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重、性侵和创伤,罗珊娜·盖伊在回忆录《饥饿》中探索了这些话题

围绕女性主义、女性身体和强奸文化,盖伊在创作《饥饿》的创作过程中勇敢地直面自身经历,以悖论为主题解读体型问题。

图片来源:HarperCollins / Paul Spella / The Atlantic

减肥故事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成功的瞬间。试想一下,在减肥比赛真人秀里,闪亮的纸屑从天而降,一个全新又苗条的名人在他们“肥大的”牛仔裤里都能游泳了,或者奥普拉在慧俪轻体(Weight Watchers)广告中说的那样,现在,她能每天都吃面包了。如今,市面上不乏书籍给女性们提供各种如何规训或与身体和解的知识,罗珊娜·盖伊的新书《饥饿:我身体的自传》(Hunger: A Memoir of (My) Body)却脱颖而出,正是因为她称自己还没克服“不受管控的身材和停不下的好胃口”。

《饥饿》是一部关于增重减肥又复重的小说,盖伊体重最沉的时候有577磅。这体重背后还有更多故事:她塑造自己的身体用来抵御来自男性的蔑视和自己的耻感,她和视自己体重为待解决“问题”的父母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及过于突出却又被无视的处境,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她描写了很多自己与体重的抗争,还有 12 岁那年发生在内布拉斯加的家附近森林中被轮奸带来的创伤。“人们看见我这样的身体后就开始臆断。他们认为自己知道我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们错了”,她写道,“我不断吃啊吃只是希望自己能长大,那我的身体就会安全了”。盖伊身体的故事并不开始于她被侵犯的时候,但这确实是一个缝隙,可以窥视她多年来如何定义和否定自己和食物、欲望的关系。

《饥饿》一书建立在盖伊关于女性主义、女性身体和强奸文化的写作之上,在创作的过程中她勇敢地面对了个人经历。“悖论”是一个持续浮现的主题:她使用悖论来描述自己面对身体做出的复杂尝试:接受自己的身体和身体所经历的一切,但仍然想要改变身体。未经雕琢的写作风格使得她与体重上、人生中不断变化的局限可以相互沟通。诸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吃东西。或者我知道”以及“我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或者我知道”,都在暗示盖伊非常清楚地明白一种更广泛的文化,这种文化拒绝接受肥胖的身体,还要求她必须去描述在其中所遭遇的蔑视。

《饥饿:我身体的自传》

尽管盖伊和痛苦的第一人称故事搏斗,但是她还是优雅地告别了她那些广为认知的尖锐评论。她注意到,面对自己的身体,使她有了同理心去理解其他人不同的身体。她讨厌像《最大输家》(The Biggest Loser)、《健身变胖再健身》(Fit to Fat to Fit)、《复仇的身体》(Revenge Body)、《极限改造:减肥特辑》(Extreme Makeover: Weight Loss Edition)和其他标榜自己通过锻炼,提倡赋权的节目,其实这些节目都“把肥胖当做必须消灭的敌人,必须被清除的传染病”。她将以瘦为准的产业——从面向女性网络的商业到奥普拉的动物脂肪小推车——用一种鼓舞人心的反讽表现出来,同时盖伊也恰当地指出:对女性来说,简单地生活在一个将肥胖等同于不幸的文化中是多么艰难,以及在这种文化中,她们的自我决心将永远不够多。

经常有人称盖伊是“一夜蹿红的名人”。但那些熟悉她作品的人都知道:她在网上已经写了快20年文章,是这20年的积累——从小说《无法驯服的国度》(An Untamed State)到选集《坏坏的女性主义者》(Bad Feminist)和《麻烦的女人》(Difficult Women)——给她带来了最近的成功。但是《饥饿》展现出:食物和互联网上的匿名写作,其实是从盖伊20岁时,就包裹她的孤独与紧张的两个奴隶而已。全书简单、隐私的篇章,是盖伊青春期以来的破碎、以及接下来十多年中的不安,还有她最近持续的抗争。她不愿自己的超重黑人女性身体成为被别人指点的场所,同时她作为人的一面却消失不见。她直白地将之描述为一种忧虑:

“当你超重的时候,很多时候你的身体本身就成为了一种公共记录。你的身体持续地、显眼地展示在公众面前。肥胖,就像肤色一样,是你无法隐藏的,不管你穿多么深色的衣服,还是你多努力的避免横条纹衣服。人们总是能快速地提供统计资料和信息来指出肥胖症的危险,就好像你不仅胖还蠢得要死,对自己的身材毫不知情,充满幻想,这个世界对身体是如此恶劣,你只是身体的化身,什么也不是,你的体重就该更轻。”

