的人。但是他内心里面一定有他荷尔蒙非常野蛮的一面,我觉得他是通过电影表达了自己,有些人是通过写书,有些人通过写歌。

我觉得张杨是一个艺术家,你看在商业电影市场这么好的时候,他离开了北京,作为一个北京人,他去了大理,他把自己流放到大理。我曾经问他,你远离了北京的电影中心,你是为什么?然后他说,做电影在哪都能做,但是我们一定要找到电影本体的东西,就是你为什么做电影?你的电影是不是从你生活中来?是不是你的故事,是不是从你心中生长起来的?所以我觉得这哥们很艺术家。

还有他特别好的一点是,我在北京天天谈的就是钱钱钱,剧本,演员等等的。我在大理谈的都是诗人、画家,艺术家,大家天天在一起喝酒、聊天、吹牛,他说这个事情你会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然后也不耽误自己想电影做电影写本子,我觉得他很高级的地方在这。他就是看似远离了电影中心,其实更加贴近了电影本体。

何伊凡:所以他能够做出这么温润的片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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