这不是盖伊第一次写自己的体重,她在年轻时所遭遇的侮辱,社会分配给女性身形的限定价值。《无法驯服的国度》这本小说就在一些方面和盖伊本人的经历相互印照,本书的原型是一个被残忍绑架后的女孩随后遭遇了强暴。《坏坏的女性主义者》中包含了一次盖伊前往减肥训练营的旅行。以及数不清的她此前发表于互联网上的文章——包括《打破统一》(Breaking Uniform)和《我的身体野性难驯以及我拒绝一切我渴望的事物》(My Body Is Wildly Undisciplined And I Deny Myself Nearly Everything I Desire)都在《饥饿》一书中重印。去年盖伊参加《这就是美国》节目时,她注意到了“兰·布莱恩特(Lane Bryant)式的肥胖”和超级病态的肥胖之间的区别(后者在医学上就是指代盖伊这样的身形)。

在《饥饿》一书中,盖伊不断将一些内在和根深蒂固的冲突连接起来,其中包括在被强暴后的这些年中她通过增肥获取的生存机制,以及这一举动为她生活所带来的新的不便。在一章中,盖伊描述了那些每天因为自己身形会遇到的费力想法——从谷歌活动场地是否有台阶,到担心机场座椅,再到只能穿牛仔裤和棉质T恤,到思考餐馆的座椅扶手会不会卡住她。这些打乱她日常的小担忧正在慢慢消失,尽管如此,这些担忧依旧表明了世界并不会适应像盖伊这样的女性。

盖伊对于暴力的描写是具体(她写出了强奸犯呼吸中的啤酒味)而又无所不在的。创伤在短篇章中不断重现,即使是在她接受了发生过的一切,并且开始恢复时。她写道:“在我十一岁那年,我被强暴了,然后我就开始吃啊吃,想把我的身体建成一座堡垒。”她还把自己描述成“一堆垃圾”。她对强暴经历和自己残缺的重复描述,放在其他情境下看似不必要,但是在《饥饿》一书中,这些描述给了读者们情绪上的洞见,使得我们能理解创伤永不平静的本质。

交织在这种重复之中的是有力的沉思——以各种形式出现。在2012年的文章《喧嚣》(The Rumpus)中,盖伊写道,她“一直感兴趣如何表现女性力量,对女性来说,代价就是要变强壮。很多时候,为了表现女性力量人们会轻视代价”。《饥饿》能在情绪上不断激起我们的共鸣,就是因为本书能够使得生存的代价——从强暴的经历中走出并面对自己身材的挑战——如此清晰可见。

盖伊偶尔会提及自己作为黑人女性的身份,比如说,描述自己作为海地裔美国人的成长经历,或者注意到白人同学没有录取到心仪的学校时就丢下一句“民权法案”给她作为侮辱。但黑人女性身体在流行文化中是如何被阅读?盖伊只在几个瞬间留下了她对这一主题的清晰评论,这些评论成为了本书中最有力的几句:“黑人女性很少被允许呈现自己的女性气质”——当谈及人们如何因为她的身材误会了她的性别后时,盖伊如是写道。当她说自己并不想要让身体主宰自己的存在时,这种决定也是她作为黑人女性在进行着的一种协商交锋,尤其是在那些对黑人“不友好”的地方。

诸如此类的观察,使得《饥饿》成为一本扣人心弦的好书,在合上书页后,许多细节仍会久久回荡在你的脑海中。在处理诸如体重,性侵和创伤这样的案例时,盖伊有很多收获,同时她的结尾也非常合适作为重点。通过撰写这本回忆录,她曝光了很多需要牺牲人性和尊严的不完美——无论是从文化上,女性主义中还是她自身。盖伊没有试着调和看似悖论的批判与失败,她允许自己少一些野心,并建立关于自己身体和救赎的概念。她在回忆录的开头就警告读者:这不是一本鼓舞人心的动力之书,尽管她能拒绝社会对她的评判和对超重人群的轻视,但是她也承认自己和身体的积极性相互斗争,这同样鼓励了很多丧失希望的人们。《饥饿》引人入胜又简洁,本书最好的一点就是:它提供给了女性一些很多人拒绝提供的东西——占领她们本该拥有的空间之权利,以及如何定义这一切。

(翻译:李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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